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缉凶西北荒(43)

作者:白云诗诗诗 时间:2019-01-19 11:34 标签:悬疑推理

  他觉得这个领导很熟悉,看了许久,他认出那是房正军。
  惊喜还在后面。
  他所以为的“罗先生”,罗晓宁的父亲,坐在公安局的调解室里,望着梁旭,整个人汗如雨下。
  梁旭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两人面面相觑,许久,对方颤抖着说了一句:“对不起。”
  好轻描淡写的三个字。
  梁旭依然没能回过神,他定定地看着对面,半天,他问了一句:“你不是姓罗吗?”
  对方的汗几乎湿透了前后心:“我……我没……我没那么说。你误会了。”
  旁边的民警给他介绍:“这是过失人的父亲,卢世刚。”
  电打一样,梁旭听到这个名字就站起来,他尖锐地看向房正军。
  房正军低着头,面无表情。
  他忘记自己是怎么走出调解室的了,卢世刚提出什么补偿,他都觉得太可笑了。一个弥天大谎,十二年骗过来还不够,骗完了他所有的亲人,还要骗他的一切善意。
  他问房正军:“你还记得我吗?”
  房正军避开他的目光:“孩子,法院会给你公平判决。”
  梁旭望着他:“该送进法院的人,他现在过得很好。”那声音不高不低,钢钉一样送过去:“二百万,他眼睛都不眨。”
  房正军豁然抬起头来:“不是的,你不要乱想,孩子,你现在太激动了。”
  “我不激动。”梁旭平静回望于他:“该让我激动的,都死绝了。”
  那几天他过得无比煎熬,他无法去见罗晓宁,复健也不再陪同前往——罗晓宁会怎么样?他根本没心情再考虑。
  如果罗晓宁是卢世刚的私生子,那他五年来又在做什么?!
  他在给血仇养孩子,并且还爱上他!
  好像人生已经没指望了,梁旭巴望着,巴望着卢世刚只是赎罪悔过——一定是这样,他良心不安,所以才做善事。
  为了确认卢世刚的身份,也为了确认他和罗晓宁的关系,他动用了一半的遗产,从上海请了私家侦探,拿到了卢世刚的样本。
  私探清楚地告诉他:“卢世刚在迁居长安之前,他的户口在金川县,沙场村。”
  说不清那时是什么心情,他先冲去实验室,偷偷比对了卢世刚和罗晓宁的样本——不是父子,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那时他又松了一口气。
  向罗晓宁取样本的时候,梁旭觉得自己很恶心,连这个小傻子也看出他阴郁的神色。罗晓宁不敢多问,只是怯怯地拉着他的衣襟:“哥哥,为什么要割我的手。”
  梁旭艰难地望着他:“哥哥需要。”
  罗晓宁乖乖地把手指含在嘴里:“还要别的不。”
  他是这样纯洁,他所有的举动都是梁旭的复制品,秀丽又柔化了的复制品,镌刻着他们五年来携手并肩的、梦一样的日子。
  梁旭在取样的时候,看到罗晓宁手臂上的淤青,他原本应当很痛快,可那一刻他只觉得愤怒和心疼。
  “这怎么回事?”
  罗晓宁惊慌地看他:“自己、自己、自己碰的。”
  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错,梁旭总觉得,罗晓宁的情绪也很忧郁——从回家开始他就一直病恹恹的,对梁旭也是胆怯的畏惧。他分明想去搂梁旭的脖子,拉他的手,但如果梁旭不伸手,他就不敢上前。
  他忧郁的目光是无情的枪炮,打在梁旭心上,一片血肉横飞。
  分析出来,罗晓宁清白了,梁旭却更加想不通。所有疑问激得他无法安眠,他在寒窑路和翠微花园盘桓了许多天,只想问问卢世刚——你到底做过没有,你为什么又要救治罗晓宁?
