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民国做裁缝(333)
直到邱文信抬起手朝他们招了招,那穿着旧式衣裙的矮个女子,才拉着几岁大的孩童走过来。
骆明煊和袁少怀等人见状,立即挪了挪脚步,让出位置,叫母子俩和邱文信站在一起。
纪轻舟注意到这站位,不禁神情恍惚了一瞬,一股时空错位之感油然而生。
那张照片里原本是没有女子和孩童入镜的。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现在这张“与邱文信码头道别”的照片里,还将多出他这个本不该存在的人来。
“站一排太挤了,站两排吧!信哥儿,带着你太太儿子往前走一步!”
宋又陵抬起头高声指挥道,“鞠兄、袁兄几个往信哥儿身后站站,小骆、解兄和纪兄,都站信哥儿旁边来。”
袁少怀察觉不对,边走位边道:“他们三个高的为何要站前边?”
“那还用说嘛,自然是因为我们和信哥儿关系好喽!”骆明煊说着,便抬起手臂搭上了邱文信的肩膀。
“奥,倒不是因为这个,不过拍照嘛,自是好看的站前边!”宋又陵笑呵呵地回复。
接着,他低头正色看向照相机,大声喊道:“诸位再靠拢一点,衣服头发稍微修整一下……”
骆明煊闻言,当即站直身体,整理起自己的领带和帽子来,还转头拍了怕纪轻舟的肩膀,问他帽子有没有戴正。
纪轻舟顺手帮他正了正帽檐,此时,码头上传来检票员催促乘客上船的声音,他条件反射地回头瞧了眼。
他们背后,那艘名为“盎脱莱蓬号”的远洋邮轮正停泊江畔。
望见那熟悉的码头景象、高高堆起的货物与熙熙攘攘的路人,数年前在苏州邱文信旧居内看见的那张早已泛黄发旧的相片不觉浮现眼前。
想起当年的画面,他心中蓦然回荡起一股深沉的既亲切又怅惘的情绪,不禁转过身,看向身旁男子。
解予安今日所穿的正是一套经典款的衬衣西裤,出门前将头发梳理成了三七分背头,几缕额发为风吹落,松散地搭在额角眉梢上,连发丝垂落的角度都与那照片上的很是相似。
解予安注意到他恍惚游离的眼神,低声询问:“怎么了,离别感伤了?”
纪轻舟回过神来,凝眸对上他关切的目光,不禁莞尔。
接着转头望向前方的照相机,口吻稀松平常地嘱咐:“等会儿,你记得笑一笑。”
毕竟以后是要挂上名人故居展示的。
待大家整理完毕,摆好姿势,在摄影师的指挥下,青年们脸庞上绽放出淡淡的笑意。
稍后,随着一声快门轻响,镁光闪过,这一瞬亲朋好友相聚,离别前的喧嚣热闹、欢喜悲愁,皆在胶卷中定格保存下来。
·
送完邱文信上船,回到家已接近中午十一点。
解予安是下午一点的火车,从家中赶去火车站还要近一个钟头,因此时间较为紧迫,也来不及再好好吃顿饭。
稍微收拾下行李,休息个十几分钟,吃些简便的食物垫一垫肚子,便要立刻出发。
两人上楼到卧室后,解予安先去了趟盥洗室,做出门前的准备。
纪轻舟坐到沙发上休息等候着,无意间扫过面前的小圆茶几,看见桌上那装着厚厚文件的牛皮纸袋,想着先帮对方收拾一下,好节省时间,便拿起一旁小手提箱里的公文包,准备将那文件袋收进去。
解予安此次回来只住一晚,也就没有带衣物,他的行李格外简单,手提箱里除了那些零碎的随身物品,唯有这公文包是最大件的行李。
而这黑色的皮革公文包,还是自己当初在对方准备去南京工作的时候送他的。
用了近三年了,倒是依旧锃光发亮的,保养如新。
这下可好,等解予安回来上海从商了,还能接着用。
纪轻舟这般悠然思索着,打开皮包,拉开夹层,正准备将那厚厚的文件袋塞进去,倏然目光一滞,瞧见这包袋夹层内还单独存放着一份文件。
那文件横向摆放,正上方标题位置,赫然印着三个大大的墨字——“委任状”。
