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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恩 三(108)

作者:藕香食肆 时间:2021-07-01 08:48 标签:快穿 仙侠修真 年上 武侠

  伏传温顺地点点头,又问:“大兄,你还没吃晚饭。”
  “不吃了。”谢青鹤根本没觉得饿,一把将伏传抱起,“睡觉。”
  ※
  与此同时。
  华家栖居的院子被团团围住,各处大门侧门洞开,灰衣持械之人鱼贯而入。
  正在睡觉的华家人在梦中被惊醒,衣衫不整地被押到了门前的长街上,男女各在一处。
  大多数华家人都很迷茫惊恐,不住询问事由,纷纷提及在紫央宫服役的华泽与华谷两兄弟。当他们被押解出门,看见陈利为首的卫士们身穿的近卫革甲时,对小郎君的指望就在瞬间化为泡影。
  此次抓捕行动,小郎君不仅知情,而且亲自派了卫士前线参与。
  这是被小郎君首肯的行动!
  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华家人日日夜夜都在做大祸临头的噩梦,今日不过噩梦成真。两年前他们还会挣扎反抗,如今再来一次,曾经抵抗过的勇气就似乎消解了,无力再挣扎。
  华家的老祖母卞氏也被驱赶出来,被发跣足,满脸仓惶。几个媳妇连忙去搀扶她,又向身边的灰衣人祈求御寒之物:“老人家身体虚弱,只请屋内收捡一身厚衣裳保暖。”不住施礼哀求。
  田文见状出声道:“何必欺辱妇孺?”
  不等阎荭下令开恩,陈利已经侧头指示,身边的卫士马上快步进门,给卞氏找衣服去了。
  眼看着钻进去七八个人,只有三两个慢腾腾地拿着披风斗篷出来,卞氏与几个年长的女眷披上了御寒,还有不少年轻小媳妇单衣伶仃地缩着脖子挤成一团,那几个出来的卫士又钻了进去,替其他女眷寻找御寒之物。
  ——最开始只有阎荭的人进去搜检,陈利为了避嫌,并没有派人同去。
  现在翻了半天没有结果,陈利也要担心阎荭求成心切往里边弄鬼,借着给女眷拿斗篷的机会,趁势派人进去盯着阎荭的人手。两边互相监看,谁也别糊弄谁。
  阎荭明知道陈利派人进门的意图,他也没有阻止。他也很奇怪,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搜出奸细?
  焦躁的等待中,田文时不时跺跺脚,恨不得把手炉塞脚底下取暖。
  又过了片刻。
  灰衣人押着一个男子出来,这人满脸是血,低温下很快就凝成了冰渣。
  被押着蹲在地上的华家人都很吃惊:“辟儿?”“辟郎?”
  正是华辟。
  华辟在青州府谋了份差事,也是华家除华泽、华谷两兄弟之外,最亲近陈家的子弟。当初安莹派人来捉拿华家上下,华辟劝说叔伯兄弟不要无谓抵抗,被华家壮汉们打了个头破血流。这事就让谢青鹤多看了他一眼。
  此后华家籍没为奴,华辟没有资格再回青州府当差,也是谢青鹤亲自手写荐书,特许他复职。
  “凤首,此人便是收容奸细的家贼。”押解华辟出来的灰衣人向阎荭禀报,“吾与嫦籽蹲了三个时辰,亲见他开门引入奸细,为奸细准备饮食,密谈多时。”
  阎荭看了田文一眼,问道:“奸细呢?”
  灰衣人脸颊微红,低声道:“不知屋内是否有暗道,正在搜索。”
  田文就不乐意了,反驳道:“这地方原本是驷院排房,华家籍没之后,青州府搜检之后,上缴给小郎君,再由小郎君赐予华家栖居。短短一年半的时间,华家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挖出一条暗道?”
  华家是有勾结外州攻打青州的前科,谢青鹤也从未深信他们会老实本分,派人盯得很紧。
  挖暗道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就算壮劳力足够,也要顾忌动静,更大的问题是,挖出暗道之后的残渣废土往哪里堆砌?华家上下都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哪可能干得了这样的苦活儿?
  阎荭盯着华辟看了许久,对田文说:“若许章先生不介意,一同进去看看?”
