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缉凶西北荒(72)

作者:白云诗诗诗 时间:2019-01-19 11:34 标签:悬疑推理

  但罗晓宁现在昏迷不醒,如何将他带去罗桂双面前?
  就在近乎窒息的沉默中,手术室的门突然推开。
  “房正军家属!人在不在?签字!”
  两个护士满头大汗地快步出来,一张通知单递到他们面前。
  ——病危通知书。


第56章 翠微
  罗桂双再次拨打了电话, 他凝视着手机屏幕, 仿佛要把这支手机看穿。
  看着看着,他又笑起来。
  这张电话卡是卢天骄的名字, 长安警方一定拼命在找它的下落, 没人知道他在自己手上。
  他当初还舍不得弄死卢天骄, 比起罗晓宁,卢天骄的脾气更像自己。
  罗桂双琢磨地想, 卢世刚一辈子活得像头驴, 蒙眼推磨,怎么生出这么一个炸锅爆油的儿子?
  大约连警方也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杀卢世刚, 要杀他全家——那天夜里, 他原本是得了卢世刚通风报信的消息, 要来搭救这个软蛋。
  当初他在金川县一起又一起地杀人,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看不惯就杀了。他专拣那些样貌端正的孕妇来杀,企图为自己增添一点传奇色彩。
  无理由地, 他看着那些孕妇、或是带着孩子的女人, 以漫不经心地目光注视门口经过的自己, 就觉得她们的眼睛里似乎含着嘲讽。
  风骚里带着鄙视,活像是泰格的眼睛。
  这种畸形的选择里怀着他自己也不明白的恨——要不是为了搭救张秋玉,自己就不会重新开始杀人,那吕贤德就没机会弄伤罗晓宁,自己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动不动, 就手痒。
  这档口,他又把仗义积德的锅给甩到张秋玉头上了。
  卢世刚无法忍受他没完没了的屠杀,金川县一起又一起灭门案,旁人不知底细,但卢世刚的心里比谁都清楚。
  整个沙场村都拿到了拆迁补助,他向罗桂双辞行:“我去长安做生意了,待我多赚些钱,就把晓宁转去省城的大医院。”
  犹豫半晌,他嗫嚅相劝:“双子,你收手吧。仇也报了恨也雪了,贤德你也沉河了,这么多年你手上造了忒多孽,还不够吗?”
  说着,他偷偷在心口画了个十字:“收手吧,天主会宽恕你呀。”
  罗桂双无所谓地看他:“你去了,那我怎么办?”
  卢世刚惊恐起来,他明白,这是罗桂双在要挟他。
  “补助款你也有……”他哆哆嗦嗦:“你也做生意呀!”
  罗桂双看他一会儿,突然笑起来,露出一口黄白参差的牙齿。
  “老子想去就去,轮不到你来管。”
  在雨林里的那两年,奠定了他们心态上的某种微妙辖制。卢世刚就此成了罗桂双的附庸,像罗家的一头牲口,他为罗晓宁挣医疗费,也容忍冯翠英想方设法地从这笔医疗费里骗钱。
  多挣一点就是了,卢世刚安慰自己。
  他赶上了西部开放的好时候,关中位处中原和西部交接带,长安又是关中的省会——中部战略和西部政策都惠及这个风沙弥漫的古都。它成了中西部开发的地理中心。
  他真的挣到了钱,并且,因为流产而多年羸弱的张秋玉,居然又怀上了孩子!
  日子越过越好,但越好的日子就越让他害怕,他怕罗桂双哪天被抓,会牵连出他的前尘往事,那现在幸福的一切可就都完了!
  他每天都在心里祈祷,把新买的房子也偷偷摸摸地装饰成教堂的样子,沉香木、歌斐木,他是用不起的,但可以用松木替代。他不敢大张旗鼓地挂十字架和圣母像,于是拐弯抹角地收集了许多“患病的羔羊”。
  他渴望虚幻神明的庇佑,天父在上,必能给他心怀鬼胎的人生带来永恒的、藏污纳垢的幸福。
  ——圣父和圣母似乎听到他的心愿,感慨于他一天到晚龟缩在自建的忏悔室里,他们真的降下福祉。
  罗晓宁居然醒了!
