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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220)

作者:蝎子兰 时间:2019-01-09 20:31 标签: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朝堂之上

  阿稚怒吼:“杀了宗政鸢,踏平山东!”
  轻兵营在伏击战中损失惨重。轻兵吃的就是断头饭,利剑出鞘便再不回还,宗政鸢含泪咆哮:“守住天津卫!勇往直前者,重赏!”
  天津卫西北方向,尸垒如山。
  一簇火焰燃烧狂奔向前,全无惧怕箭簇火器。交锋中天地消失,阿稚的副将拉着他:“郡王,再不撤退镶白旗损失太大了!”
  阿稚杀急了眼:“那也要杀了宗政鸢,杀了他!为兄弟报仇!”
  宗政鸢越杀越近,阿稚一指火色的身影:“用火器,用火器!”
  副将拉不住阿稚,阿稚不会撤退,只能大叫:“宗政鸢进入射程了,快点!炸死他!”
  阿稚一定要宗政鸢死,镶白旗的战亡从来没有这么惨!宗政鸢那血色火焰摧枯拉朽烧至近前,阿稚突然仰面一倒,摔下马。副将滚下马:“豫郡王!”
  阿稚被火器炸得满脸血污。
  那副将一抬头,似乎在瞬间看到远处一对蓝色的,像是初春纯净天空的眼睛。
  “快撤,快撤!”
  镶白旗撤向永平府,宗政鸢立马血泥沼泽中,仰看苍天。
  开平卫最后一搏,摄政王和周烈在绝境中顶着金兵,长枪淌血。开平卫守不住,摄政王和周烈就力战至死,再无遗憾。周烈看一眼摄政王,戴着面甲,森冷沉静。
  金兵最后的冲锋被晏军用血肉之躯生生堵在关外。京营视死如归,前赴后继。摄政王冲向前挥枪扫刈。帝国需要一把锋利的长枪,震慑四方。摄政王自己化为凶器,屠戮不休。
  金兵进攻突然弱了,且战且退,一面断后一面往西跑——金兵分兵了!
  周烈的马匹左右一晃,倒地再无声息。周烈被摔在地上,粗重捯气。
  摄政王下马,全身滴血。飞玄光全身颤动,还是能站着。摄政王向周烈伸手,浓重的血腥扑面而来。
  周烈握住那只手,勉强站起,一瘸一拐去抚摸累死的战马。
  横尸遍地。无论晏人金人,死了,也就都一样了。
  “换防,调白杆兵去追。”
  研武堂来人送信,京城中问辽东军卫怎么办。辽东军民,全都接近饿死。
  摄政王站着,黑甲看不到血迹,只有血腥缭绕。他摘下面甲,看王修清俊的字迹,十分平静:“救。开南大仓。”
  驿官回问:“何首辅问陛下,南大仓所剩不多,明年再遇饥荒要如何?”
  寒风吹拂,战场上空,很快有秃鹫默然盘旋。
  宗政鸢返回天津港,满目冬日荒凉。忽而清远舰冲进天津港,远远鸣号。天津港鼓声大振:有船进港!
  巨大的炮舰在夜色中一边燃放烟花一边缓缓驶进港湾,光焰绚丽,繁花盛开。甲板上敲锣打鼓一片欢腾,盛大恢弘的曲目正唱到高潮,船头立着骄傲的人影放声大笑:“今天除夕,新年好啊,马匪!”
  宗政鸢仰头看那人影,也大笑:“新年好啊,海盗。”
  曾芝龙摘下帽子,优雅一行礼:“共襄盛举。”


第251章
  福建海防军指挥使曾芝龙, 同知陈春耘归来, 请求入京。
  曾芝龙登上港口,背后的烟火戛然而止,海天回归深黑的寂静。宗政鸢跟曾芝龙面对面一笑,曾芝龙微笑:“第三把镇寇斩马剑会是谁的呢?”
