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武史略 上(83)

　　“王爷，呼延伏兵尽显，让白大侠带您离开吧”
　　秦宇没有出声，将胳膊上的布条一把扯下，上前一步，紧紧盯着前方的胡人大军。对面的崖壁上，有箭雨射下，携带着劲风，盾牌手护在上方，叮叮当当的声响听得人心惊胆战。
　　白云飞是第一次看见两军交战，虽是黑夜，但箭羽落下的声音不绝于耳，他忽然相信秦宇说的，这样的战场，什么样的高手，都会没命。
　　秦宇站在他身侧，一脸冷然，似乎看不前方的惨烈，比所有人都冷静，比所有人都笃定。可是白云飞离他太近，所以他看见秦宇紧绷的额角，紧攥的手心，原来你和其他人一样害怕，可为什么偏要如此。
　　咻··一只翎羽透过缝隙，白云飞猛地回神，头被人狠狠的按了下去，箭羽擦着他的头顶，划破了秦宇的袖子。
　　“你想什么呢！”秦宇怒喝一声。
　　“我··”白云飞半低下头，第一次没敢还嘴“你受伤了”
　　秦宇没有听见他的话，而是看着东北方，嘴角一扬“童安来了”
　　“殿下”巴图忽然跑到呼延泰身边“不好了，后面来了汉人”
　　汉人！呼延泰一怔，转头看着谷内，黑漆漆的夜色里，他仿佛看见晋王冲他轻蔑一笑。
　　“吹号角，收兵”
　　“可是殿下··”
　　“快去，再晚就来不及了”
　　呼延骑兵快速后撤，谷内形势陡变，北境军追着呼延骑兵，越战越勇，大有将其一网打尽的样子，等呼延泰逃出飞仙谷时，已经损失惨重。
　　“呼延兄，汉人兵法虚虚实实，兄台还要多多学习啊，本王承让了！对了，本王还给替你送了份大礼给令兄与呼延王，望呼延兄笑纳”
　　晋王声音清朗，笑意盈盈，呼延泰心里一慌，立刻带着巴图离去。
　　清晨第一缕阳光滑过山谷，猛然惊醒了大地，赵志平看着身前的晋王，忽然笑出了声。
　　“先生笑什么？”秦宇没有回头的问。
　　“微臣笑，当年王爷起兵时，无人不赞晋王心思缜密，可微臣看来，您是这天下最不缜密的人了”
　　不彻底除去呼延泰，大军无论走那条路都会被纠缠，可是想利用山谷埋伏，以呼延泰的谨慎一定不会中计，但若是呼延泰设计埋伏，北境军将计就计，却有可能成功。
　　但此计凶险，若呼延泰辨清北境军人数不对，没有中计，若童安晚到一会儿，晋王就有可能丧命。
　　秦宇嘴角微扬，看着遍布尸首的山谷说“志平，这世上本就没有万全之策，你啊，想的太多了”
　　“王爷，有万全之策只是您不用啊”
　　“这才有意思”秦宇笑笑拍拍他的肩膀，下令大军立刻离开。
　　身后没有胡人穷追不舍，赵志平担忧晋王伤势，不知在哪弄了一辆马车，让晋王同白云飞一起坐在马车内。
　　马车内，白云飞坐在一旁，看着秦宇问“你说的大礼是什么？”
　　“大礼？”秦宇回神看他，恍然大悟说“大侠，那是我骗他的”
　　“骗他？为什么？”
　　“呵呵··我是怕他不死心，再来追我，所以撒个慌，让他赶紧回去，以呼延泰的谨慎，不敢冒这个风险”
　　白云飞皱着眉头还是不解的样子，不过碍于情面，不想低头像白痴请教。
　　晋王殿下半躺在一旁，身子随着马车晃晃悠悠，心情不错的继续解释说“我听范相说，这一年呼延泰水涨船高，他的两个哥哥十分不满，恐怕稍有机会就会对他下手，他不敢冒这个险，哪怕只有一分的可能，也要回去看看是真是假”
　　“兄弟不和”白云飞说了一句。
　　“没错”
　　秦宇睁开眼睛看他，大侠脸上有些奇怪，他有些好笑的说“怎么了？你还同情他不成”
　　“不是，只是不明白，他们亲兄弟尚且如此，为了什么？”
　　“为了王位啊”秦宇支起身子，抬眉调侃说“白大侠，不是谁都像你和你师兄情深义厚，相亲相爱”
　　“秦宇！！”白云飞转头，怒瞪着他。
　　“嘿嘿，干嘛遮遮掩掩，我又不是你师父，喜欢多管闲事，棒打鸳··哎！”
　　白少侠右手抬起，晋王殿下声音戛然而止，悻悻的翻身躺了回去。
　　马车晃晃悠悠，秦宇半闭上眼睛，被晃得有些睡意，白云飞在一旁看着他，眉头动了一下。
　　“我不喜欢我师兄”
　　呵··秦宇轻笑一下，明显不信，随口问“那请问大侠喜欢谁？”
　　我喜欢武功三流，还喜欢犯白痴的你，白云飞在心底念了一句，没有回答。
　　秦宇见他沉默，背对着他勾勾嘴角，大侠，心有所属有什么不好，早点认清免得浪费时光。
　　安县
　　宣城被破第六日，秦宇率军到达这里，安县就在京畿边缘，明日就能到达京城。
　　“王爷”王蒙躬身行礼说“范相和宋将军已经重新聚拢军队，新城至蓟城连成一线，以此牵制胡人”
　　“嗯”秦宇点点头，看向一旁的赵志平“先生，吴国虎视眈眈，本王担心即便击退胡人，恐怕也被吴国黄雀在后，所以劳烦先生走一趟”
　　“吴国？”赵志平询问，想说通吴王退兵，根本不可能。
