湾北街还在排队吗(68)
陈秋持则是一副长痛不如短痛的样子扒拉几口:“唉,无所谓,能填饱肚子就行,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成年人更得吃好吃的吧,不能亏待自己。”
陈秋持快速吃完,收拾干净,慢条斯理地说:“所谓成熟,就是愿意把不好吃的东西塞进嘴里,并且心安理得地咽下去。”
“是么……”聂逍继续嫌弃着洋葱,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小心说了句粗口,“陈秋持你什么意思!”
见他若无其事地甩掉裤子去洗澡,聂逍哀嚎:“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浴室里传来哗哗水声,混着陈秋持带着笑意的回应:“可能是物以类聚吧。”
过年前夕,昭爷爷找到陈秋持,说黎振邦马上九十岁了,想以自己真正的身份过个寿。者也为此停业两天,邻居们三三两两聚在店里,喝茶、品酒、打牌、闲聊,者也的灯光也变成了暖光,是春节之前,家里特有的松弛和温暖。
周佳阳去年去了新西兰留学,这次回国连家门都没进,就拖着两个硕大的行李箱风风火火地冲进店里,一刻不停地抱怨南半球的生活有多无聊,说她“急需活人的气息”。她在那边迷上了户外运动,整个人晒成了小麦色。从盛夏的新西兰飞回来,羽绒服里只套了件小背心,一进门就利落地脱掉外套,非要给大家展示健身成果。
她不在的这些日子,俞一亭接替她成为魏然的上班搭子,可没想到,俞一亭也要走,她考到了税务师证,拿到了上海一家公司的offer。
“我想好了,不能一直躲在这儿被你们照顾。”她用吸管搅动着杯子里的冰块,温柔却坚定,“人总得自己往前走。”
魏然说:“如果工作不顺心,就辞职回来。”
“嗯,我也不会委屈自己的。”俞一亭笑了,“你们都是娘家人,要是有人欺负我,我就喊你们去给我撑腰!”
俞歆和陈钟泠并肩坐在后院的长椅上,各自捧着一杯酒。她们在学生时代算不上亲密,但到了这个年纪,还能有一个儿时的伙伴坐在身旁,已是难得的幸运。
话题不知不觉转到了另一个儿时伙伴。
“谈不上爱情,就是那种……怎么都割舍不掉的朋友。”俞歆抿了一口酒,靠在陈钟泠的肩膀上,“这么多年了,他来,我就好酒好菜招待着,不来,我也不想他。有时候他会冷不丁主动给我发微信,我就知道他肯定遇上事儿了,陪他聊几句,把他逗笑了,就好了,他不联系我,我也不主动联系他。他好,就让他在外面风风光光的,他进去,我就时不时去看一眼送点东西,一点一点地还他这些年的照顾。”
“我也挺想去见见他,但我听说他跟秋持……”陈钟泠没说下去。
俞歆笑了笑,目光望向远处:“他对别人干了什么我不管,也不归我管,我只知道他没祸害过我。我对他好他心里清楚得很,他对我好我也都知道,我更知道他这么多年,压力很大,心里也孤独,所以……”她低下头,声音沉下来,“可能下辈子吧,下辈子我做男人,让他做个非我不可的女人,我一定风风光光地把他娶回家,好好过日子,就算没那么多钱,也想好好疼他一次。”
几位穿着朴素的老人围坐在角落的方桌旁打牌,是平时来做志愿者的退休老交警。俞懋远的妻子一边给他们添茶,一边抱怨他不光自己来,还喊上自己的同事,这下跟上班完全一样了,他们这帮人退了休也不嫌累,给自己安排了一个无薪工作,也不知道图什么。
其中一位老交警闻言抬头,乐呵呵地接话:“嫂子,我们图的不就是中午能去您那儿蹭顿饭,下午再凑一块儿打打牌嘛!”
