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澄】隐琳琅(8)

　　一边在心中懊悔的痛骂自己是个禽兽，一边轻轻替江澄抹去脸上的污迹，手指意外的触到一点冰凉，蓝曦臣发现那是江澄落下的泪痕。江澄是个地坤，而且刚刚被自己所占有标记。这个事实，让蓝曦臣一时半会也很难消化。但是看着这样的江澄，再想到平日里那一副高傲冷峻的模样，蓝曦臣的心中，突然涌出强烈的心疼和怜爱。
　　“……对不起……”
　　俯下身轻吻了一下江澄的额头，夜深露寒，他不能让江澄在这里久呆，伸手将裹着江澄的衣服拉得更紧一些，然后横抱起来，御剑往姑苏的方向飞去。


第八章
　　黑夜再次降临的时候，江澄撑着额头坐在他的书案前。太阳穴突突的跳，头疼得他自己都怀疑是不是真的得了头风，他告诉自己或许睡一觉会比较好，但事实是，现在不是安安稳稳睡觉的时候了。
　　当年莲花坞重建，他特地在三个相距甚远的位置，建了三个药材库，将月宁草分开存放。怕的就是万一有一个药库出事，不会波及其他两个药库。可谁知，他只不过不在一夜，三个药库都被人全部烧毁。想到这里，江澄捏紧了拳头，狠狠的砸在桌上。
　　药房的外面有避火符咒，若是外部走水，药房也不会有任何损伤。这火，是从药房内部烧起来的。
　　对于月宁草的保管，江澄从来小心谨慎。不仅下了避火符，更是亲自挑选把守药房的门生，药房的主管还是江枫眠在时用的人，当年温氏占领莲花坞，抢夺仙草时，那位主管誓死不让，结果被温氏砍断了一条腿，因此江澄重建莲花坞后，得知他生还，将他也接了回来。这些都是不可能背叛他的人。
　　无论是药房的门生，还是莲花坞的守卫，还是负责各项事宜的主管们，都无法说清昨晚发生了什么。
　　三个药房，都是门生和守卫听到了奇怪的动静以后，想去查看，却突然失去了意识。等到醒来，通红的火焰已经直冲云霄。而且这不是普通的火，里面似乎加了什么特殊的材料，用莲花坞外引来的普通水源，竟然灭不掉，还得几位修为较高的修士，将符咒加入水中，才总算灭掉了这场奇怪的大火。
　　大火过后，修士们在药房的残骸上发现了几张纸，上面只写着“答谢江宗主烧山之恩”几个字。
　　烧山……江澄立刻想到了今早在桐柏山被烧掉的那些伽芙蓉。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一条，最符合纸上说的话。但烧山之事，昨夜刚刚决定，而跟随江澄一起上桐柏山的修士，那时都还没有回莲花坞，又怎么可能走露消息？但江澄转念一想，要传递消息，也不需要本人亲自出面，或是放只鸽子，用个传信的符咒，昨夜情况混乱，谁想要避人耳目做什么，很容易就能够得手。
　　况且，他莲花坞，岂是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别说深处内部的药房了，莲花坞这种修仙大家，各处都有特殊的结界符咒，外来者只要越过了莲花坞的校场，不被发现是不可能的事。来人却能避开耳目，同时放倒数位守卫和门生，引起大火……恐怕，只可能是莲花坞里的人了。
　　但是，为什么是药房。江氏当年被温氏夺走的宝物，大多数都被江澄夺了回来，加上这几年江澄自己的积累，宝物库也有好几处，甚至有一处专门安放及其珍贵的古字画的宝库，里面还收有当年江枫眠写的字。按常理来说，若是在那里纵火，岂不是更能打击江澄？为何却偏偏是普普通通的药房…………
　　除非……
　　除非……………
　　江澄隐隐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梁爬上背部。
　　不可能，不可能的，这世上知道他是地坤的，只有姐姐和外婆，两人都已去世多年。无论是当初一同长大的魏无羡，或是现在对江氏而言相当重要的心腹主事，还是几乎可以说是被他养大的金凌，全都不知道他是一个地坤。没有理由在这种时候，会被人戳穿身份。
　　江澄觉得头更痛了，只好按住太阳穴减缓疼痛。事到如今，一定要先揪出内鬼，否则后患无穷。明天开始，必须把家中每一个人，都带来盘问一遍。
　　正烦着时，有人敲门进来，正是江家主事。
　　“宗主，包括药房主管曹先生在内的所有药房相关人等，我已经安排专门的人看守起来了，明日可以继续提审。”
　　江澄把手从太阳穴移开，朝他点了点头：“不可亏待曹先生，还有，今夜开始莲花坞只许进不许出，事情查清楚以前，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离开莲花坞。”
　　主事答应着，有些担忧的看着面带倦容的宗主。
　　江澄犹豫了一会儿，仿佛下定了艰难的决心一般，抬头说道：“去给金凌写封信，问他那儿有没有月宁草，有的话，能借多少借多少。”
　　“……只要月宁草吗？”主事问道。
　　江澄一愣，才又随口说了一些药材，吩咐主事下去。
　　主事退到门口，却发现了放在隔壁房间里，原封不动的晚餐。
　　“宗主。”
　　“嗯？”江澄抬起眼睛看他。
　　“晚饭凉了，我让人给你拿下去重做？”
　　江澄似乎这才想起还有吃饭这回事，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了，我不吃了，你让人把饭菜拿下去吧。”
　　“宗主……”主事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把劝慰的话说出口，江澄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我去睡一会儿，出了什么事马上叫我。”