  宗政鸢咧开嘴,整齐的牙齿森森洁白:“是啊, 谁的呢。”
  研武堂命宗政鸢原地驻守天津港, 以防金兵再次进山东。宗政鸢收到研武堂驿报, 金兵已经分兵, 往更西去, 从陆相晟那里进长城。宗政鸢唯一顾虑的是害怕鞑靼此刻闻风而动,跟着抢。年初摄政王把互市搞成了倒还好,能给鞑靼一口甜的。万一林丹汗反应过来助金兵一臂之力,整个研武堂碧血涂地也挡不住了。
  老陆, 到你了。
  金兵向西前进,留一个团营断后。断后的金兵抱了必死的决心, 与京营胶着撕咬。长城的烽堠烟墩一个接一个向西燃起, 狼烟直上九霄,烽火烈烈照向秦晋之地。
  新任工部虞衡司郎中李在德率领军器局与匠作处上下豁出一切竭尽所能地准备火器火药。虞衡司郎中正五品, 即便是工部用人并不很拘泥于科道,李在德突然从九品晋升五品,快得吓人。赵盈锐打定主意抱住李在德,特地跑到军器局看李在德。李在德瘦瘦弱弱鼻尖上挂副眼镜,戴个围裙, 两手油污,依旧非常威严地监督工坊,令行禁止,一派将军风度。
  赵盈锐心底有个投笔从戎的梦,也清楚地认识到自己这辈子也就够格伺候笔墨。看到制作火器的李在德,他心情又激荡了。谁都不能真的大杀四方,火器能。
  京郊有三个大军器库,都是在周烈将军清查田庄之后建的,目前库存除了白杆兵那一批,尚能支持,但肯定不够。改造火器快一些,振星不能挥霍,短时间造不快。
  李在德一捶桌:拼了!
  京营活活把断后的金兵团营给吞了,开平卫关隘门一开,白杆兵仿佛咆哮的钱塘江冲出长城。长城上烽火狼烟连成屏障,守护多灾多难的国土。深厚的云层突然裂开一条缝,灼灼金光越来越盛,银甲白马的小将军闪耀如飞火流星,领军策马向西狂奔。裂缝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看得到金光中澄澈的蓝天。石砫土兵们叱咤呼喊:“天开眼咯!天开眼咯!”
  苍天看到咯!
  马又麟一挥长枪,向西去,跟陆相晟前后夹击,然后汇合!
  京营后备军奔赴开平卫,和摄政王所领团营换防。周烈原地驻守,摄政王领兵回城保护京畿。
  摄政王领兵行进,厚厚的云层突然开裂,纯净威严的阳光在摄政王前面开路,摄政王一步一步劈开阴霾,所向披靡。
  皇帝陛下出城迎接摄政王,小小一个人坐在车上,灿烂的华盖伞随风飘扬。他很紧张,握着拳头:“大伴,开平卫胜了对吧?”
  富太监回答:“一切按照研武堂和兵部的计划进行。”
  曾森和李小二一边一个站着在车旁,实在太矮看不着人了。曾森一只手拉着更矮的小柿子,防止他攥紧御车轱辘下面。
  小柿子轻轻问:“六叔打赢了哦?”
  曾森回答:“殿下把金兵挡在开平卫外面了。”
  小柿子一只小小的手扶着巨大的车轮条辐,被曾森扒拉下来:“危险。”
  曾森看不着李小二,李小二今天穿着皮甲,抬头挺胸告诉曾森,以后六叔的黑甲要传给他。
  皇家仪仗的鼎鼎威仪在城门外烈焰燎原,火红色金线绣的晏字旗纵横拂风。阴了月余的天突然云层崩裂,人群中忍不住崩出一声气音。堂皇的光焰泼洒而下,黄昏的辉煌腾腾蔓延,黑甲黑马的摄政王披光而来。
  摄政王很远就看到了皇帝陛下的仪仗。飞玄光筋疲力竭,走得不快,巨大的身形缓慢移动,威武如岳。越来越接近,摄政王一眼就看到了马车上华盖下小小的幼儿。太小了,坐在奢华的车座中,厚实的垫子小小陷下去一块。
  皇帝陛下焦急等待许久,看见冷峻摄政王突然一愣,甚至有点……恐惧。陈旧的血腥缭绕着新的冤魂,杀戮的味道失控地蔓延。骑着高大马匹戴着面甲低头看皇帝陛下的男人恍惚很陌生,不像天天抱他的六叔,只是一把刀,或者剑,剑锋血迹未干,在寒风中铮铮锋鸣,渴望血肉。
  皇帝陛下仰着圆鼓鼓的小脸,黑而纯净的眼睛信赖地看摄政王:“六叔……”
  倏忽漫长又倏忽瞬间的寂静,摄政王缓缓抬手摘下狰狞面甲,温和一笑:“陛下。”
  皇帝陛下绷直的小身子一松,暗暗吐出一口气,还是他的六叔!
  摘了面甲,摄政王才看到马车两边的南司房小国柿们。摄政王身上的冷意瞬间融化,炽火霞光照耀着,连风都暖了。
  李小二带哭腔一喊:“六叔!”
