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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渡关山(71)

作者:丧心病狂的瓜皮 时间:2019-07-06 09:23 标签:甜宠 HE 架空 情投意合 虐恋 宫廷斗争

  关隽臣冷笑道:“你跟随我多年,我本也无意杀你,只是如今你执意如此,那也好,我看程亦轩也与你同心。既然如此,本王倒要看看你们究竟有多情深意切。你二人就跪在这儿,想好了谁死谁活——想不明白,就在这寒冬瑞雪里跪着,跪到想明白为之。记住了,本王只要你们一条命。”
  关隽臣此言一出,王谨之的脸登时是一片惨然,他嘴唇嗫喏着,却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二人主仆多年,早已熟知彼此心意。此时关隽臣这般神色说出这番话,显然是心意已定、没了转圜的余地。
  那一瞬间,王谨之确是感到万念俱灰。
  关隽臣不再多看他二人,转过身时见霜林站在不远处,虽然穿得很厚实,可是一张小脸也被生生吓得没了血色。
  见关隽臣回身,霜林这才慌忙上前两步,面上挂上殷勤的笑容,扶住关隽臣的手臂柔声道:“王爷,我扶您进屋暖和一下吧,今儿风雪太大,别吹着了您。”
  他身子软软地贴在关隽臣身边,亲昵之意显而易见。
  关隽臣没有推开霜林,而是漠然地低头看他。
  这少年年纪方才十六七岁,因有着异域的血脉,肤色比中原人要雪白许多,一双猫眼汪着蓝,确是颇为勾人的貌相,只是待得霜林进府时,他身边已有了晏春熙,自然旁人是半点都瞧不上,是以竟然之后都未再叫霜林侍奉过他。
  这少年如此美貌,却遭了冷落,自然是揣了那么点不甘和野心的,是以瞧见程亦轩与王谨之丑事的不是旁人,偏生是他。
  关隽臣素来机敏,只一想便能明白,他方才看那雪人的雪质细腻洁白,显然是用刚下不久新雪的堆成的。
  王谨之素来行事谨慎,若非有心人暗中细细留心着,怎会连只堆了一夜的雪人都瞧在了眼里。
  霜林不仅抓准了时机,更找了府中的二把手白溯寒来替他通报,显然是谋算已久、万无一失。
  “你花了不少心思啊。”关隽臣不置可否地对霜林道。
  少年脸上神情一晒,他显然拿不准关隽臣这句话的意思,踌躇了一下才讨好地仰起脸道:“王爷最近政务繁忙、身体不适,这府中众人合该为您分忧。可程公子与我同为宠侍,却不明白他的人早就属于了王爷,竟背着您与您最信任的管事做出这般苟且之事,霜林为此不忿,自、自是要向白管事禀明的。”
  “是了,你颇忠心。”
  关隽臣淡淡地道,“不进屋了,你去吩咐人拿几个火盆,再带两把铺了兽皮的椅子过来,我便坐在廊下。”
  他说话时,仰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色。
  明明已不早了,可是层层的乌云将日头死死盖住,漫天的飞雪如同鹅毛一般飘舞而下,无声无息地落在脚下。
  一年的时光过去了。
  春来冬往,原来这王府中人的宿命也是一般的回旋往复。
  想来颇觉得可笑,程亦轩告发晏春熙,如今霜林告发程亦轩,这府中的一颗忠心可倒真叫人难辨。
  只是人人告发,今日去一,明日再杀二个,想必人也是越来越少了吧。
  晨钟遥遥从皇城传过来,宛如平白刮起的一阵风。
  那一刹,关隽臣忽然感到心中一阵萧索,像是万物皆休了——


