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精(121)

　　昆仑看看脚下的路，说：“算是吧。”她顿了下，问神凰，“战争是什么？”
　　神凰说：“你死我活的毁灭。”她顿了下，说：“所有战争，都是为了资源，为了更好地活下去。掠夺，又或者是反抗掠夺。胜者生，败者亡。”
　　昆仑幽幽地叹了口气，说：“凰，我把桌掀了。灭界啊，不是灭一界两界，不是十界八界，不是百界千界……”她的眸中浮现起水色，神情幽幽冷冷的透着几分凄楚，“我告诉自己，这是生存，我告诉自己这是对的，凰，除了这里，除了你的凤栖梧桐神界，除了鱼锦的龙神界，几乎可以说是生灵灭绝。”
　　“许许多多美好的生命就这么被我吞噬了，消失了。凰，这是生存之战，但这是灭绝之战。从我招来本体时，我就知道，这是灭绝战。我控制不住我的本能，控制不住吞噬能寻找到的一切食物，哪怕，早已经吃饱吃撑，最后消化不了，大量地囤积起来。”
　　“神界花了无数个百万年的积累，无数的开拓者继往开来造就的一切，被我，一口，撕吞了，一切化为混沌。文明消失了，歌舞繁华的城市消失了，生机勃勃的世界消失了，就连打架发动战争的人都没有了，因为，灭绝了。”
　　“我不敢去龙神界，不敢去凤栖梧桐神界，甚至在之前不敢见你，又特别想见你，我怕你骂我，可又特别希望你能骂我，骂我做错了，骂我铸下太过杀孽，骂我灭世，骂我毁了一切。可我知道，你不会骂我。因为，谁都有资格同情神界的遭遇，唯你和九尾没有，因为，你们早已经遭到灭绝，侥幸逃生几个出来而已。”
　　神凰仍旧轻轻牵着昆仑的手。她看着头顶上方，从城市里飞出去的战斗编队，说：“傻山精，我们比他们幸运。”她说着，还抬起手指了指那队战斗编队。
　　“属于我们的战争结束了，我们是胜利方，再不用担心被打上门来，再不用担心被阴谋算计，再不用担心被猎杀，再不用担心被虐杀，你还可以为战败者的惨败难过。你是位在食物链最顶端的存在，你可以恣情地挥洒同情，因为你有足够强大的力量。”神凰扭头看了眼昆仑，说：“他们没有！他们的敌人，永远不会比他们弱小，他们的敌人，不仅来自于外界，还有他们自己。”
　　昆仑问：“不该难过吗？”
　　神凰说：“没什么该不该，但是，其实，我还是挺开心，你能为他们难过。”
　　昆仑不解，“为什么？”
　　神凰笑了笑，才说：“只有富足的时候，才会生出同情，当快饿死或被逼入绝境的时候，只剩下兽性。”
　　昆仑轻轻地“嗯”了声，出神地想着神凰说的话，不再出声。她的心里好受了些，但仍旧不太好受。
　　神凰拉着昆仑的手，慢吞吞地走了大半天，才快到进城的地方。
　　自热武器时代起，人们就不再怎么建造城墙，房子修到哪，城就到哪。进城主干道，则是把控公路。城外的天空随便飞，但城市上空的是禁飞区域，除了军队和维护治安的车辆可以飞，其余的车必须在地上行驶。
　　进城的车辆多，所有车辆都要被收进城费，因此速度慢。
　　神凰对昆仑说：“在这里等我。”她说完，悄然隐身，钻进一辆运输货物的车辆，偷了两身衣服。风衣、长裤、皮靴。
　　昆仑震惊地看着神凰：她是真没想到，堂堂神凰居然偷凡人的东西！
　　神凰说：“把神衣隐藏起来，换上凡人的衣服。”
　　昆仑：“……”看不出神凰还有这趣味。
　　神凰从昆仑的表情读出她的想法，曲指给了昆仑一记响指，气哼哼地说：“你也不看看我这是为了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
