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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镝(155)

作者:凉蝉 时间:2020-08-04 09:58 标签:强强  破镜重圆  相爱相杀  宫廷侯爵  

  游君山抬头道:“五皇子言重了。末将人微言轻,不敢僭妄。能与五皇子谈论边境军情的,应当是三皇子。”
  岑煅沉吟片刻,说:“我曾去过金羌,并当面见过喜将军。”
  游君山正低头作揖,身姿纹丝不动,无人看见他目光中掠过一丝惊悸。
  紧接着便听岑煅又说:“此人果真有一张碎脸,看来传言非虚。不知三哥可曾听说过?”原来是对岑融说的话。
  岑融把这话题抛回给游君山:“君山,你见过喜将军雷师之么?”
  游君山:“只在战场上遥遥见过,看不真切。”
  岑煅:“游校尉不必总是低着头,我与三哥都是行伍中出来的人,你自在些便是。”
  游君山便站直了,这时才看见岑煅一直盯着自己。未等他收回目光,岑煅笑道:“游校尉不愧是西北军莽云骑的猛将,持重沉稳。我正谈论你的仇人,你也能保持这般冷静……”
  他看着游君山双眼:“岑煅佩服。”
  目送岑煅离去,岑融扫了游君山几眼。“你哪儿惹到我这位五弟了?”他说,“岑煅是出了名的木头性子,不怒不恼,不愠不喜,你们有过节?”
  游君山心头发悚。他只记得要保持冷静,却没想到自己过分冷静,反倒引来岑煅怀疑。他摇摇头,回答岑融:“末将不知。”
  岑融带着他往仁正帝寝宫走去,几步后低头叮嘱:“查一查岑煅想要招纳的高辛人是谁。”
  ***
  入夜,纪春明又来找靳岄。他没进府宅,只在府门与看门的两人闲聊。片刻后靳岄与陈霜出门,三人嚷嚷着去吃羊汤面,说说笑笑地走了。
  过了拐角,纪春明立刻回头把手里小包袱塞给陈霜:“你行啊陈霜,不跟我姐好,反倒让我姐帮你置办女人用的东西。你实在是过分了。”
  陈霜接过小包袱:“我明日会去跟二姐致谢。”
  纪春明又问:“为什么要我来做这个幌子?”
  靳岄:“你可以回去了。”
  纪春明:“我晚上什么都没入肚,一同去吃啊。”
  陈霜找纪春明来约靳岄,如今靳岄已经顺利离开府宅,纪春明也就没了用处。两人打发纪春明离去,迅速拐入小巷之中,曲曲折折往前赶,直奔外城而去。
  宁元成的小院子里,岑煅和贺兰砜已经等着了。
  靳岄与岑煅见面不多,凡被人问起,他一概以“不熟悉”“未见过”来搪塞。以往岑煅到家中拜访靳明照,靳岄对他们谈论的事情毫无兴趣,也从不加入。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跟岑煅说过话了,印象中即便是春节进宫面见官家与圣人,岑煅也是诸位皇子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靳岄心想,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曾救过我一命?
  见他进门,岑煅立刻起身,犹疑片刻,跟贺兰砜一样称呼:“靳岄。”
  靳岄和他见礼之后,先去偏房和姐姐见了一面。小包袱里都是女人用的东西,靳岄告诉姐姐母亲已有下落,明夜堂堂主亲自去查,并不多说自己的揣测。
  回到院子里,岑煅已经给他倒好了一杯茶。
  靳岄也不跟他客气,撩起衣角便坐了下来。“五皇子回来这几天过得可好?”
  “梁京比封狐更令人忐忑害怕。跟朝中大臣们说话,一句普通问候,愣是能听出千百种意味。”岑煅摆摆手,“我实在不适应。”
  “五皇子若是打算往……”靳岄轻轻一笑,抬起手指略指向天,“再进一步,只怕要强迫自己适应。”
  岑煅一叹:“我对那个位置没有兴趣。”
  靳岄:“情势所迫,五皇子身为皇族血脉,身在朝廷,如今又与西北军、梁太师有牵连,你说没兴趣,无人会信。”
  岑煅不答,只静静看他。
  靳岄很难和他聊下去。岑煅像是听不懂自己的话,又像是听懂了但不回应。
  贺兰砜闷头喝茶,慢吞吞吐出口中茶叶。
  岑煅忽然开口:“靳岄,你现在是帮三哥做事?”
