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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82)

作者:蝎子兰 时间:2019-01-09 20:31 标签: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朝堂之上

  小皇帝看曾森跟在曾芝龙后面也来了,非常愉快地冲曾森摇摇手,曾森贴边儿溜进武英殿暖阁,小皇帝分他一半点心。
  曾芝龙明显看见李奉恕的眸子缩了一下。
  “你……无法无天。
  曾芝龙又笑一声:“殿下,没人告诉你,‘摄政’的意思是摄行朝纲,总领政事么。”
  李奉恕对曾芝龙刮目相看,曾芝龙不是胆子大,他根本就是目空一切,所以他不害怕。
  “你敢把你在海上抢地盘吞绺子的经验搬进紫禁城,就这么不怕死?”
  曾芝龙笑得前仰后合:“殿下,我要怕死,早就在海上喂鲨鱼了。‘十八芝’船主就是我,‘福建海防游击’还是我。我有胆上京,就是想问问殿下,你要怎么办?杀了十八芝的头子,还是,启用海防游击?”
  曾芝龙逼近,李奉恕蹙眉,一抬眼看到王修站在武英殿槅扇外。王修声音不高,但清圆坚亮:“用曾官人的话说,要问曾官人,你听不听话?”
  曾芝龙回头看他,王修微笑:“曾官人话糙理不糙,所以先问你,你足够听话吗?海防游击听话吗?十八芝听话吗?”
  曾芝龙盯着王修,目光烁烁,浅浅歪头,笑得起杀机:“这句话王都事终于问出来了,是不是?”
  王修抬脚迈进武英殿正堂明间,一脚踩在不知道什么战报上:“十年之前的事,当然是耻辱,不过也提醒我们,切勿重蹈覆辙。无论是萨尔浒,还是东南倭变。”
  曾芝龙看李奉恕:“殿下信任我么?王直一死,海盗横生,神庙沿海十年不可收拾。曾芝龙一死更不可惜,十八芝重归四分五裂,不过又是流寇海盗。”
  李奉恕表情淡淡:“我信任海防游击,我信任帝国的海防水师。”
  曾芝龙一仰下巴:“如此,我自然就是海防游击,我率领的自然就是海防水师。”他眼波转到王修身上,又转回来,“卑职想跟摄政王殿下讨一句话,烦请殿下写在我的手上。”
  李奉恕长长一叹:“你想要什么话?”
  曾芝龙伸出左手:“写在左手心上,左手离心最近。请殿下写上:‘不负天子,不负君子’。卑职,就要这句话。”
  李奉恕平静看曾芝龙,曾芝龙惑人却澄澈的眼睛无畏地迎着他。摄政王拔脚走进暖阁,皇帝陛下正和曾森一起坐在官帽椅上嬉闹,一看摄政王凝重进来,吓得一愣。摄政王从来不管殿下仪态问题,他搦起毛笔,蘸足墨汁,在曾芝龙的手掌中写下如劈如凿八个字:
  不负天子
  不负君子
  曾芝龙摊着手,手心还有毛笔掠过潮湿的微痒。他转身对王修笑:“现在回答王都事,我曾芝龙,效忠帝国,效忠陛下,效忠摄政王殿下。我,足够听话。”


第98章
  风吹过一缕阳光,在曾芝龙眼睛里漾着,又漾进王修的眼睛,恍惚一闪,风动临水春苇:“曾官人得摄政王亲笔手心题书,不负天子是自然,曾官人当得起‘君子’才好。”
  曾芝龙眸中神光仿佛秋月悬霜天:“王都事觉得‘君子’什么意思?”
  王修笑了:“总不是在满剌加埋伏着袭击中华商船。”
  曾芝龙眼神一动,王修看他:“荷兰人盛赞过的一位指挥官的作战能力。这位指挥官专门截击跟西班牙做生意的中华商船,甚至打急了连西班牙一块削,荷兰人和西班牙人都相当怕他,管他叫‘海妖’,海妖嗜杀吃人,不分远近亲疏。当海妖足够壮大,壮大到海妖的养父李丹和雇佣他的荷兰人都开始害怕,要联手铲除他,你说,海妖要怎么办?”
  曾芝龙眼睛从王修身上划到李奉恕身上,微微笑:“殿下也一起听故事?”