　　昆仑抱着神凰塞给她的衣服，整个儿懵了。神凰为了她，偷凡人的东西？
　　神凰见昆仑还不服气，于是掰着手指头数，说：“你看我俩身上哪件东西拿出来是凡间能有的东西？”
　　昆仑摇头。
　　神凰继续说：“不以神力干涉凡人，不修仙，不成神，这是谁说的？”
　　昆仑说：“我。”
　　神凰说：“对呀，你说的。你不让使用神力，那我没办法变出凡人的衣服穿，那就只能靠自己的劳动创造财富了。”
　　昆仑再次震惊：“偷也算。”
　　神凰说：“偷也是需要技术的，也是一门从古老传承下来的职业。”
　　昆仑深深地被神凰这副理直气壮偷东西的气慨震惊了。
　　神凰叹道：“想当年，我偷的都是稀世神宝，如今……啧！”长裤一抖，套上了，再把标签牌子扯了，又把风衣穿上，衣服扣得严严实实的。至于之前那身华丽丽金灿灿的神宝衣服，自然是收起来了。她说：“那辆车没有内衣，回头进城后找家卖衣服的店子再偷。”
　　昆仑：“……”她用力地捏捏衣服，实在……她憋了半天，对神凰扔出句：“可耻！”愤然地收起神衣，换上了神凰偷来的衣服。
　　神凰那叫一个气，说昆仑：“白眼狼。”
　　昆仑挺听不得白眼狼这话的，以前神界那些人经常在背后这么骂她。
　　神凰见到昆仑那气哼哼的小眼神，又上前抱住昆仑的胳膊，说：“我错我错，你不是白眼狼，你只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昆仑：“……”
　　神凰抱着昆仑的胳膊沿着公路边缘往城市里去。她说：“以后我们就在这座城市安家了。”
　　昆仑愕然地看向神凰。因过于惊愕，以至于嘴唇微张，眼睛连续眨了好几下，睫毛颤呀颤的，显得整个人都呆滞了。
　　神凰继续往前，说：“傻山精，在你的心里，除了我和九尾，再没有谁比‘人’在你的心里占的比重更重。你有没有发现，其实你一直在观察他们，向他们学习，你在努力地想要融入人类的生活。”
　　昆仑的嘴唇颤了颤，下意识想要反驳，却吐不出半个字。
　　神凰牵着昆仑的手继续往城里去。
　　昆仑跟在神凰身边，不时看向神凰，说不好为什么，心情特别复杂。
　　其实她觉得，她们是真的分手了的。毕竟，言出无悔。
　　可这会儿，两个人的手握得紧紧的，走在这满是浊气的废土凡人世界，却很心安，甚至隐约有些期待跟在神凰的身边，想看神凰要做些什么。
　　金属建造的城市，科技文明更加发达，楼建得更高，式样更加特殊。
　　人类的绝大部分生存需求都在金属建筑内完成，包括种植和养殖。
　　很多年前，昆仑见到的农民是靠天吃饭。
　　如今，他们是在大楼靠使用循环水生存。恒温恒湿的环境种植农作物和养殖动物。
　　她俩像两个刚进城的土包子一样四下张望，打量着城中的一切，尽快掌握这城市的情况。她俩跟着人流，进入一座格外热闹的大楼。这楼有一百三十多层高，像是商业楼，有点类似于昆仑所了解的百货商场，但货物比她曾经见到的要多得多，车子飞艇都在这里有卖，还有很多她没见过的新物种也在这里出售。
　　各式各样新颖的东西看得昆仑眼花缭乱，城市里和城市外，就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大楼里的空气也不浑浊了，对人体有害的杂质都过滤出去。
　　还有小精灵般的扫打机器人来来回回地飞着清理垃圾。门口有人进来，脚下带了泥，长有小翅膀的只有十厘米高的小机器人拿着小吸尘器飞过去，迅速把垃圾杂物清理走。
