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是在今天(69)
张裕舒狠狠地推他,林惊昼重心不稳,脚步凌乱地往后退,直到肩膀撞到墙壁,传来一阵疼痛。
“林惊昼。”张裕舒放开了手,他的表情特别特别绝望,他像是一个跋涉许久,却发现一直看到的绿洲不过是海市蜃楼的旅人。
“你根本不需要我。”张裕舒说。
林惊昼看着他,说:“小舒,你冷静一点,这件事不是……”
张裕舒直接打断了他:“我们分手吧。”
林惊昼的脸一下子白了,他隔了一会儿才给出反应:“你说什么?”
张裕舒慢慢站直了,他收敛起所有的表情,清晰地再次重复道:“我说,我们分手吧。”
第61章
“那时候我觉得没什么,不就是分手吗?我下一个能找到更好的。”
已经三十一岁的张裕舒说。
林沚托着脸看他,问:“那你找到了吗?”
张裕舒沉默了,他低头吃了一口已经冷掉的牛排,很慢地咀嚼着。
林沚没有评价,他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像一块海绵。
张裕舒把这块冷肉咽下去,说:“没有。”
“很多东西就是这样的。”林沚有点感慨,他无奈地笑了笑。
他当然明白,一个人如果太深刻,哪怕分开,他的影子也会纠缠着你。
“其实我很清楚,我和林的那些过往,都是被记忆美化过的,所以分手之后我总是在怪他,怪他为什么不再试一次?为什么不像从前无数次我们吵架的时候那样,距离再远,也要来我面前哄我。”
张裕舒难得诚实,他讲得很慢,剖开自己的感觉并不好受。
“林比我看得透彻,再来一次,我们也只会重蹈覆辙。所以他没有挽回。现在想想,那个时候我总觉得我是为了他好,但其实我说了好多伤人的话。我明明知道林很渴望爱,渴望拥有爸爸和妈妈,但我总是在做很残忍的事情。”
“我总在出口伤人,林总是沉默独自消化,然后下一次见面时候,我们就当那些时刻没有发生过。”张裕舒很平静,这些话在他心里盘旋过千百次,今天他终于说出口,但他一点都没有感到轻松。
“我们之间的问题从来没有好好解决过。我放弃的那个时刻,他应该会觉得松了一口气吧。”
林沚皱起眉,没有说话。
“人就是这样的,意识到真的回不去了,就拼命地给回忆加上美好的滤镜,谈起来满脸遗憾,好像真的割舍不下一样。”张裕舒不留余地地讽刺自己,“真虚伪。”
“其实林惊昼死之前,我很少想起他。分开之后我过得挺好的。”张裕舒按了下眉心,说,“我真的没多爱他。”
“早就分手了,有什么爱不爱的,多矫情。”张裕舒再次重复,像是在说服什么人。
“那林老师去世以后呢?”林沚敏锐地问。
张裕舒眨了下眼睛,不假思索地说:“那只有恨了。”
林沚一愣,他半垂下眼睛,说:“我总觉得,恨和爱的界限很模糊。”
张裕舒喝了口水,当做没听到这句话,他说:“小时候写完作业,我喜欢坐在门口的台阶上,院子里有一棵很大的玉兰树,我一直不明白,我妈为什么花那么多钱和那么多心思去养一棵花期那么短的树?但每年我都会期待玉兰花开的时候。”
“我也总这样等我爸来,他来的时间不固定,但花开的时候一定会出现,他说他很喜欢那棵玉兰树,每年工作再怎么忙,都不愿意错过它的花期。”
林沚耐心地听着,说:“听着怪浪漫的。”
张裕舒离家多年,已经很久没见过那棵玉兰树开花。
他记得顾秋存不再来之后,他依旧坐在台阶上等待,可是什么都没有等来。
张道蓉把真相告诉他之后,又过了几年,顾秋存派了一个人来家里,说要接他去上海。
那时张裕舒念高二,成绩很好,他下了晚自习回到家,张道蓉就跟他说了这件事。
张裕舒没有任何犹豫,他说:“我才不要去,我又不姓顾。”