  他救他,表示他于心有愧,他虐待他,表示他心中也恨他。
  那么巧的,那天停电了,卢世刚不知为什么,天黑时返回家中,被梁旭逮个正着——梁旭顾不得他家中是否有人,也顾不得会不会被人发现,他尾随卢世刚,把他按倒在客厅地板上,怀着刻毒的心情,他像金川案凶手一样,把卢世刚捆了起来。
  他绑得很痛快,因为他觉得卢世刚罪有应得。金川案早就刻在他的血液和骨子里,像病毒一样感染了他,现如今他复刻起这个连环案的一切细节,居然是这样得心应手。
  大门关上,卢世刚连反抗都没有,缩在地板上瑟瑟发抖。
  “说吧,今天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梁旭蹲下来问他:“阿陵村,那一家三口,是不是你杀的?罗晓宁,跟你又是什么关系?”
  他把梁峰的军刀比在卢世刚眼前:“说清楚,我就让你死得痛快,不说清楚,我让你千刀万剐。”
  卢世刚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小孩做了坏事,也会说这句‘不是我’。”梁旭直勾勾地看着他:“所以不是你,又是谁呢?”
  “别人做的!我不敢说!”卢世刚哭得口水也出来了:“我知道我错了,可我也是被迫的,我真没有那个胆子!这么多年我钱花了这么多,我是不知道你还活着,我要是知道你活着,我也一样会赔偿你!”
  他吓疯了,嘴里颠三倒四说着“赔偿你”。
  一面说着,他一面倒翻着白眼,去看大门。
  “还等着有人来救你吗?”梁旭用刀柄敲敲他的秃头:“卢世刚,知不知道什么叫天理难容?”
  卢世刚闭着眼睛:“真的不是我!真的不是!你杀了我,我也没法说我是啊……我真的没杀人……没杀人……”
  他睁开眼睛,又哭:“我良心也受够了,折磨也受够了,你要杀我,就杀吧,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梁旭见他神情不似作伪,伸手揪住他的脑袋:“少说废话,不是你,那你告诉我,凶手是谁?”
  卢世刚全身哆嗦:“我不能说,说了他要杀我全家。”
  梁旭不说话,只是又往他肋骨来了一脚。
  卢世刚怕了,他蜷起身体:“这样,孩子,你要报仇,我告诉你——罗晓宁,你知道的,他不是我儿子,你说我为什么养他这么久,我是被他爹威胁得没有办法。”
  “你要的凶手,就是他亲爹!”
  ——这是梁旭最不想听到的一句话。
  他二十四年的人生是一个黑色笑话,命运怎会给他奇迹?命运只会送给他巨大的恶意。它是这样冷酷地嘲弄了他五年,五年又五年——它给他性命,又让他成为孤儿;他给他父母,又让他再送双亲;它给他爱情,而这份爱情从一开始就不该发生!
  他和罗晓宁根本不该认识,命运非要把他们扯在一起,他五年来小心累积的幸福,原来这样薄而脆,一针就戳破了。
  戳破是一场噩梦。
  卢世刚献宝一样地爬到他脚边:“他爸爸,太难对付了,你打不过的。孩子,你放过我,我能帮你——秦都医院的护士长,我给她塞过钱了,你想报仇,我让她们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姓罗的小孩扎一针,他那么弱,死得没人知道!你不管,我不管!谁知道?!”
  梁旭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卢世刚见他不动,觉得大有希望:“对不对?他老子杀你全家,你杀他独生子,一报还一报,我再给你二百万,好不好?好不好?”
  他脸上全是分泌物的粘液,此时露出谄媚的笑容,真是恶心透了。
  梁旭承认,在此之前,无论是多悲痛、多愤怒,他都没有想要去做杀人犯法的事情,他只是想吓一吓卢世刚而已。
  而这一刻,他真的动了杀心,因为眼前这个人,不仅怯懦,并且无耻。
  不管罗晓宁是谁,不管他是谁的孩子,拿一个无辜的生命来换取苟活,这和杀人凶手又有什么区别?