  陈利的人已经进去了,田文对乱糟糟的抄家场面不感兴趣。他的目光落在华辟身上,说:“荭郎坚信奸细被此人收留,不如问一问他,奸细究竟去了哪里。”
  阎荭挥了挥手,马上就有人搬来一张简易的刑凳,将华辟架了上去,牢牢捆住。
  田文走到他跟前,看着他被砸破的额头,轻轻将他脸上凝结的血渣撇去:“你可自辩。”
  “我说是你收容了奸细,你可自辩?”华辟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田文捧着手炉歪在他身边,就靠在他捆绑着的刑凳上,说:“你们华家已经是丧家之犬,若非小郎君仁慈怜悯,早已族没。这事上达天听,闹到了郎主跟前。你说,谁与你家有那么大的深仇大恨,冒着触怒郎主的风险,把脑袋拴在腰带上也非要诬告你?”
  以阎荭的身份,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冒着牵扯小郎君的危险,去陈起跟前告刁状。
  那就证明在华家收容奸细一事上,绝不可能有什么出入。
  华辟绝对不干净。
  原本田文还指望华辟是无心之失,比如奸细托词哄骗,华辟大意中计方才收留了她。
  然而,华辟张嘴就否认得干干净净,反驳起来没有一丝犹豫。那就证明他是心里有数。他明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很清楚这件事的后果,才会这么坚决且迫不及待地咬死不认。
  田文摇摇头,从华辟身边让开,对阎荭微微颔首:“请。”
  这就出乎阎荭的意料之外了。他以为田文会处处掣肘。细想起来,田文凭什么要护着华家呢?或者说,如果华家当真不干净,小郎君又凭什么要护着华家呢?
  底下人麻溜地准备刑具,开始拷问华辟。
  先用钳子拔掉手上的指甲。
  华辟没有吭声,不远处华家的女眷丛中发出尖叫声,很快哭成一片。
  阎荭在想明白田文此行的真正意图之后,脊背微微地发寒。田文根本不是来保护华家的,他是来确保小郎君绝不被华家牵扯。正常情况下,小郎君怎么可能被华家牵扯?陈家唯一的少君,难道会勾结已近末日的外敌造自家亲爹的反?
  ——那不正常的情况下呢?
  阎荭上前接过嫦籽手里沾血的铁钳,一手抱住华辟的脑袋,死死盯着他。
  四目相对,他没有从华辟眼中看见一丝恐惧,那双眼睛因身体承受的痛苦微微漾着泪水,却没有人在遭受酷刑时该有的惶恐、乞怜与哀求。阎荭做奸细已经有二十年了,经手的脏事无数,却从没有见过华辟这样沉静不惧的“货物”。
  阎荭一面盯着华辟,铁钳撬开华辟的嘴唇,钳住了细白干净的门牙。
  他一点点地用力,刻意左摇右晃,一点一滴地将那枚漂亮的牙齿从牙床上撕了下来。
  华辟也盯着他。
  牙齿彻底脱落的瞬间,华辟满口鲜血,无声大笑。
  “我再问你一次。奸细在哪儿?”阎荭扔掉了手中的铁钳,左手横指,就有灰衣人把一个约摸二三岁的孩童拎了起来,“你家上下多少口人?我还能问你几次?”
  人群中的夏女哭喊道:“珈儿!珈儿是……是小郎君关照过的,你们不能动他!”
  阎荭不着痕迹地看了田文一眼。
  田文并没有阻止他的意思。很明显,田文不在乎华家的死活,他只关心小郎君是否被牵扯。
  “这是你长兄华离的遗腹子?”阎荭将哇哇大哭的孩子单手抱起,捏了捏孩子粉嫩的脸蛋,突然就将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孩子剥了个精光,扔在结冰的泥地上。
  灰衣人送来一个木桶,水中飘着浮冰,阎荭眼也不眨地将冰水浇在了孩子身上。
  夏女直接就晕过去了。
  华辟看着哆哆嗦嗦哭声渐小的侄儿,仍旧没有任何妥协的情绪。
  阎荭又指了指右边。
  灰衣人将女眷们簇拥着的老祖母卞氏押了出来,期间不少媳妇拼死去拦,都被持械的灰衣人凶狠打倒,三五个头破血流,不知死活地倒在了地上。
  卞氏被褪去了身披的斗篷,长发被寒风吹得一团狼藉,她远远地看着华辟。
  华辟眼波微闪。
  “辟儿。”卞氏身量不高,衰老瘦弱,声音也很斯文秀气,“你父亲已经死了。你的兄长,你的弟弟,也都已经死了。你想去死,祖母不拦着你。便是祖母我,也可以去死。你眼前的叔伯兄弟侄男侄女,都跟着你一起死光了——家庙之中,何人祭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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