  卢世刚心里真是谢天谢地,他偷偷地去看过罗晓宁,还偷看过那个弄醒晓宁的年轻人。
  长得像天使一样俊美。
  他在心里画十字——这必定是自己虔诚祷告的结果!上帝派天使来救苦救难了!神迹显灵了!连瘫痪昏迷的病人都被天主召唤醒来了!
  阿门!
  一切都伴随着神圣的旋律展开,罗桂双似乎也有所触动,他停止了杀孽,也迁居来长安。温和地,他向卢世刚提出:“我也做生意,你借我一点钱。”
  卢世刚不敢有违,又怕账目给人看出来,死抠活抠,他从流水里挤出一笔现金。
  关中警方十年了也没查出真相,只要罗桂双不再杀人,那他们以后就能真正地做个良民。
  平静的日子只持续了五年,这五年过得几乎如同再生——可卢世刚没有想到,罗桂双也没有想到,当年阿陵被灭门的那户人家,居然还留下了一个活口!
  这个孩子也在长安长大,他怀着不共戴天之仇,却和他们顶着同一片天,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偏偏就是那个弄醒了罗晓宁的大天使!
  卢世刚惊慌失措地找到罗桂双:“怎么办?这事纸包不住火,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罗桂双嗤之以鼻:“阿陵那事儿都多少年了?要能抓我他妈的早就抓了——你没听那傻小子怎么说的?他还信着警察呢!”
  只有一种不甘心的念头,在罗桂双心里滋生起来——这不完美,不痛快,他杀人的过程不该有遗漏!
  他很想弄死这个漏网的遗孤,但卢世刚阻挠了他。
  “我求求你了,这么些年咱们都过来了。”卢世刚鼻涕眼泪地拉着他:“双子,你别捣乱了,咱就老老实实,我看你那孩子跟他好得不得了,两人跟亲兄弟似的,说不得这是冤孽到头有福报,咱们算了吧!”
  他不说犹罢,这话说出来,罗桂双心中登时涌起怒火。
  自己的儿子,跟漏网的狗崽子搅在一起?凭什么!
  又听卢世刚说罗晓宁跟梁旭亲得形影不离,罗桂双心中更是难以克制的愤怒。他的一切都被人夺走了——真实的身份、安稳的家庭、连当爹的权力也被仇人抢去了!
  自己还不敢多去看望罗晓宁,这狗逼崽子倒是当起便宜爹了!
  罗桂双很善于给自己艹被害人设,“仇人”的定义他给得精准——的确有仇,只是忘了有仇的是梁旭,结仇的是他自己。
  他在这里每天骚动,卢世刚是心力交瘁,他为了免于事情暴露,不得不停止了卢天骄的训练——梁旭的父亲就是卢天骄的教练,这还有胆再跟着人家?
  不训练了,直接送去国外。
  卢世刚知道罗桂双在明里暗里对梁旭下手,他一面得想办法劝着罗桂双,一面还得紧锣密鼓地往国外逃。
  家里钱不够,只能先把卢天骄送出去,自己和秋玉容后再说。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卢天骄对梁旭那个教练爸爸倒有真感情,一说不许训练,立马得了什么“抑郁症”!
  他失手打死了梁峰,因着这桩公案,卢世刚和梁旭在警局不偏不倚地打了个照面。
  卢世刚觉得自己要疯了。
  一切都不可逆转地向着最糟的方向发展,所有事情都是捂了东边捂不住西边——报警不敢报,求饶开不了口,梁旭一天到晚地在翠微花园门口打转,卢世刚看到他脸上阴鸷的神情,那神情活像第二个罗桂双。
  真是天天晚上都要吓哭吓尿。
  罗桂双一直鼓动他:“早说了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你咋不听我的?这姓梁的留下就是祸害,你不杀他,他迟早就来杀你。”
  “我、我怎么杀他?我不想犯法啊?”