  摄政王下马,李小二看他,还是那个渊渟岳峙肩扛江山的六叔。他抱住摄政王的腿,完全不怕黑甲上浓郁腥气的滑腻。皇帝陛下小眼泪又冒出来,摄政王想说臣不辱使命,一张嘴,嘶哑带着笑意的嗓音冒出一句:“跟你爹似的,眼泪不值钱。”
  富太监愣住,内阁愣住,在场所有皇亲国戚国之栋梁全都愣住。皇帝陛下嚎啕:“六叔你没事就好!”
  摄政王缓缓半跪在车边,皇帝陛下一扑,摄政王眉头一跳,单手接住小皇帝:“臣没事。臣只想证明,晏军能赢。”
  曾森拉着小柿子,握住拳头,心想,我什么时候能长大,能像这样保护皇帝陛下?
  夜幕四合,摄政王一个人骑着马拎着枪,慢慢走回鲁王府。寒风吹不散他身上人命的味道。马蹄欺压寂静,叫嚣着回响。偶尔城中爆竹声响,摄政王恍然,过年了。
  有人在鲁王府提着灯等他回来。温暖的光轻柔地笼着清瘦的人影,肃杀料峭的寒夜被这等待的光影柔化,宁静和悦。
  那是王修。
  去年金兵围城,他也是这样提着灯,站在府门口等他回来。
  李奉恕看着王修,轻声道:“我赢了。”
  王修微笑:“嗯。”
  李奉恕下马,想摸摸王修的脸,手抬在半空中,手指略略往后缩。王修略略一偏脸,埋在李奉恕的手心里。
  李奉恕站在这一团等他回家的光中,轻轻一舒气,向前一倒。王修架不住他,被他压得跪在地上。王府戍卫立刻出门,王修十分冷静,指挥王府戍卫抬摄政王进卧房。鹿太医早在府中待命,进卧房来帮李奉恕卸甲脱衣。沿着盔甲缝有大大小小的伤口,血迹干涸,衣服站在皮肤上。王修用剪刀剪开,用凉开水把衣服泡开。卧室里点燃所有灯具,亮如白昼,李奉恕的伤口纤毫毕现。最严重的一条在后肩胛上,约莫一指长,皮肉翻开。大奉承虽然自小伺候人,也是长在锦绣堆里的,猛然一见差点昏。
  鹿太医清理伤口,缝合。李奉恕身上缝合七处,有些不用缝,也得包扎。摄政王卸了甲就是个血葫芦,大奉承摇摇欲坠。王修对他道:“你去看看飞玄光,马厩要尽心伺候。”
  大奉承如蒙大赦离开。
  更严重的外伤鹿太医都见过,只是从来没在天潢贵胄身上见过这么多。
  王修沉着镇定,动作迅速,李奉恕突然睁开眼:“向东去,研武堂下令没有?”
  王修应道:“下了,邬双樨和旭阳带着虎符出京畿与小花汇合断金兵南下的路。”
  李奉恕立刻闭上眼,昏过去。
  王修看鹿太医,鹿太医轻声道:“殿下实在是……太累了。”
  王修握住李奉恕的手。
  京营的几个团营换防,白杆兵追出长城,邬双樨和旭阳接到命令,原地稍作休整。旭阳带着半枚虎符,两个人领兵向东与宗政鸢汇合。
  太医院到达开平卫照顾伤员,重伤者回京。旭阳脱了铠甲坐着,闭着眼,一个疡医在他身上缝缝补补,旭阳满脸汗,但面色不改。
  邬双樨包扎完毕在五军营清点人数。调防的团营进驻开平卫内城,外城石堡几乎被炸平了。邬双樨仰头看一路西去的狼烟,心里回忆研武堂下发的辽东新地图。
  其实不必。那是他家。
  邬双樨看着自己的手,狠狠一攥。他是要回去,回辽东,把丢了的全都捡起来。
  研武堂驿马报告:“研武堂命你二人押送火器与宗政将军共赴辽东,军器局将派人随行。”
  邬双樨一眯眼:“军器局跟着瞎搅合什么?我们还不会用个火器?”
  接着面色一变:“随行的是谁?”
  研武堂驿马没有回答,任务完成,转身上马离开。
  其实研武堂不回答,邬双樨也知道,肯定是李在德。傻狍子是工部虞衡司正五品郎中,官阶比他和旭阳都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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