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武史略 上(44)

　　“昨天送来的奏折，六弟之前不知道？”
　　“我当然不知道，我若知道定会阻止他们胡来”
　　宣帝笑呵呵的看着他，轻呷一口茶继续说“想来是他们瞒着你邀功，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朕准了便是，也能告慰将士们的心”
　　“万万不可”秦宇摆摆手，神色惶急的说“陛下，大将军一职，自来是国家战乱方有，如今太平盛世何来的大将军，况且大将军节制天下军马，臣弟如何···如何做得了”
　　晋王半低下头，语气有些难堪，像是羞愧自己管教不严，出了这样的事情。
　　宣帝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像个温厚的哥哥一样说“六弟不必如此，六弟助朕起兵，说来朕的皇位还有你的一半，大将军一职也算不得什么，况且天下兵马若真能由你节制，朕也放心的很”
　　“不···不是”秦宇语无伦次的拒绝，惊慌失措的说“陛下，您还是放过臣弟吧！秦正篡逆，人臣自当尽忠，这算不上什么，臣弟也做不了大将军”
　　“六弟当真？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宣帝调侃的口气说。
　　“当真”秦宇看着宣帝斩钉截铁的点头。
　　宣帝笑了笑，揭过不提，替他倒了一杯茶说“听说六弟派人去北地巡边，怎么样了”
　　“王蒙吗？皇兄不提小弟都忘了”秦宇恍然大悟，反应了一下才说“走了有些日子了，之前来信说已经返回，怎么还没到，莫不是路上有事耽误了”
　　呵呵··宣帝笑看着他摇头“你啊！”
　　“哎？”秦宇喝了一口茶，猛的一拍腿说“王蒙既在北地，为何不写信，回禀此事，细想下来，北境将领从无擅自做主，为何此次要瞒着臣弟”
　　“六弟觉得此事有蹊跷？”
　　“必有蹊跷”秦宇从刚才的慌乱中冷静下来认真的说“臣弟怀疑，此事可能是吴王或者孔党所为，他们一定是害怕陛下和臣弟铲除孔党，然后对付他们，所以挑拨离间，然后好坐收渔翁之利”
　　宣帝冷笑着说“他们想得美，朕岂会受小人挑唆”
　　“陛下放心，臣弟这就下令，让范相好好调查此事，定会水落石出”秦宇说着站起来，深施礼歉然的说“此事乃臣弟管教不严”
　　宣帝点头笑着说“六弟不必自责，这一年你不在军中，疏忽一二也是有的”
　　秦宇皱着眉头，摇头说“陛下不必宽慰臣弟，此事是臣弟的错”说着起身告辞。
　　宣帝目送着他离开，晋王的背影一消失，他脸上的笑意倏的消失，仿佛从没出现过。
　　“你听见了？”
　　“晋王在撒谎”王谦和从角落的屏风后慢慢走出来。
　　“没错”宣帝阴沉着脸，沉声说“王蒙昨日就已经进京，六弟早已经知道此事，还因此震怒罚了王蒙”
　　王谦和没有好奇宣帝为何知道此事，宣帝自然有宣帝的办法。
　　“陛下”王谦和看着他慢条斯理的说“晋王虽然真没有参与此事，但也未必就不乐见其成，否则为何昨日他不到行宫为自己辩解，为何今日又对陛下说谎，想来他是想试探一下陛下，陛下星夜回京，晋王知道陛下必定是心里不痛快，所以才有刚才的一幕”
　　宣帝一动不动的看着窗外，六弟你为何骗朕呢？若不是朕提前知道，朕真的会相信你。你果然不再是当年了，朕终于明白，为什么秦正坚信你不会反，因为你的谎言实在精致真实。
　　