第三十九章
  王谨之一直注视着关隽臣在廊前坐下,才绝望地转头去看程亦轩。
  可是情势尽管已经险峻,却见少年像是没听到关隽臣之前的话语一般,搀着他的手臂兀自痴痴地望着他。
  “轩儿,我——”
  王谨之刚要开口,便被程亦轩颤抖着用冻得发紫的嘴唇堵住了他的话。王谨之怎能不明白程亦轩的意思,少年这显然是已将生死都抛诸事外,只一心要与他一同赴死了。
  一念至此,王谨之本想说的话便也就咽了下去——他并不怕死,只怕自己虽然愿意牺牲,可是身旁的少年却无法独活。
  他从地上捡起狐裘重新盖在程亦轩的身上,只是自己伤势也颇重,因此手指哆嗦着,光是系那狐裘在颈间的绸带,都笨拙地系了许久。
  程亦轩一直看着王谨之,一双桃花眼里此时没有惧怕、也没有怨恨,所剩的,便只是一汪春水般的款款情意。直到王谨之为他系好狐裘,才轻轻握住王谨之的手。
  程亦轩十指又冷又硬,王谨之乍一触碰,更觉像是冰一样冻得刺人。
  他心里一抖,握紧了少年的手,可却怎么也捂不热乎。
  程亦轩勉强笑了一下,吃力地用膝盖在雪地上往前蹭,因此便与他挨得近了些。
  两人是第一次这样在旁人面前十指相扣,却没想到是这般并肩跪在大雪之中之时。
  王谨之看程亦轩一张白生生的脸蛋早已被冻得没了半点血色,他心中一颤,知道这般冻下去,这少年身无武功,也无法运劲取暖,在风雪之中跪着,恐怕两个时辰都撑不下去便要被活活冻死了。
  他想到这里,不由又向前看去。
  素云阁廊下,府中下人已经搬上来了两个烧得正旺的炭炉,就放在关隽臣不远处。
  太师椅上为保暖铺了厚实的兽皮,关隽臣端坐在上面,身上还披着漆黑的貂裘。
  他宽大袍袖下的双手拢着一个小手炉,脚边的炭炉之中,几块银炭被烧成赤红之色,火星迸射,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兴许是因为这般被暖着、烤着,人也被一股如春的慵懒适意包围了。
  关隽臣的眼神渐渐有些飘忽起来,像是有一半儿意识的自个儿悄悄溜进了美梦里。
  ……
  ……
  “成哥哥。”
  他依稀听到,晏春熙清亮的声音在唤他。
  “你为什么要收十八个鹤苑公子?我爹一辈子只爱我娘,一个侧室姬妾也没纳过。成哥哥,你也这样不好吗?”
  好。我只要你一个,我不要十八个鹤苑公子。
  关隽臣忍不住笑了,他张开嘴要作答,却不知为什么,怎么都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急坏了,生生听到梦中的自己冷声答道:“本王给你脸了?我爱宠谁便宠谁,宠一百八十个,这王府都养得起,要你个下贱的官奴来指手画脚?严茂竹出府还能拿银子做个营生,你可知你若是被赶出去,就只能做个暗娼?”
  “成哥哥。”少年的声音似是低落了,委屈地道:“我对你年少倾慕,后来虽经历家破人亡,却偏又遇到了你,造化二字——虽百转千回,可我信。”
  关隽臣想:是啊,我也信。
  晏春熙继续道:“你对我不公。我已将整颗心交予你,可你却将我视为一条狗,随手便可以送人,心悦时就抱回来玩弄两下?成哥哥,我不做物件,也不做狗,我只做与你两情相悦的人——可是你瞧我不起,随时都可将我弃之如敝履,我实在是伤透了心,也厌透了。”
  关隽臣惊恐得身子微颤,他想要分辩,却像是哑巴一样,却怎么都发不出声。
  “成哥哥,你的心太冷了。你不把旁人当人,更不会爱人。我只问你,你一生心心念念只想着自己主子的身份,这王府里人人阿谀奉承,却又谁会对你真心相待。如此这般下去,你就不怕有朝一日你老了、抑或是落魄失意了——你身边的人各个离你而去,你会落得个孤家寡人的下场吗?”
  梦中那少年的声音渐渐激动起来,说到最后,已经是一字一顿,如雷贯耳。
  “谁敢?!谁敢离本王而去?!”
  关隽臣背后冷汗粼粼而下,他又惊又怒,却又感觉自身如同被层层蛛网紧紧地绑缚在原地,既站不起来,也发不出声。
  “孤家寡人”四个字,便像是一道闷雷,轰的一声在他头顶响起。
  “成哥哥,”晏春熙的声音忽然放轻了,语声中似是怜惜、又似是有一丝可怜他,轻轻地道:“我要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缥缈,像是他的人一步一步地慢慢走远了似的,最后的几个字如同在北风中的雪花一样,遥遥地飘落在关隽臣耳边。
  “成哥哥,你要好生保重。”
  ……
  不——!
  关隽臣在梦中嘶声叫道。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只觉眼中一片湿润,面前是霜林有些关切的面容。
  “王爷,你睡着了吗?”
  少年从袖口中拿出一块绢巾,轻柔地擦拭着他的额角:“像是梦到了什么似的。”
  关隽臣纹丝不动,就这么盯着霜林,过了许久才缓缓道:“过了多久了?”
  “约莫一盏茶工夫吧。”霜林答道:“王爷是太累了……您这段日子操劳过甚、又有王管事和程公子这等忤逆之事,也难怪了。今夜、今晚让霜林伺候您早些歇下吧。”
  “才一盏茶。”关隽臣恍神道。
  可是在他梦里,却仿佛过了许久许久。
  先前他曾听闻,人老了便会嗜睡起来,有许多垂暮老者在梦中死去,嘴角依然会挂着一抹浅笑,像是颇为满足。佛教称之为前往西方极乐之土,自然安详。
  现在想想,兴许不尽然如此解释。
  人间一场大梦,旁人喜乐,想必是往生之时梦到了一生最快慰的事,许是年少意气风发、许是烟柳桥下所爱少女的微微一笑,又许是第一口好酒入喉的肝畅滋味。
  关隽臣忽然想,若他也到了那么一日——
  他自然会与晏春熙梦中相见。
  ……
  长安这场大雪似是越下越大,又过了一会儿工夫,跪在地上的王谨之和程亦轩,衣衫上已经沾满了雪花。
  “谨之哥哥……我冷。”
  程亦轩喃喃地道。
  他嘴唇已经开裂,可是天气太冷,连活血都流不出来,眉毛尖儿上挂着的雪絮更渐渐已经凝成了白色的冰霜。
  脸颊初时本被冻得惨白一片,可是这会儿冻过了劲儿,颧骨之上显出似是冻伤的绯红之色,他显然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絮絮叨叨地在口中念叨着:“好冷、好疼啊……谨之哥哥……”
  程亦轩这般念着念着,身子一晃,突然软倒在了王谨之的怀里。
  “轩儿!”
  王谨之刚一抱紧程亦轩,脸上便已显出恐慌之色,怀中少年虽是冻得受不了了,皮肤上都泛起了一层诡秘的青紫之色。
  他顾不得关隽臣仍在一边看着,慌忙脱下自己的外衫,自己身上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绸衫,霜雪冷风,便如同利刃加身一般的剧痛。
  王谨之明白,程亦轩小声唤着的疼,自然也是因为如此了。
  他冻得手足发僵,光是用外衫再裹住程亦轩这个动作,便耗费许久,只是这一件外衫又怎能抵御得住严寒。他惊惶得伸手进去抚摸着程亦轩的身体,只觉少年跪在雪中的下半身已经僵硬若石头,如此下去再待在雪中,过不了多时,哪怕程亦轩人还没死,只怕下肢也要冻得坏死,这双腿抖快要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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