盥洗室传来脚步声响,纪轻舟却是毫不顾忌,放下文件袋,直接将那张纸抽了出来。
这纸上通篇无标点的繁体扁体字,纪轻舟一眼扫过,只觉密密麻麻什么都没有映入眼底,但那起头的“陆军部”、“委任书”几字,他却是看得异常清晰。
正于此时,解予安整理完毕,拉开盥洗室门出来,一抬眸,便见对面沙发上,青年面色冷然拿着一张纸页,不苟言笑开口:“解予安,你给我好好解释解释。”
第196章 委任书
如非必要, 纪轻舟真不想在这种即将分离道别的时候冲着对方发脾气。
但看到这张委任状,想到解予安又瞒着自己,接下这等危险职位, 他心里便骤然冒起一股难以压制的火气来。
解予安对上他严冷的目光,先是疑惑了一瞬,旋即瞥见他手上所拿的东西,便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这只是一封委任书。”他语气平缓温和地说道。
“我认得字。”纪轻舟将那张委任状拍在桌面上, 仰起脸看向身前衣着整齐的男子,“你为什么不和我说?上次是瞒着我去南京,这次是准备一个人悄悄去北京当大官了?”
他方才仔细浏览了一遍其中的内容, 才发现这上面写的什么指挥部指挥官的职位, 是需要去北京赴任的。
“不会,我已决定回信拒绝。”
解予安半蹲下身来,凝视着青年的双眼, 坦然回道, “我从未想过去北京, 也不想做官。”
这委任书上的职衔的确是一个好位置,如若有机会, 两年内说不定可晋升少将,但解予安心底知晓, 京城不是个好去处, 多方势力,龙蛇混杂, 稍不留意就容易没命。
假如他在上海没有其他牵挂, 只身一人想要闯荡事业,或许会赴任一试,但现在么……他则是考虑都未曾考虑过。
之所以没有把此事告诉对方, 也是因为他一开始就没打算接下,以免纪轻舟多虑,便索性没有开口。
纪轻舟张了张唇,一口火气还未发出来,又被解予安淡然镇定的话语压了回去。
旋即他察觉不对,拿起那张纸又仔细瞧了两遍,尤其是底下那两道潦草的签名和红色的盖章,怎么看都觉得它不像是一份普通的委任书,倒像是不容违抗的任命书。
“这事,写个信就能解决?”他怀疑地挑起眉角。
解予安稍作停顿,道:“解决不了,也会有人帮我摆平,别担心。”
他这么一说,纪轻舟反而更为担忧,盯着他似问非问地说:“谁帮你摆平,你爹的手伸不到那去吧?那是……南京那边的人?”
解予安与他相视了几秒,没有吭声,接着拿过他手里的纸张随手一折,放进了公文包里。
但他的无言也代表着一种直白的回答。
纪轻舟不禁蹙起眉来,心怀不安问:“你没有牵扯进去吧?”
此刻,邱文信已登上了前往法国的邮轮,他便彻底没有了能确保对方安危的底牌。
之前觉得顶多再过两个月,等这一期的军校学生毕业,解予安便会回来上海,之后不管那些人怎么争斗,也与他们无关,因此不怎担忧。
哪知这会儿又突然冒出这么一张委任状来,叫他立即提起了警戒之心。
但仔细一想,此事也不奇怪,如今这年代,但凡留洋归来的皆是受人争抢的人才,解予安既是西点毕业,受伤退伍前仅二十岁年纪已是上校军衔,足以证明其天赋实力。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他眼睛才复明不久,便收到了南京军校的总教官邀请,而今学校职位还未卸任,又拿到了北方陆军部盖章的委任书。
这不恰恰说明了,一直有人关注着他的状况,想要将这块香饽饽拉到自己的阵营中去吗?
解予安微叹了口气,伸手握住了他放在膝头的双手,包在自己的掌心里轻轻拍着,耐心地安抚他的情绪道:
“我仅在学校教课,能牵扯进什么?你未免太高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