聂逍远远望着这一幕,对身旁的陈秋持低声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懋远叔特别亲切。就像......那种过年才能见到的远房亲戚,虽然不常见,但始终是一家人。”
“当年是他亲手把我送进去的。”见聂逍猛地转头一脸震惊的表情,他解释道,“幸亏那会儿他拉住了我,不然很可能会出人命,那就不是缓刑能解决的问题了。而且他为了护着我还受了伤。虽然这些年我们俩看着不熟,但我知道,真要遇上什么事,他一定会站出来帮我。”
正聊着,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喊“陈老板”,不用看就知道是查理王来了。这位曾经的竞争对手,如今已成了共享供应商、互相引荐客人的合作伙伴。陈秋持心里觉得当初小看了这位富二代,其实是个踏实经营的人。
“最近生意挺好的吧Charlie?”
“别提了,我这个店名字lost,又被说不吉利。有个姑娘上个月跟男朋友来过一趟,回去就分手了。”
“哈哈,这也能怪到你头上?”
“所以啊,下次我决定改名叫‘之乎’,跟你这儿凑一对儿,什么意义都没有。”
陈秋持笑道:“这名字可能会侵权,工商注册通不过。”
这顿饭吃得比年夜饭还热闹。酒过三巡,有人提起即将到来的长假,大家纷纷叹气——游客只会更多,生意只会更忙。
这次聚餐,隔壁赵家没在,夫妻俩带着安安去做手术。等吃完饭,其他人都在叮叮当当收拾东西,陈秋持上楼,找了个安静地方打电话过去问情况。赵衍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掩不住兴奋,说手术非常成功,安安从今往后就是个健康孩子。
挂了电话,陈秋持站在窗台前,风不冷,今年是个暖冬。
深蓝的夜空中掠过一道浅影,他以为又是昭爷爷放的风筝,转念一想不对,昭爷爷还在楼下,仔细看,是一只很大的水鸟悠然飞过,想必是从新建的湿地公园飞来的。
俞湾景区一直在长大,也一直在变化。
虎子跳上来跟他撒娇,圆眼睛眯着,赏赐给他一丝温柔。
聂逍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环住他的腰,说:“你抱着虎子,我抱着你,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这可能就是我心目中最完美的时刻。”
他后仰,蹭了蹭聂逍的胸膛。
“哎,看到冯哥在追你姐了么?”
“看到了,他最近常来。”陈秋持故作随意地瞥了他一眼,“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天天来吃午饭。”
聂逍会意地笑,在他腰间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这事儿……你什么态度?”
“他人挺好的,心细。那次去看展,他觉得大家都认识,只有我一个人待着,特意过来陪我聊天。”
“那你现在对你姐……”
“说一点儿都不介意是不可能的,再过段时间可能会好吧。她在美国那些年也不好过,没身份,哪儿都去不了,跟坐了个牢区别不大。”
聂逍低头亲了亲他的耳朵:“还是心软。”
“你不就喜欢我心软么?”
“也是。”
聂逍想,这年头很流行把“原生家庭”摆在台上,仿佛一切的结局都有了缘由。幸福的原生家庭不怎么常见,多多少少都有些问题,或者说,多多少少都能找出些问题。
但像陈秋持这样的不多。
他在人生的前二十年,都顺风顺水,一场突变,地震一般斩断了前路,他只能辗转、只能弯着腰、只能小心翼翼地,摸索其他的生存途径。现在的陈秋持,是过去二十多年层层叠叠沉积下来的陈秋持,不管某一层或某些层是不堪还是光彩,都塑造了一个完整的他,而他爱着每一层的陈秋持。
夜幕降临,宾客散尽,他们正打算回家,却听到敲门声。
陈秋持以为是谁落了东西,笑盈盈地去开门,却在看清来人的瞬间面色惨白。
许维站在门口。
“谁呀?”姐姐从后厨走过来问。
陈秋持猛地关上门,一把拉住姐姐,不容分说地将她往楼上推。转身时,他用力握了握聂逍的手,笑得勉强:“你看,跟我在一起就是这样,总是不得安宁。”
聂逍伸手重新打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