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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叔叔(18)

作者:郁华 时间:2020-11-05 09:51 标签:年下  破镜重圆  HE  

  周宏远听了他的声音,才稍微舒展开来,渐渐睡了过去,只是程毓一将他放下,他便又变成一副筛糠的模样,蜷缩在被子里战栗。
  程毓没辙,只得揽了他一整夜,等到天色渐明,雷声渐歇,才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叔侄俩的生物钟彻底失效,都没能起来,索性是个周六,便双双赖在床上补觉,直到日上三竿,才先后从被窝里爬出来。
  家里没有暖气,饶是今年冬天冷得晚,却到底是北方城市,不可小觑。所以,程毓总会先下床,把衣服一件件的递给周宏远,看周宏远在床上把衣服穿好了再下来。
  往常这个时候,叔侄俩总会说说笑笑,抱怨被子潮,嫌弃家里冷,不过,周宏远今天却没有往常的好精神,耷拉着脑袋,一副做错事的模样。
  程毓知道他在想什么,觉得有些好笑,揉了揉他的头发,故意问,“怎么啦?宏远不开心啊?”
  周宏远垂着头,衣服穿到一半也不穿了,一门心思的把脸藏起来。
  程毓坐回床上,揽了揽他的肩头,又问了一边,“怎么不开心啦,跟叔叔讲讲呗。”
  周宏远是从小苦惯了的孩子,饶是被程毓贴心照顾了半年,却仍是不习惯示弱,不习惯别人捧出来的真心和怜爱。
  连父母都不曾知道的秘密,一次次暴露在这个小叔叔的面前,连父母都不在意的情绪,被小叔叔时时放在心里。
  他的小叔叔不是不知道他的反常,更不是不关心不在乎他,只是因为太了解他的骄傲与内敛,所以一次次将话咽进肚里,只等着他自己主动开口。
  这世上再没有比程毓更疼他的人了,也找不到比程毓更温柔体贴的家长。
  这幸福是他偷来的。他再一次的在心头对自己说。
  周宏远不经意地咬紧自己的嘴唇,在几乎咬出血的刹那松开,正如同他紧缩的心一次次为程毓的温柔而打开,正如同他满是伤痕的身体被程毓看遍,那些尘封的羞耻的话,同样在程毓面前无处遁形。
  只是,这次他是自愿的。
  “爷爷是七月走的。”周宏远缓缓地说着,第一句话就是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死别,好在无论是周宏远本人,还是程毓,对死去的周军都没什么深刻的眷恋。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还一直打雷……地上很滑,他年纪又大了,身体一直不好,我劝他不要出去喝酒,他不听,还说要打我,总之我拦不住,他一定要去……”
  程毓打了个寒颤。如今的他,已经不太想得起来周军的模样了,那些或好或坏的印象,都在岁月中蒸发,最后变作一团抓不着、看不见的迷雾。可听周宏远讲起这些,那些封闭的记忆,瞬间开闸。他太清楚周军的为人了,懒、刁、滑、凶,这些人间的恶,他占了个遍,准确的说,不只是周军,连同周云伟在内,都是一脉相承的货色。周宏远若能劝得住周军,那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点,程毓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周宏远显然也想起了许多不好的事情,顿了一下,才接着说,“他走后,雨越下越大,雷鸣阵阵……他一夜没回来。”
  “第二天,我去上学,沿着河沟走,刚走出几米远,就看到他漂在……漂在河沟中央。”
  程毓活得坦荡,记好不记坏,大多时候,那些遭遇过得伤害,委屈,都被他刻意的忘了去,而唯有人生最开始的那些苦难与挣扎,扎根于心底,只是一个不留神,就被重新勾起。
  程毓皱紧了眉头,他不知自己该以怎样的心情去面对这件事,惋惜么?难过么?还是幸灾乐祸的大仇已报。无论何种情绪,无论哪种语言,都不足以描绘他此时的情绪。
  他早就猜到了周军的不得善终,他早已接受了周军的死亡,可当这一切被自己的小侄子用最为直白的言语砸向自己的时候,他却仍是懵的。
  程毓无措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小侄子,虚虚地抱了他一下,说,“人各有命,这不是你的错。”
  周宏远当然知道这不是自己的错,事实上,周军的死亡他甚至谈不上难过,只不过是一个以打骂逗弄自己为乐的糟老头而已,死了就死了,他不在乎的。
  只是,这是周宏远第一次直面死亡,也是他第一次遭逢巨大的冲击与变故,那些内心最深处的恐惧,比所谓的难过,要来的深刻得多。
  他怕的从来都不是周军的死亡,而是死亡本身。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这点,周宏远很早就明白。