　　主事应了下去，命门口的家仆来收拾了晚餐。江澄也懒得回卧房了，直接在书房旁边的小榻上宽了衣躺下。
　　头一抽一抽的疼，身子也很累，但是一想到月宁草，江澄就觉得这些头疼脑热根本算不了什么。现在他身上的药，最多最多也只能让他再撑一个月，一个月后……江澄深吸了一口气，会有办法的，那么多年他都能一个人扛过来，何况这次。先抓住主谋，再高价求购月宁草，以他江氏的人力和财力，不愁收不到……只要多加小心，一定能度过这一关。
　　江澄还在心里这样那样的盘算着，但身体实在太疲倦了，不容他再多加细想，他眨了眨眼睛，看着眼前跳动的荧荧灯火，终于合上眼睛，沉沉睡去。
　　从桐柏山归来以后，蓝曦臣便宣布正式出关了。
　　原本担心他会步上青蘅君后尘的蓝氏上下，都长长的松了一口。看到蓝曦臣渐渐恢复了以前的模样，无论是蓝启仁这样的老一辈，还是蓝思追蓝景仪这样的小辈，吊了大半年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当然最开心的，自然是蓝曦臣的弟弟蓝忘机，虽然你依旧无法从他那近乎完美的面容中看出一丝感情的波澜。
　　见兄长渐渐走出了阴影，蓝忘机也决定继续和魏无羡游猎四方，顺便去领略各地风土人情。安排好一切，两人便定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准备出发了。
　　这天一大早，蓝忘机便来向蓝曦臣辞别，蓝曦臣也停下手中事务，送弟弟往山门口走去。
　　“我已经没事了，忘机不要再担心了。”看出了蓝忘机似乎还有点不放心的样子，蓝曦臣连忙安抚他，“路上好好照顾自己。”
　　蓝忘机点了点头：“兄长也要保重。”
　　两兄弟正说着话，突然就看见魏无羡被小苹果追咬着朝蓝忘机冲来，后面跟着一大群圆滚滚的小兔子。
　　“蓝二哥哥救我！”魏无羡一看见自家含光君，便欢天喜地的朝他扑过去。蓝忘机伸出手，准确无误的接住了魏无羡，抱在怀里。小苹果再凶恶，也知道不能在蓝忘机面前欺负魏无羡，只好停下蹄子，不满的发出嗤嗤的声响。
　　“小苹果怎么了？”蓝曦臣笑着摸了摸小苹果。
　　“我和他说这次我们要去很远的地方，不能带他去了，所以他就生气了。”魏无羡笑着说，小苹果从鼻子喷出两道怒气作为回应。
　　“你们这次要去哪？”蓝曦臣问道。
　　“我们想往北走远一点，”蓝忘机回答，“去看雪。”
　　“听说东北冬天的雪，可漂亮了。”魏无羡带着兴奋和期待说道。蓝曦臣看见弟弟用宠溺的眼神看着他。
　　“那你们这次，可是会去的有点久？”虽然有些不舍，但蓝曦臣也为弟弟多年的感情终能开花结果，而感到格外高兴，“过年前能回来吗？”
　　“尽量赶回来。”蓝忘机回答。
　　“好，”蓝曦臣转向魏无羡，拱手道“魏公子，忘机就托付给你照顾了。”
　　“大哥放心。”魏无羡也还了一礼，然后笑嘻嘻的挽住了蓝忘机，“听到没，大哥可是把你托付给我了。”
　　蓝忘机神色未变，但蓝曦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好久没看到忘机害羞了……”
　　“兄长…………”
　　三人谈笑着已到了大门，蓝忘机召出避尘，然后让魏无羡也踩上了剑，再从后面抱住他。
　　突然，蓝曦臣猛的想起什么，忙上前一步对魏无羡说道：“魏公子，有一事想请教。”
　　魏无羡转过头来：“大哥请说。”
　　蓝曦臣开口问到：“云梦的江宗主，小时候头风病发作时吃的是什么药？”
　　魏无羡明显一愣，蓝忘机漂亮的眉毛立刻竖了起来。
　　蓝曦臣连忙解释：“那天桐柏山夜猎，偶遇江宗主，他身体似有不适，说是从小就有的头风病。我想头风发作起来叫人痛不欲生，为何没有在幼年根治拖到现在，所以想问问是不是用药不当的原因。”
　　“魏婴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了。”蓝忘机抢先说到，然后收紧了抱着魏无羡的手臂。
　　“我知道，”蓝曦臣带着歉意看了一眼弟弟，苦笑着说道“只是突然想起，唐突了魏公子，抱歉。”
　　魏无羡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摇了摇头：“没有。”
　　“没有？”蓝曦臣一愣，心惊为何没有用药，但魏无羡的下一句话让他有些呆住了。
　　“江澄小时候，没有得过头风病。”


第九章
　　送忘机和无羡离开的隔天，突然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一直到了入夜才停。难得闲暇，蓝曦臣独自一人，在云深不知处内闲庭信步。湿润的空气里，飘来了一缕淡淡的香气，萦绕在身侧。蓝曦臣寻香而走，却发现不知不觉走到了当年母亲的居所。
　　母亲既是地坤，那么就算被囚于屋内不得自由，也没有人会说一句闲话，然而每想到母亲那么多年，所能移动之处竟只有这一方小小的屋舍，蓝曦臣心中，还是泛起了深深的伤怀和苦涩。屋旁的龙胆开着正盛，茂密的小花儿一朵连着一朵绽放着光芒，蓝曦臣俯下身，小心翼翼的拂去花瓣上的水珠。突然，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震得花瓣瑟瑟颤抖。蓝曦臣回过头，一个不过四五岁的，穿着蓝氏校服的小男孩，朝小屋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