  李奉恕表情不动,心里有些疑惑,他其实……不太知道。王修声音舒而缓:“所以,海妖上岸了。海妖对平民还不错,怜贫惜弱。年初海妖和荷兰军队自台湾海战,波及福建,海妖强行自泉州登陆,不仅大败荷军,还大破福建舰队。”
  曾芝龙听别人的事儿一样:“打水仗的把戏,难为朝廷知道。”
  王修不着急。陛下和曾森从暖阁里溜出来,两个小家伙睁着两对黑黑的眼睛,他们真的在听故事。小孩子不懂故事里轻描淡写的杀戮,只觉得有趣。王修大笑:“这可不是打水仗,这是十八支舰队一千条船三万水兵参与的大海战。大晏一贯重陆轻海,此等规模的混战我真是恨不能亲眼观看!曾经奉李丹之命截杀中华商船的‘指挥官’,西班牙与荷兰惧怕的‘海妖’,是当之无愧海战的天才。可惜,能杀海妖的人也上岸。前天,朝廷的敕封下达福建,一个叫徐信肃的人正式成为水师把总。”王修收了笑容,“曾游击,你着急了。”
  换成曾芝龙大笑。海妖,海中龙,随便什么,他就是想知道他究竟能不能上岸!
  “海妖,哈哈。是,就是我曾芝龙。我并没有着急,王都事。你很了解十八芝,但并不了解我。我可以回海里,也可以不回。或许,我想要的真的只有这八个字?”曾芝龙晃晃左手,“十八芝,十八支舰队一千条船三万水兵,好。王都事,你令我敬佩。跟我讲讲,那个徐信肃为什么能杀……我?“
  “这得问你养父李丹,是不是?”王修面无表情,“李丹才是截杀中华商船的罪魁祸首,纵横海面十余年官府奈他不得。某一天,李丹终于暴毙,只是他死以前把苦心经营的厦门到长崎一线给了徐信肃。”
  曾芝龙揩揩笑出来的眼泪:“他再也不能兴风作浪了。”
  王修伸手,一拍曾芝龙的肩:“海妖可恶,曾游击在沿海赈灾抚民却做得很好。”
  曾芝龙看到王修手心一条蜈蚣一样的疤。王修面无表情:“我替殿下问话,问完了。”
  李奉恕一愣:啊?
  曾芝龙下意识一嗅,王修身上那种幽幽的清凉的香气又来了。曾芝龙对着李奉恕摊开手掌,摄政王手书八个字就在他的手心。他拢起修长的手指,握成个拳,敲了一下自己的心口。
  李奉恕沉重疲惫地长叹:“你代朝廷赈抚饥民,的确做得不错。大晏全境大旱,西北大旱福建也大旱,若不是王修把你移民填台湾的上书翻出来,福建竟然都无人上报旱情……朝廷惭愧。”
  皇帝陛下一直和曾森张着嘴看大人们刀光剑影的,一听福建大旱,很震惊:“福建为什么会大旱?”
  西北年年旱年年赈,大家习以为常。可那是福建啊,皇帝陛下忍不住:“福建怎么会旱?”
  李奉恕低声道:“陛下,福建也是可能旱的。只是没人上报,没人让您知道。”
  曾森看父亲,又看摄政王,和认真地跟陛下解释:“福建去年饿死人啦。”
  陛下以为福建是何首辅女婿宁一麟讲的那个福建——凡福之绸丝、漳之纱绢、泉之蓝、福延之铁、福漳之橘、福兴之荔枝、泉漳之糖、顺昌之纸,无日不走分岭及浦城小关,下吴越如流水;航大海而去者,尤不可计,皆衣被天下。
  王修声音深而远:“陛下,福建的确大旱,成庙天承六年七年,连续大旱,福建一省赤地千里,曾游击率船队移灾民前往台湾拓荒开垦,实属安民和众大举。”
  小皇帝愣住很久,他往桌案上一趴,开始大哭。曾森吓坏了,为什么哭?小皇帝哭得小身子一抽一抽,摄政王抱起他:“陛下哭什么。”
  陛下并没有解释他在哭什么。哭萨尔浒,哭连福建都旱,还是哭福建和西北都饿死了人。小孩子的哭声特别惨,撕心裂肺,哭得曾森都开始抽泣,哭得李奉恕眼圈都开始酸。他安慰不了小皇帝,一阵大风吹进武英殿,地上的十年前萨尔浒的战报翻滚旋转,绕着所有人的腿垂死挣扎。
  曾芝龙攥紧手中的八个字:“没想到,我能得王都事美言。如此,殿下,我是君子么?”