　　☆、不可弥合

　　宫门外
　　寒风吹过，秦宇一哆嗦，才发现自己竟然惊出了一身冷汗，还好昨日没去行宫，否则但是揣测君心，就足够皇兄怀疑他了。
　　回望一眼皇城，他叹息一声，松了半口气，登上马车“回府”要快找出幕后之人，才能让彻底消除皇兄和他之间的芥蒂。
　　晋王府
　　“王爷”赵志平站到门口。
　　“志平，找本王有事吗？”秦宇放下笔看着他说。
　　“听说您从宫里回来，微臣过来看看”赵志平边走边说。
　　秦宇以为他担心自己，安慰他说“没事，我已经跟陛下说清楚了”
　　“王爷，可是说自己不知道，不接受，而且暗示陛下此事有蹊跷”赵志平站在他面前说。
　　秦宇愣了一下，笑着说“你这不是都猜到了吗？”
　　“陛下不会相信的”赵志平笃定的说。
　　“我知道，所以本王让范文田那边快些，等抓住幕后之人就好了”秦宇起身，要带着他往书房旁的小间边坐下。
　　“王爷”赵志平喊住了晋王，冲着他说“微臣是说陛下不会信任您，陛下即便会相信这一回，也永远不会相信晋王，也就是您”
　　“先生说什么？”秦宇停下脚步皱着眉头看着他。
　　赵志平看着晋王的眼睛，郑重其事的问“王爷，您觉得同陛下将来会如何？”
　　这份严肃让秦宇不太舒服，他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看着前方的赵志平“孔党尚未覆灭，吴王在外，自然是先除掉孔党，再震慑吴王”
　　“之后呢？王爷准备回封地吗？”
　　“有何不可吗？”
　　呵··赵志平摇摇头，笑的很无奈，他没想到，晋王聪明谨慎，算无遗策，竟然想不通如此简单的道理。
　　“当然不能”
　　“为什么？”
　　“王爷，若孔党真的覆灭，为何还要放您回去？”赵志平失笑的说“丞相王谦和一向主张削藩，若是陛下除掉秦正党羽，朝廷上下一心，必会行削藩之策，晋国是最大的封国，王爷逃得掉吗？微臣若是王谦和，绝不会放您回封地”
　　“挟持您，震慑赵王”赵志平看向他，声音逐渐变冷“然后发兵一举平定江南，吴王和晋王都没了，平赵王和淮王，还敢和对抗朝廷吗？”
　　秦宇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少，半低着头，不停的想起昭和殿内皇兄的样子，他仍是自己记忆里的宽厚的样子。
　　“削藩，是好事”秦宇终于开口，对他说“为了大雍，若陛下想要如此，本王放下也未尝不可，皇兄也不至于把本王怎样”
　　“····”赵志平直勾勾的盯着他，许久没有说话。
　　秦宇奇怪的看看他，碰了碰他说“先生？”
　　“王爷是在自欺欺人吗？”赵志平惊醒，反手拉住晋王的袖子“您以为您放下就行了吗？你手下的将士会答应吗？您封地上那些盘踞多年的士绅贵族会答应吗？他们会怎样？他们会不会推举您然后造反？”
　　“先生未免忧虑过甚了”秦宇拽回自己的手说“本王自然能···”
　　“即便您一手安抚了所有人，陛下也不会感激您！”
　　赵志平打断，大声的呵斥一句，他看着晋王，撩袍跪下。
　　“一个杨平丰陛下尚且容不下，您觉得陛下的心胸能宽广到容下影响力和能力都在一个书生之上的您吗？还是会杀了你，绝了心怀叵测之人的希望”
　　秦宇忽然沉默了，赵志平句句在理，可这‘句句在理’听得他心口发凉，这一瞬间他就像许多年前一样茫然无措，秦宇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王爷，晋王二字，包含的不仅仅是您，有太多东西了，您还记得大皇子篡逆时，当时陛下尚无王爷这般力量，尚且让大皇子坐立不安，何况是您呢！难道陛下当年没想过退一步吗，实在是退无可退。此事微臣不说您也明白，您只是不想明白”
　　“本王明白”
　　“不”赵志平跪着上前，仰头看着他“您不明白！”
　　秦宇神色微变，听出了他话中不一样的意味“志平，你···是在劝进吗？”
　　赵志平没有回答，就那么仰着头看着他，默认了他的话，秦宇看着跪在地上的赵志平，眼中神色几变，最终叹了一口气。
　　“先生，快起来吧，地上凉”秦宇弯腰扶起他，恭敬的说“本王不会那么做的，先生替我想个办法吧”
　　王爷，您早晚会明白，什么对策，也无法解决您的境地！
　　赵志平失望之色一闪而逝，起身施礼说“微臣担心，怕王爷做困危城，而不自知”
　　“本王自然明白”秦宇摆摆手。
　　“如今，无非两策，上策王爷不再同陛下一起对付孔党，让陛下和孔党不上不下，削藩之策自然不能畅行，王爷司机废除王谦和，最后···”赵志平犹豫一下，扫了一眼晋王才说“政由王爷，祭由陛下”
　　呵呵，好大的野心啊！“那下策呢？”秦宇问。
　　“下策，除掉孔党，王爷回到晋国，与吴王遥相呼应，称臣上贡，拒不接受削藩，守国自保，全君臣之义”
　　秦宇点点头，沉思了一会儿，对赵志平说“先生先回去吧，本王还要考虑一下”
　　“王”
　　“先生”秦宇拦下又要跪倒的赵志平，无奈的说“此事兹事体大，你总要容本王想想吧！先生先回去吧，算是本王求你了”
　　“微臣领命”赵志平遗憾的走了。
　　秦宇独自走到小间，将门关好，蜷缩在小榻上，仰头看着窗上的树影发呆，其实他骗了赵志平。
　　自己根本不想去思考什么上中下册，就像幼年先生的功课多了，索性就不写了，尽管拖不了多久，但拖一日算一日吧！
　　眼睑渐渐合上，秦宇看到了一片桃林，桃林前的小亭下，皇兄正看着自己。
　　“六弟你去哪？”
　　“我不喜欢他，我要让母妃给我换个先生”
　　“不行”皇兄上前拉住自己“你已经闹走多少个老师了，这个是母后亲自说的，你不要胡闹”
　　“我不要，不要！”
　　秦宇那时还没有长高，皇兄眉心一皱，两手插到他的腋下，轻易的将自己举了起来
　　“不许胡闹，否则我就让母后罚你不许出宫，你就再也见不到穆小侯爷了”
　　秦宇双腿在底下蹬着，听见他的话，立刻闭嘴不言，只是气愤地瞪着眼睛。
　　“呵呵”皇兄笑着将他放回座位上，然后拍着他的头和声说“好好上课，若是功课得了老师的夸奖，我带你去西苑骑马”
　　“当真？”
　　“一言九鼎”
　　“皇兄，皇兄”秦宇仰着头看向他“老师夸我聪慧，功课完成的好”
　　“皇兄一言九鼎，明日我无事，回禀了贵妃娘娘，就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