　　突然，由电能量在她俩身后凝聚成穿着制服士兵模样的看起来和正常人一模一样的人形，来到她俩身后，“两位身份不明女士，请跟我们走一趟。”说话间，做了个请的手势，一辆小人座的飞艇飞过来，坐在她俩身边。那士兵继续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同时，房顶上伸出一个内嵌装置，似是武器发射器，正对着她俩，警告她俩如果不配合将会被武力对待。
　　神凰的脸有点绿：“这里用的不是法宝。”这什么鬼原理，她现在还没弄懂，不会做手脚糊弄过去！
　　昆仑拉拉神凰，上了小飞艇。她俩坐上，就被飞艇上限制人活动的装置扣上了。她问神凰：“待会儿如果审问我俩，我们是不是要说自己是外星人？”
　　神凰被噎了把，说：“傻山精，要不，我们换一座我熟悉的神族城市吧。从鱼锦那抠几座出来找座星球安家也行呀。”法宝多好操作，管你是什么灵力，她都能使出来，保证让刚才那突然冒出来的士兵跪下喊主人万岁。可刚才那东西就是一堆电组成的！她也有电，雷霆霹雳，随便一道，能劈毁他们的航母那种！
　　这人间大地，怎么这么奇葩。她还以为自己随随便便就能混个风生水起，结果……刚踏进来就……是外来份子非法入境，被逮捕了吧？虽然是文明方式。
　　昆仑说：“别担心，这事我有经验。”
　　神凰问：“什么经验？”
　　“没有身份证，被叫去派出所的经验。”
　　神凰：“……”


第118章
　　飞艇是全封闭式，窗户是摆设，上面装的是屏幕，播放的是如画的风景，乍然看起来给人的感觉就是正身处山水间的盘山道路上行驶。
　　实际上，她俩是上了飞艇，便被送出百货大楼，穿过钢铁建筑缝隙间的街道，之后又进入一栋被监控设备覆盖，到处都是战斗机器人和自动战斗机的大楼里。
　　飞艇直接把她俩送到写有“审判法庭”的楼层，之后分别送进不同的挂在“审判室”名牌的房间。飞艇上的椅座弹出来，严丝合缝地卡在一个椭圆形的金属装置中。
　　昆仑的双手和双脚都被固定在了椅子上，天花板上有金属支架延伸下来，探测器落在她的身上，先是扫描眼睛，再是指纹，又检测她的头发，更有探测器在她的头皮上刮了刮。
　　她的面前出现一个屏幕，显示“被捕理由：身份不明”。
　　屏幕上又显示：
　　“面部扫描：无记录”
　　“指纹检测：无记录。”
　　“瞳孔扫描：无记录”
　　“基因检测：无记录”
　　那探测器对着她一通探测扫描，全都显示无记录。
　　之后显示：
　　“犯罪前科：无”。
　　“初步判定结果：外来人员，非法入侵，无犯罪记录。”
　　“进入审问程序。”
　　审判室里出现一个合成声音：“女士，您涉嫌非法进入我国境内，现在有一个申诉的机会将直接决定对您的审判结果。一，配合我们的调查，详细汇报说明您的来历。二，直接进入最终程序。请选择，一，或者二。”
　　昆仑心说：“还真是人工智能化时代”，她说：“一。”
　　“请回答您以前的居住地址。”
　　昆仑回答：“昆仑山，青海省境内的一个偏远山区，独居，没有身份证，第一次下山。”
　　昆仑回答：“昆仑山。”
　　屏幕显示：“昆仑山，无记录，无人类居住，判定：供认作伪，不予采信。”
　　昆仑：“……”她放出神念探向昆仑山，发现已经是鸟兽绝迹，根本没有活人，不要说是活人，除了西昆仑神山的入口处能感觉到生机外，其它的地方可以说是一片死寂，只剩下灰色的厚雪和厚厚的灰烬，以及坠落在山上掩埋在积雪中的战斗机残骸。
　　“请报上您的出生年月日。”
　　昆仑：“……”她出生的时候没有年月日。她试着答：“宇宙天地初开时，按照你们的说法，起源于宇宙形成时的大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