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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羊(38)

作者:麟潜 时间:2019-11-07 11:45 标签:狗血 HE 年上 虐恋

  段老师拿着清单去给他父亲取药,回来刚好又在走廊看见从诊室出来的梁如琢,气氛有点尴尬,于是段涵主动请他喝杯咖啡。
  他答应了。不管怎么说,涵哥教他谈恋爱这一点就不值得他们反目成仇。
  放在从前他是不会答应的,段涵是降临在他学生时代的一场温情太阳雨,也是在他身上烧出孔洞的浓硫酸,而他现在心里拥有一把小伞,这样不论是太阳雨还是浓硫酸都伤不到他。
  诊所大楼外十几米远就有一座咖啡馆,埃塔医生为了享受休息时间特意开辟它出来,也对外开放。
  他们聊了一些近况,段涵说他要结婚了,和一位花店的插花女孩。这的确像他会选择的类型。
  “恭喜。”梁如琢适时接一句话,“我也结婚了。”
  段老师有些惊讶,转而笑了:“你骗他你是好学生吗。”笑容没有恶意,他只是很了解梁如琢的性格。
  “是的,他知道我骗了他,但他不介意。”
  “,听起来是个又酷又强悍的男人。”
  “不……他还小,很可爱。”梁如琢疲惫地揉了一把脸,“他病了,后天手术。”
  段涵收敛笑意:“抱歉。他会没事的。”
  他的手机再一次响了起来,还是电梯里那个号码,段老师示意梁如琢稍等,按了接听,皱眉问:“为什么不能参观呢?画已经售出了?售给私人还是官方?”
  他失望地放下电话,对梁如琢无奈笑笑:“太遗憾了,那幅新近风靡的《炽与爱》居然被拍卖了,不是当代名家也不是远古名作却拍出这种价格。”
  梁如琢已经为文羚的病操劳太久,与世隔绝这段日子不知道有哪位艺术家的作品横空出世。
  “是一位中国学生画的,起初被一位教授挂在耶鲁艺术系展览。你居然没有关注吗,国内各大媒体头条都在报道,他之前还有一幅作品叫《圣与光》,我没能有幸见到实物。”
  梁如琢愣了一下:“《圣与光》在我家墙上挂着。”
  段涵挑眉,以为梁如琢为此花了大价钱。
  梁如琢迅速从网上搜索了一番,这幅画在中外各大平台网页上占据头版头条,数以万计的收藏家奔赴耶鲁只为一睹其风采,评论家们对这幅作品评头论足——作者一下子从小众画师进阶到艺术家的境界,突然开窍了也说不定。
  这幅画妙在乍看上去只有一团无秩序的色彩,但扑面而来的一股暖流正如它的名字一样灌注着炽与爱,透过色彩他看到了地狱里扇动的羽翼,光明在黑暗中熊熊燃烧,他摆脱了卡拉瓦乔画法的桎梏,蓬勃的生命力正从色彩中喷薄而出。
  仅仅透过一张照片就能感受到它强大的视觉冲击力,看到实物大概会彻底沉溺于其中,太多观赏者为其心脏巨颤,脚下绵软几乎摔倒。
  不知道是因为屏幕反光还是因为别的更加无法想象的原因,梁如琢从深藏的笔触里隐约看见了自己的脸。
  段涵望着双手开始颤抖的梁如琢,他还从没见过梁如琢对哪一幅画露出过像今天这样无与伦比的热情。
  结果梁如琢说,这是他爱人画的,一个快病死的少年。
  病房里,文羚休息足力气,摸出枕下的遗书,写下结尾最后一句话:如琢,如果再遇上喜欢的人就去追求,你尽力了,我离开后,不要为我委屈自己。
  瘦骨嶙峋的手连握笔都会打颤,文羚躺累了,坐起来等了好一会儿,梁如琢都没有回来。
  他艰难爬起来,想看看窗外的凌霄花开了没有,暖橙色骨朵还未盛放,转角的咖啡店里倒是面对面坐着熟人。
  文羚不用细看也知道背对自己这边是梁如琢,面对自己那位,他辨认了好一会儿,想起这人是谁的时候心脏疼了一下。
  他目光灼灼穿透玻璃盯着他们,像捉奸的贵妇,睥睨又嫉妒。
  他站在窗边给梁如琢打电话,问你在哪呢,梁如琢说我在给你买水果。
  文羚咬了咬牙:“是吗?”
  “嗯……是吧……”放在从前梁如琢很会扯谎,一被小家伙质问却笨拙起来。
  段老师笑出声,隔着玻璃指了指医院楼上的病房窗户,少年的轮廓瘦弱又凌厉。
  梁如琢把手机拿远了一点,里面很生气地冲他发火儿:“我都看见了!我还没死呢!”
  “…… honey ,别激动,你先回床上平躺,听我解释。”
  “躺什么呀……我都要把你躺丢了……”小孩的声音哽咽委屈。
  梁如琢已经很久没听到过文羚生机勃勃的声音,耐心低声哄他,捂住话筒对段老师笑了笑,“我得走了,小朋友很难哄。”
  段老师欣慰地望着他。他身上那股令人望而却步的冷血气息消失了,尤其在和电话里那位小朋友说话时,眼神温柔得毫无杂质。
  段涵也很想见见这位天才画家,他驯服了自己无法驯服的猛兽,很有一套。
  路上梁如琢说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顾虑,文羚的求生欲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强烈,这次手术有23的失败率,但对于他们而言,一旦失败就意味着百分之百。如果意志不坚定,很可能下不了手术台。
  段涵看得出梁如琢说这话时眼底努力掩饰了多少悲绪无助,爱人濒死而自己无能为力是最痛苦的事。
  他一进门就把笔记本托到文羚面前,淡笑着问:“白羊老师,我很爱你的画,能给我签个名吗?”
  文羚一噎,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明明讨厌这个人讨厌了好几年,结果面对面了还是生不起气来,沮丧地签了名。
  他们聊了一会儿天,不算熟络,但也并不尴尬,聊起艺术,文羚有找不完的话题。
  梁如琢暗暗松了一口气,转身倒水,顺便烧一壶新的。他刚把电插上,就听见段老师和文羚说,我还是很喜欢如琢,温柔稳重又靠得住,如果他恢复单身,我会把他追回来的。
  文羚气得头昏,用力攥紧床单,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什么?他早就结婚了,和我。”
  段涵弯着眼睛注视他,他太瘦了,苍白纤薄的一层皮肤裹在骨架外,着实一只脚已经迈进了鬼门关,但五官精致动人,眼角前有颗娇艳细小的朱砂痣,漂亮得一眼望去就能镌刻在脑海中。
  场面渐渐失控,梁如琢赶紧把文羚抱过来拍拍,回头皱眉看了一眼段涵,声音带上些冷意:“涵哥,别欺负他。”
  文羚用力抠梁如琢的肩膀,挂着眼泪推他:“你叫得好亲热呀,干什么你还护着他……前男友旧情复燃是不是……叔叔你把他赶出去,你和他说你喜欢我,你说呀……”
  “喜欢你。我没有护着他,我怕你摔坏了。”梁如琢吻他额头安慰,“别激动,体检好不容易达标,别激动。”
  “希望未来能有机会参观你的画。如琢,再见。”段老师拿起签名笔记本,礼貌微笑离开,文羚抄起热水杯砸在刚好关闭的病房门上,抽出枕下的遗书撕个粉碎。
  他很少像现在这样有精神。