  “说你吧蠢得像头驴。”罗桂双撇嘴:“当初姓胡的咋死的?那时候是咱俩不懂法!原本可以按一个他先害人的罪!”
  卢世刚懵懵懂懂地看他。
  “你说你现在天天不敢回家,要是你哪天夜里回家了,姓梁的小子杀不杀你?”
  “……”
  “你把他引到家里,我随后就到,到时候咱先斩后奏,就说他要害你,是你反抗弄死了他——谁能翻案?”
  卢世刚闻言大惊——真是不怕罪犯胆子大,就怕罪犯长文化。罗桂双这两年可真是精进了,别的本事没有,害人的功夫倒是一套又一套地出来!
  他心中回转了一下。
  “要么,双子,咱投案吧。”他犹犹豫豫地说:“不是说姓胡的那案子是他先动手吗?咱跟警察投案自首,然后就告梁旭威胁我,你说这行不行?”
  罗桂双没说话,只是露出一丝凶狠的表情。
  卢世刚觉得自己是真傻了——现在投案?在胡氏案里清清白白的只有他自己,罗桂双身上可还背着十几条人命!
  “行吧,行吧,那咱得找个好时间。”他犹豫道:“你让我想想。”
  他们策划了第一次行动,而梁旭没有来,罗桂双也没有应约前来。
  卢世刚不敢问梁旭为什么不来,只敢跟罗桂双抱怨:“说好的来,你咋没人影?”
  罗桂双振振有词:“你昨天刚给我打过电话,这要是警察来追究,我就难免要暴露。”他说:“你把孩子的电话卡给我,我拿着他的电话,这样谁也看不出苗头。”
  言之有理。
  但他们的联盟在微妙的心态中出现裂缝,卢世刚隐约觉得,罗桂双是要借梁旭的手来杀人灭口。
  吕贤德死了,朱同彪又失联已久,如果自己死了,那这个世上就再也不会有人揭穿罗桂双了。
  他突然觉得很心惊,不恰当地想到“伴君如伴虎”这个词——跟罗桂双合谋犯罪,无异于与虎谋皮。
  苟活的意愿压倒了一切,兔子急了也要咬人。
  卢世刚一直像牲口一样沉闷地活着,而他好歹也是出生入死、从果敢战场上回来的人,他并不是没有杀心。
  要杀罗桂双,他是不敢的,但他敢报复,他为自己做好了一切打算——一面找杀手来解决罗桂双,一面暗暗地挟持罗晓宁,以作最后的、谈判的条件。
  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个份上,那就免不了要鱼死网破,这两个曾经并肩同仇的“兄弟”,走到今日,剩下的也只是互相算计。
  罗桂双还记得那个停电的深夜,停电是早就通知过的,所以他和卢世刚一早就安排了要引诱梁旭。
  卢世刚把张秋玉和卢天骄强行送回了莲湖区的娘家,告诉她们,晚上千万不要回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装作若无其事。
  张秋玉是含着眼泪走的。
  “我跟你半辈子,没有什么别的指望。”她说:“早知道我是个祸水,我不该嫁到你家来。”
  还有一句话,她忍着没有说。
  ——早知道第一桶金是挣得这样昧心钱,那缅甸这地方是不去也罢,活人去了,鬼回来!
  刚开始一切安排都照计划进行,只是罗桂双心中另有所图,27号当夜,他的确随卢世刚一起抵达了翠微花园,可是他没有露面。
  他要看看卢世刚刀架在脖子上,会说些什么。
  更想看看那个命大的遗孤,究竟有什么本事,能让罗晓宁一心都在他身上。
  罗晓宁出院之后,他偷偷去过一次翠峰路,那时罗晓宁经常趴在窗户上面。
  冯翠英惊慌地把他推走:“你怎么回来了?你这不怕死的!快回去!快回去!你告诉我你现在住在哪?”
  ——他以为儿子是在等自己,心中还有两分感动。
  冯翠英尴尬又生气:“不是等你,别想了!你这儿子生得狗也不如,叫人摸两下就跟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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