  王修道:“嘉乐君子,宪宪令德。宜民宜人,受禄于天。宜民者,君子也。十八芝可是海盗,亦可是……大晏帝国海上长城。”
  曾芝龙紧紧盯摄政王,摄政王一笑:“你,不错,很不错。”
  王修垂下眼睛,李奉恕对曾芝龙道:“明日,你去鲁王府日讲。”
  曾芝龙一扬眉毛,然后笑了:“殿下想听什么?”
  “讲水师,讲海战,讲台湾。曾卿可去准备一下。”
  曾官人,曾游击——曾卿。
  曾芝龙恢复那多情顾盼的神采:“臣……告退。”
  王修还是没表情,李奉恕拍着怀里的陛下,对王修低沉道:“灼灼桃华,宜室宜家。我终于想到配得上你的下一句,嘉乐君子,宜民宜君。”
  曾芝龙一脚踏出武英殿,清风迎面,他眯起眼,抬头看向骄阳,明明炽盛。
  曾森眨着眼睛看大人们离开武英殿,心里非常不快。他觉得是这些大人惹得陛下哭。陛下哭得缓不过劲儿来,一顿一顿地打嗝。曾森摸摸陛下的圆脸蛋:“不哭哦。”
  两只团子不约而同地想到摄政王在曾芝龙手心写的字。陛下眼睛肿肿的,声音颤颤的,拿枝毛笔对曾森道:“我也要在你手心写。”
  曾森立刻张开右手,陛下一板一眼地在他手心写了三个字:
  靖海王。
  刚才大人们说话,曾森总算听懂一句,“海上长城”。长城,陛下说要带他去八达岭,那是护卫帝国的象征。曾森攥住拳,很郑重:“曾森愿为陛下海上长城,不负天子。”
  陛下抽泣得一顿一顿:“今生必不负君子。”
  鲁王府连夜赶制一块匾额,摄政王亲手书写“研武堂”,挂在书房外面。第二日,召请周烈,宗政鸢,白敬,曾芝龙。摄政王立在匾下,对四人一揖:“我于兵事一窍不通,现在看,兵事为立国卫国之本。四位皆是我的先生,从今往后,多谢四位指点。”
  四个将领对摄政王抱拳:“决不辜负殿下信任。”
  王修在自己书房写下四个名字。
  周烈,甘肃人,西北军官。
  宗政鸢,山东人,山东军官。
  白敬,山西人,文官将领,前兵部侍郎。
  曾芝龙,福建人,东南水师。
  还有个远在右玉的陆相晟,南京人,文官将领,大名知府。
  不够,不够。
  老李的意思他懂得,曾芝龙有句话说对了,把不听话的换掉,换上听话的。内阁不听话,摄政王自己可以用听话的。前有中极殿大学士,也许后有……研武堂大将军。
  王修看着四个名字,笑起来。
  的确是,不够啊。
  他把纸张用火烧掉,窗外金阳辉煌,照着王修隐隐笑意的脸。
  大奉承来报:“王都事,陈驸马来了。”
  王修点头:“为了种子的事来的。有请。”
  陈驸马一直想去右玉看看,陆相晟为数不多回他的信件中,偶尔提到他们陈家粮铺的粮票能当银票使,甚至比银票还好使,俗称“小票”,他一直觉得惊奇,为何粮票会比银票好用?摄政王想查出太祖发行银票失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如果真的整理出来问题关键,是不是可以将功补过,挽回一下自己稀里糊涂跟着罢朝的尴尬境地。
  陆相晟连续上书给摄政王,先前运到右玉的玉米番薯种苗好像有问题。钦天监的司监权城种植玉米番薯多年,一口咬定一定事宜西北种植,没想到先拿右玉试种就出问题。权司监急得要去右玉亲自验看,正好陈家又募了一些北直隶壮丁要去右玉,陈驸马想跟着一起去右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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