　　“不”秦宇看着他，平淡无波的说“去明月，求见成王司马绍钧，将本王的亲笔信带给他”
　　明月？赵志平面露疑惑，刚要询问，被晋王制止“时间仓促，先生即刻启程，看到信上的内容，先生就明白了”
　　“微臣领命”
　　赵志平立刻上马离开，秦宇呼出一口气，看着王蒙，脸色一正严肃的说“立刻启程，直奔京城”
　　“是”王将军领命，大军立刻起行，快速向京城驰去。
　　建邺
　　“我还真是佩服晋王”付玉思捏着手上的信笺，看着吴王说“他大难不死，竟还能迅速反击，在辽城歼灭两万胡人精骑，北境防线重新建立”
　　“嗯···秦宇确实出人意料”吴王难得正经的回答一句。
　　“何止出人意料”付玉思继续看着信，眉心舒展，有一些欣喜的说“北境重新建立防线，胡人孤军深入，恐怕没有退路了，可是··这位晋王殿下居然回京了”
　　回京？吴王皱着眉头说“他没有留在晋国？”
　　“没有”付玉思摇头，他和吴王一样不解，晋王和宣帝之前的情势势如水火，怎么这会儿忠心起来了。
　　“就算范文田和宋毅能牵制部分胡人，但仍会有十几万大军围困京城，难道晋王不怕自己命丧京城吗？”
　　“他或许自信能安然无恙吧，不过这也好，如此这天下就是王爷的了”王爷，这么多年我终于帮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了。
　　付玉思笑看着他，吴王伸手摸上他的脸颊，将人拥入怀中。
　　是啊，这天下终于是我的了，我能将帝后的冠冕亲自带到你头上，告诉天下人，你就是我的爱人。
　　蓟城和新城之间，呼延大营正扎在这里。
　　“参见父王”
　　“小四”呼延都率先开口，笑着说“一点小败不是问题，你没事便好”
　　“是啊，不过你也太鲁莽了”呼延靳扶起他，略有些严肃的说“之前嘱咐你不该追击，你偏不听，以后还要小心谨慎”
　　呼延泰心中冷笑没有理会，回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中计了，晋王就是看出他们兄弟不和，斗争激烈所以才故意如此，而且他仔细想了一下晋王的计策，觉得此计之狠，不在于利用自己急切埋伏北境军之心，而在于无论自己能不能成功杀死晋王，童安率领的那部分北境精骑都会回援京城，晋王用自己的命做赌注，无论输赢，自己都不能阻止他援救京城。
　　“儿子鲁莽”呼延泰单手抚胸跪下“请父王治罪”
　　“不要紧，真正的勇士不怕失败，小四起来吧”呼延王颇为和善的对他说。
　　一旁呼延靳和呼延都同时微微变色，呼延泰瞥见，心里冷笑更甚，他了解呼延王，越是这种时候，呼延王越不会治自己的罪，父王最喜欢的就是制衡之术，不会让呼延靳和呼延都一家独大。
　　“小四”果然呼延王冲他招手，笑着说“你来看看，汉人太狡猾了，我们在这里被他们兜了好几日了”
　　“父王，这是他们计策，就是为了让呼延大军滞留不前，待汉人一到，好围困我们”呼延泰开口。
　　“嗯”呼延王神色凝重起来“这里山丘盘桓，不利于铁骑，否则旬日间就能荡平汉人，直下京城”
　　事到如今退是不可能的了，北境军重新聚拢，已经退不回去了，只有一鼓作气，攻破京城，才能解除胡人困境。
　　“父王”呼延泰脸色一狠“我们有近二十万人，宋毅那点人马，又能牵制我们多少兵马，儿子建议，立刻分兵三万，星夜驰往天顺关，占领天顺关，堵住前来救援的汉人，余下人一部分与宋毅周旋，一部分猛攻京城，只要京城一破，一切就都结束了”
　　“好”呼延王眼前一亮，立刻下命。
　　呼延泰看着帐外，天高云阔，文兄，我倒要看你如何守住京城。
　　京城，秦宇望着高高的城楼，尽管在黑暗掩映中，但是依旧让他深深的思念，这半个月来的辗转奔波，仿佛一场冰冷漫长的梦，他有好多次都险些醒不过来，直到看见这灰色的城头，直到想起那个人，他才有片刻的心安。
　　雪棠，本王回来了！
　　

　　☆、答案

　　昭和殿
　　王谦和脚步匆忙，一时间将引路的小太监都甩在了身后，吱的一声推开门，他一步跨入大殿。
　　“陛下，微臣听说··”
　　“丞相”秦宇站起来微微颔首。
　　“王爷··”王谦和脚步一顿，立刻回神“呼延那边？”
　　“陛下，丞相误忧”秦宇看着宣帝，平淡的说“宋毅已经收拢北境军，晋王军也在新城蓟城一带驻扎，牵制部分胡人，只要我们能击退南下的胡人，呼延就是自取灭亡”
　　王谦和点点头，心里松了一口气，瞥了眼宣帝，宣帝瞧见他的神色，起身看着晋王。
　　“六弟，你辛苦了先回府歇息吧”
　　“微臣告退”秦宇行礼告退。
　　窗前，宣帝看着晋王消失在黑暗里的身影，低沉的说“朕没想过他还会回来”
　　“老臣也没想过”
　　宣帝半仰着头，陡然叹息一声“老师，六弟到底算是个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