“他不嫌膈应,我还觉得委屈呢。”
张裕舒从小就是这样的人,只要对他不好,那便只有恨,如果所有人都对他不好,他也可以背过身去。
他一点都不想念那棵开花的玉兰树。
同样的,他也不会想念林惊昼。
林沚微笑着:“真想看看那棵玉兰树啊。”
两人沉默了一阵,面前的食物已经冷透,酱汁黏在白色的瓷盘上。
张裕舒看着,突然说:“如果林在我对面,他就会说,这个酱汁可以占卜。”
多么没道理,林惊昼就是一个身上没有因为所以的人。
“你不知道他这个人有多莫名其妙,分手几年了,突然给我的工作邮箱发了好几封邮件,全是他自己的葬礼邀请函。”张裕舒讲着讲着有些生气,“我明明知道他在开玩笑,但我还是去了。”
时隔多年的这一次见面,没谈两句就不欢而散。
“我觉得他很烦人,怎么能拿这种事开玩笑?”张裕舒的表情有些惨淡,“可是没多久他就死了,我也猜测过,那可能也不是一个玩笑。”
林沚想起一些事,但他没有提,他安慰张裕舒说:“可能就是一个巧合。”
张裕舒深吸一口气:“我本来以为,我对他念念不忘是因为他死了。那如果他复活了我是不是就可以解脱?”
林沚居然很认真地对待这句不着边际的假设:“其实我觉得,人生就是这样吊诡的东西,在意识到无法再次拥有的时候,你就会不停去想象,去假设一条另外的路。”
林沚说得很温和,张裕舒却很尖锐:“不就是想让自己好受一点吗?我和杨莫年一样,假深情,真虚伪。”
明明骂得不是自己,林沚却觉得有些窘迫。
“我已经知道了,我没办法解脱,他死而复生了我也没法放下。”张裕舒在林沚面前审判了自己。
林沚明白了:“所以你找替身啊。”
张裕舒点了点头:“对啊,但我对这个替身也不好,把恨都转移到他身上了。”
林沚直觉这个人在说瞎话,又问:“那他知道自己是替身吗?”
“知道啊,他挺乐意的。”张裕舒说。
不远处传来一阵闷咳,林惊昼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了,他扶着门框勉强站着,整个人都很苍白。
林沚表情一下子变了,他下意识低下头,躲避林惊昼的视线。
“他没事的。”张裕舒对林沚说。
林沚伸手捂脸,态度十分怀疑。
张裕舒起身,走到林惊昼面前,用手掌摸他的额头,说:“烧退了吗?”
林惊昼表情很茫然,他根本没注意到林沚,他只是遵循着本能反应,张开双臂,格外用力地抱住了张裕舒。
林沚瞪大眼睛,默默转身,后背写着四个大字,“非礼勿视”。
张裕舒问他怎么了,他不回答,让他放开手,他就摇头。
两个人僵持在那里,林惊昼不依不饶地抱着,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张裕舒的身体里。
张裕舒叹了口气,伸手捏住林惊昼的后颈。
“我哪儿也不去,你回去躺着。”
林惊昼喉咙发出呜咽声,他简直像一只急得快要说话的猫。
张裕舒这才想起来,林惊昼没法说话。
张裕舒回头,对林沚说:“劳驾,能帮我拿个纸笔过来吗?”
林沚被迫成为两位沟通的桥梁,他去书桌上拿了纸笔,又给自己扣上了帽子,把东西递给他。
张裕舒又捏一把林惊昼的后颈:“想说什么,写下来。”
林惊昼这才意识到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存在,他缓缓抬起头,从张裕舒的肩膀处看出去。
林沚火速戴好了口罩,冲他挥了挥手:“别误会,我是电梯里碰到你的那个人。”
林惊昼接过纸和笔,拿张裕舒的胸口当垫板,他写得又很着急,字歪七扭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