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未来的老婆(45)
没有哭,没有发疯一样恐惧地抓紧厉非的衣角,绝望地说我舍不得、我不想走。
他只是很努力很努力,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一点点声音,轻轻叫了他一声。
“厉非。”
“嗯?”
“我想知道……我们第一次相遇,是在什么地方。”
当什么都从指尖溜走、分崩离析时。他唯一想要死命抓住的,只是再多一点点细节。
再多一点点真实感,能让他在无尽怀疑和迷茫的泥沼里继续挣扎,而不至于彻底溺毙。
“我们第一次相遇啊,是在你念大学的京市。燕郊的Campbell轻奢品牌店。”
“奢……”
“嗯。我那天刚好需要一条新领带,而你正好在轻奢店里兼职做店员。”
“……”
“可你之前,不是说,我大学,学的计算机……”
“是,你学的计算机。但当时你还没毕业,好像是利用不上课的空余时间在兼职在赚外快。”
“那一年你二十二岁,在念大四。”
“……”
傅斯霆的心脏重新跳动了一下。
他清楚记得在那个关于结婚戒指的梦里,厉非也说,他们在那个年纪相遇。
对得上。
“那,还有……六年。”
“是啊,”厉非垂眸,贴在他的额边温柔蹭了蹭,“对十六岁的小霆而言,是还有六年。”
“……”
“……”
六年。
傅斯霆的默默在心里跟自己说,真好。六年而已。
六年虽然也很漫长,但至少比十二年短了一半。六年之后就能够遇到厉非,起码还不是那么的遥遥无期。
六年,他应该可以撑过去。
可以咬紧牙关……撑过那些孤独的日日夜夜。
他就这么绝望又不停地安慰着自己,直到厉非垂下颈子,温柔地埋在他的肩里。
“傅斯霆。”
他说:“要是我也能‘穿越时空’,就好了。”
“那样,就可以回到傅小霆的十六岁,每天陪在你身边保护你、照顾你。开开心心地养你。”
“每天都给你买零食,带你去游乐园,帮你买新衣服,把你喂得健健康康茁壮成长,在你每一次做噩梦的时候都及时把你叫醒。”
“要是能一起长大就好了。”
“如果我当年是在国内念的高中该多好。”
“如果我们在同一个高中念书,我就可以一直护着你。”
“如果我们从小就是电视剧里的那种烟火巷里的竹马,该多好。”
“……”
“厉非。”
“什么?”
“我们是不是,有一对戒指。”
一阵窸窣声,有什么冰凉的金属被戴在了无名指上。
“戒指,是不是……做成了小狐狸……玫瑰花,的样子。”
“嗯,那不然呢?”
傅斯霆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无名指上的东西像是套住了他的心,他轻声:“我还想……再多听一些,我们相遇那天……的细节。”
“好。”
“那时候是春天,嗯,严格来说是春夏交际?那天特别热,我之前从没去过燕郊,还是因为去拜访新乔迁的王导……”
厉非絮絮说着,可是具体内容傅斯霆也渐渐听不见了。
浑身骨头突然剧痛,气管和肺里也火辣辣地疼,他痉挛地缩在厉非温柔的怀抱里。环抱住的最后温度稍稍镇住了剧痛,轻抚后背的指尖也似乎跨越时空,缓慢而坚定地将支离破碎的他留在人间。
厉非……
“累了吧,小霆宝贝。困就再睡会儿。”
是啊,很累了,想最后再回抱他一下。
可是做不到了。
傅斯霆的世界终于陷入沉重的黑暗,只有最后喉咙里的一点声音,随着模糊的意识飘散在虚无里。
“嗯,傅小霆你说什么?”
“……”
“嗯。我知道,我也爱你。”
“遇见你我也很开心,最喜欢你了。”
“乖,好好睡吧。”
……
……
那天是二零X三年十二月二十九日,隆冬天晴。风大,很冷。
“医生,医生,病人这次好像真的醒了!”
脚步声、嘈杂声,护士的声音,消毒水的气味。傅斯霆在又硬又冷的床上缓缓睁开眼睛,只看到医院的顶灯和白墙。
肌肤还能感受到残留拥抱的温度,鼻尖痒痒的,也似乎还记得淡淡的墨水香。
但指尖能摸到的地方,就只有单人病床边缘的一片冰凉。
没有爱人的温暖臂弯,没有将他从噩梦中唤醒时温柔又细致的亲吻。没有别墅,没有水母灯,没有繁花盛开的小花园。
没有嗷呜撒欢的小白狗。
没有在天花板跳跃的小恐龙气球。
什么都没有,只有医院的白墙,和窗外飘着的寒冷鹅毛冬雪。
不一会儿,校长收到消息,很快带着几个学生家长拿着果篮进病房来看他。
他们在病床边一直讲着什么。在傅斯霆听来那声音时大时小,盖不住他脑袋里嗡嗡作响的声音。
……
主治医生也来了。
耳鸣渐渐减轻,傅斯霆听见医生告诉他,他被学校那群二代们推落楼梯后流了不少血。但所幸肋骨没有断。主要是内脏挫伤、轻微脑震荡,还有左手骨折。
因为存在一处骨折,这伤说不重也不重,说不轻也不轻。
“你昏迷了整整一天半。”
事情实在影响恶劣,学校那边报了警。警察已经一一找过那些肇事的学生,调过监控做过笔录。惹事的富二代们家长们彻底慌了,所以傅斯霆的床头才会放着那么多礼品和果篮。
“骨折在司法鉴定上是轻伤,而根据我国《刑法》,故意伤害他人身体致轻伤的,可以构成故意伤害罪,最高可以判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主治医生门一关,小声告诉傅斯霆:“你心里有个数。”
“对方全员已满十六,带头的还已经满十八岁成年了。你记住,对方如果想要和解,你这种级别的伤害咬死的话,赔偿款十万甚至二十万都可以谈得到的。你年纪小,家里大人又生病,别被他们几篮子水果牛奶就给糊弄了。”
“必须争取自己的利益,争取到底。”
“要么狠狠问他们拿一大笔,要么就让他们的小孩留案底。千万不能随便就跟他们和解,知道吗?”
骨科医生和三中李校长以前是同学,这次在医院再次遇见,听校长说完傅斯霆的身世以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简直是义愤填膺。
哪有这样肆无忌惮欺负孤儿寡母的?
所以他觉得他有责任教这个少年,以免他被那群人给坑骗糊弄了。既然都受了那么重的伤,该拿的赔偿一定要拿。
他交代完了一切,却看少年落魄恍惚、整个脸色惨白很不对劲。
“哎,你怎么了?护士,护士进来一下!给这孩子测一下血压血糖,快。”
护士马上带着仪器进来,也被眼前男孩模样吓了一跳。
她连忙给他绑血压仪、扎手指。整个过程中少年的呼吸都很吓人,他像是根本不会正常呼吸了一样,每一下喘息都从喉咙里发出短促而尖锐的抽气声,仿佛随时就要窒息。
指关节也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不停颤抖,问他话他也不回答。血压测出来是正常的,血糖也还好,脉搏却完全不对,心跳快的吓人。
“这,会不会是……惊恐发作啊?同学,同学,你放松一点,没事的啊?你的伤其实不算重,哎呀,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应激了,来,先喝点水,这孩子是不是有情绪问题,我一会儿得问问他们班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