  他的刀是无声无息扎入卢世刚心脏的。
  “你该死。”
  梁旭不知道这是不是卢世刚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他拔出刀来,茫然地去厨房洗净了军刀和手。大楼里一片黑暗,他不敢久留,摸着黑下了楼。
  十二年来的一切历历在目,那黑暗和绝望都历历在目,尖刀划破喉咙的刺响,黑暗之中的阴冷笑声,它们从未远去。
  他这才发现,原来罗晓宁的笑声,在某个地方,是与他记忆中的冷笑有所相似的。
  那并不是他所以为的,一见如故。
  他回到家,换了衣服,不知为什么,又晃了出去。
  家是梁峰的家,容不下他这个沾了血的孽子。
  他不知道应该要往哪里去,好像天地之间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他想找些活人气,于是看到网吧,就进去了。
  网吧很多空位。
  他走到一个娃娃脸的男孩身边,那男孩一直在偷看他。
  梁旭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他只是觉得,这个男孩的笑容,有点像罗晓宁。
  “他儿子打死了我爸爸,见面的时候他何等轻松!张口就说赔我二百万——我生父生母一家三口,我养父无辜枉死,这一切二百万就算了吗?藏污纳垢是他,包庇凶犯是他,虐待晓宁也是他!他知道我是谁,他有什么资格活着站在我面前!”
  房灵枢已经渐渐听不清梁旭愤怒的声音,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了。
  有什么东西滴在他脸上。
  “对不起灵枢。”是梁旭含泪含怒的声音:“我的手沾了人命,不配做你的朋友。就请你带话给晓宁,他不欠我,我也不欠他,往后一辈子,让他好好活着!”


第34章 骑士
  邹凯文这头挂掉电话, 那头所有人都猛然起立——他们跪了半天, 又兼冻饿,突然暴起, 撞头腿软的都笑起来。
  没法不笑, 虽然大家不太明白邹凯文的意思, 但见他和房正军两人眉来眼去,都知道这事已经有眉目了, 房灵枢的状态又这样好, 听上去几乎没受任何折磨。
  心是暂时放下来了。
  大家都对邹先生另眼相看——倒不是因为他是美国特工,只是同行之间, 自然有一份同行的敬重。车上已经有人下去其他车子, 奔走相告:“小房没死!都过来这边!小房活着!”
  大家不顾夜雨, 全都冒雨聚拢来房正军的车边。
  时间紧迫,邹凯文只做简单说明:“我们在电话里交换了一下信息,现在灵枢知道我就在山脚,并且他明确告知我, 他所在的位置, 无法看见骊山天文台。他和我合作骗了梁, 假称金川案真凶人在灞桥区东风苑某栋。也就是说,现在梁一定会往灞桥突围。”
  房正军听他这样一说,也才解过意思来,看一眼地图,他忖度道:“洪庆山至灞桥,虽然路线很多, 但根据灵灵所说的情况,他们应当已经翻越了洪庆山主峰,也就是穿到了山南地区。”
  房正军推断,骊山天文台在北,此时房灵枢在山南,中间隔着一道高峰,因此才会看不到天文台的圆形包。
  邹凯文思索片刻:“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梁在山北的西侧,另一种可能如房先生所说,是在山南——这两个地方都隔着主峰,同样无法看到天文台。”他接着补充:“如果梁是去了山南,那他应当原本就是打算从灞桥突围,那里地势较缓,没必要一直等到现在。所以我推测梁应当是在山北,他原本打算去蓝田县,但去蓝田需要翻山过悬道,所以他在等雨停。”
  “两套方案同时进行。”房正军道:“无论山南山北,梁旭只要过山,就要从丁湖村经过,带来的越野车,全部跟我上山,四辆向北,五辆向南。剩下的人巡逻丁湖村到灞桥的干道,时刻保持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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