  靳岄反问:“那你现在是跟随梁太师做事?”
  岑煅:“或许是你对我有一些误会,我必须说清楚。我不信任梁太师。去西北军学习军务是我的愿望,西北军现在确实是梁太师女婿控制,但我与他争执颇多,并不融洽。”
  贺兰砜点头附和,靳岄皱眉看他一眼。
  岑煅又说:“三哥心思深沉,你万事小心。”
  他告诉靳岄自己在岑融面前试探游君山,发现岑融或许并不知道游君山的细作身份。
  靳岄点头:“身在权局,没有谁不深沉。”
  岑煅又顿住了,眉头微微蹙起,不说话。
  三人闷头喝茶,岑煅忽然开口:“你喜欢的那株茶花,是因为惠妃娘娘不喜欢我母亲才烧掉的。个中原因与你无关。”
  靳岄一愣:“五皇子是什么意思?”
  岑煅看看贺兰砜,又看看靳岄:“我就是想告诉你,三哥并非气你或故意激怒你。那都是长辈之间的恩怨。”
  靳岄:“为何此时告诉我?”
  岑煅:“你现在跟着三哥,总不能心里存着疙瘩。三哥若是立为太子,你必定是他的幕僚,彼此心底坦荡亮敞些才好。”
  靳岄摸不着头脑,扭头却见贺兰砜捏着茶杯低头忍笑。他在桌下踢了贺兰砜一脚,用眼神责问他:岑煅什么意思?
  贺兰砜:“这茶好喝吗?”
  靳岄:“还行。”
  贺兰砜:“你说还行是什么意思?是说这水不好,还是茶叶太老?或者是此时此地风景不对劲,我与岑煅长得寒碜,令你倒胃口。”
  靳岄:“……我没这个意思。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贺兰砜戳他脑袋:“是你想太多了。”
  靳岄看看贺兰砜,又看看岑煅,忽然反应过来,脸上登时有些发烧。
  他是带着许多成见来见岑煅的。可岑煅这人坦荡直接,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没半分花巧,直截了当,不存曲折心思。是靳岄自己想得太多,偏要把岑煅的每句话都解读为另有深意。
  岑煅喝了一口茶,叹道:“我觉得这茶很好啊。”
  月上中天时,靳岄才与岑煅道别。他今夜才知为何贺兰砜和岑煅如此投缘:两个人的性格实在太相似了。常常聊着聊着放声大笑,有了争执也毫不在意,三言两语便揭了过去。他甚至能明白父亲与岑煅交好的原因:父亲也是这样坦率直接的人,他当然会欣赏这种复杂世情里仍旧怀有一腔热血的儿郎。
  贺兰砜把靳岄拉到一旁说悄悄话,抬头看见陈霜对岑煅与宁元成鞠躬。那三人一言不发,无声地传递着某种外人不知晓的语句。岑煅不接受陈霜的礼,他托着陈霜手肘令他站起,摆了摆手。
  回程路上,靳岄问陈霜方才为何行礼。
  “感激五皇子把贺兰砜带到梁京来。”陈霜笑道,“多亏有他,否则我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看见你高高兴兴笑一回。”
  靳岄:“我平时和你下棋聊天,也会笑啊。”
  “那怎么一样呢?”陈霜说,“人真的快活和勉强自己快活,完全不同。”
  见靳岄点头微笑,陈霜想了想,又问:“你为何不把问天宗宗主画像之事告诉五皇子?”
  “再等等。”靳岄回答,“这是我手中至关重要的信息。我只有确定岑煅完全值得信任,我才会说出来。”
  “我认为五皇子比岑融更值得信任。”陈霜低声道,“趁此机会,你大可以向五皇子表示诚意,若是五皇子来保护你,你便能脱离岑融。”
  靳岄摇头。
  “带我回到梁京的毕竟是他。”他声音很低,像是自言自语,“我不能忘恩负义。”
  ***
  岑融府中书房忽然传来器皿碎裂之声。
  游君山略微低头,沉默不语。
  岑融右手掌心伤口有血沁出,滴落在桌面白纸上。他竟生生捏碎了一只瓷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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