第19章
  之后的一整天里,程毓都神色恍惚,下午喝水时,还不注意烫到了手。周宏远看到后无意识地皱了皱眉,心里却觉得自己的这个小叔叔有时挺好笑的,明明说遍了宽慰别人的话,自己却总是介怀着、在意着。想到这里,周宏远暗自摇了摇头,甚至有些懊恼为什么要将实情告诉程毓了。
  不过,到底是已去之人,感情又早随时光烟消云散,程毓低沉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晚上就恢复如常了。周宏远这才放下心来,唯恐程毓再想起周军的死一般,缠着程毓说了好多的话。
  程毓知道周宏远是个喜静之人,平时算得上是个闷葫芦了,此时分外的聒噪,无非是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心中柔软异常,不愿自己的小侄子挂心,便更做出一副开心而轻松的样子。
  周末里,程毓总会帮周宏远温习功课,而此时期末将至,两个人更是加紧时间,万不敢掉以轻心。
  起初,周宏远总怕程毓陪着自己学习太过辛苦,而程毓却笑笑,说,“你这点儿东西我看看也就当放松了,没什么累的。”这样一来,周宏远也就安心了。这次考试对他有多重要,不言而喻,他巴不得自己的学霸叔叔能多教自己一些。
  一月中旬,期末考试如约而至。别看这中学教学质量在全市垫底儿,对待期末考试却是一顶一的重视,考场是按照期中考试的成绩划分的,由初一一班一直到初一十班,分别是第一考场到第十考场。
  周宏远因为之前一直请病假,错过了期中考试,自然而然排在了第十场。十班位于教学楼三楼的一角,也是三楼唯一的初一考场,在周宏远心中,是个扎眼异常的位置。
  第一门考的是语文,周宏远随着人流从一楼走到二楼,最后只剩下零星几个人,与他一同上了三楼。他的脸红极了,窘迫而尴尬让他直欲找个地缝钻进去。好不容易进了教室,坐的却是最后一个位次。
  一坐下,他就深深地垂下头去,谁都不想看,更不想被谁看见。最后一个教室的最后一个座,他就是他此刻在这间学校的位置。他用力握着手中的中性笔,默默地想着。
  监考老师是个精瘦的男人,拉着脸,一进来就把一沓密封的卷子摔在讲台上,“我知道,坐在这个考场的,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们小心了,被我抓住,就不用考试了,直接给我滚出去。”
  在座的诸位的确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监考老师此言一毕,下面一片哗然。周宏远却没加入这场躁动,他安安静静的坐着,只想将自己藏起来,却无半分话语。
  精瘦男人冷冷地扫视全场,紧接着,抄起黑板擦来,“咣唧”、“咣唧”地在黑板上用力砸了几下,巨大的声响下,在座的学生皆是一惊,彼此打了个眼神,选择夹起尾巴做人,再不敢言语。
  周宏远的语文一向不差,无论是字音、字形、成语、病句、还是古诗鉴赏和文言文背诵,皆是周宏远准备过的。阅读材料虽没见过,考得内容却万变不离其宗,周宏远答得得心应手。作文题目也出得中规中矩,随手写了写提纲后,周宏远一路顺畅的写到了结尾。
  收卷后,周宏远长舒一口气。
  第一场语文考试与第二场政治考试之间,隔了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别的学生都急匆匆地出去透口气,唯有周宏远,连厕所都不想去。他怏怏不乐的趴在桌子上,唯恐被谁看到。
  初一的政治几乎是纯考背诵,每一题都是上课强调过的,周宏远毫无难度的做完卷子,结束后,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
  下午考得是数学和生物。俗话说,得数学者得天下,初一的七门课里,就数着数学最能拉开差距。周宏远如今早不是刚开学时的后进生,此时,数学已然成为他的优势学科,一个个难题在他眼中不再是障碍,他一路所向披靡,遇神杀神,遇佛砍佛,唯有最后一个大题的最后一小问,让他稍微有些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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