第57章
  他生气的样子完全是个小孩子,背对着梁如琢,只能从后侧面看见一半鼓起来的脸颊。梁如琢喂他吃饭,他抱着腿不出声,没关系,反正术前要求空腹,提前饿两顿也没关系。
  他更生气了,把梁如琢扶在他腰间的手抖下去。梁如琢捡起地上写满字的纸片,一片片拼起来想看看他写了些什么,文羚才转身按住他的手,眼睛红成只小白兔,一下子扑进怀里,轻飘飘像入怀的云,淅淅沥沥下雨打湿了衣襟。
  文羚拽着他的衣袖,弱声嘀咕,我死后你也不可以喜欢别人。梁如琢揉他的头,这小鬼从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文羚又委屈地红了眼睛,吝啬让步,说那你不可以为了讨好他把我的东西扔掉,我也想在家里陪你。他像只小动物在怀里蠕动,梁如琢与他十指相扣,哄他放心。如果文羚真的离开,他也许不会再有爱别人的力气。
  护士小姐检查完留下了一块备皮用的刀片,梁如琢给他刮,文羚羞臊地闭着眼睛,梁如琢故意拨他的小鸟,许愿一年后能吃上荤菜。
  “我饿太久了,这样下去我会坏掉的。”梁如琢亲了亲他的嘴唇,“肉食动物不能长期吃素。”
  “那你去外边找。”文羚拉下脸。
  “不要,我只吃家养小肥羊,鲜美无公害。”
  “咩。”
  手术当天迟迟没出太阳。梁如琢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手术室门口的,只记得昨晚他们睡同一张床,文羚吃了助眠药,在他臂弯里睡成一只打鼾的小羊,他把怀里人紧紧抱住,和他说了一整夜的我爱你。
  文羚进去时,他单膝跪下吻了他无名指上的戒指,后来就站在门口凝固住了,四个小时的时间,他默数着秒数伫立在人流往来的走廊。
  另外的手术室里两个和文羚同时进去的房缺病人一个小时就出来了,大腿包扎着绷带,还能和家属说两句话。
  陪床的家属们认识梁如琢,他们其中有法国人和德国人,用各自的语言向梁如琢攀谈手术室里那个孩子的病情。
  他心不在焉地回答。
  洗手间的感应水龙头故障了,涓涓细流砸在水池中。他最烦的东西是青椒、洋葱、五月的雨和关不严的水龙头,因为它们除了令人哭泣,就是听起来像哭泣。
  他抓住一个法国女人,问窗外的凌霄花开了吗。
  那位女士把头探出窗外,回答他,医院扩建,那面墙正在被拆除,花藤东倒西歪零零碎碎,没有人在乎它们是否盛开。
  我在乎。梁如琢把那丛杂乱的凌霄买下来,让人移植到自己家的花园,笨手笨脚的工人碰掉了花骨朵,梁如琢赶走他们,亲自去搬,用掌心护着尚未盛开的花苞,捡起飘洒的落叶,洁白的衬衫蹭满了泥土。
  细密的雨点无情地敲他的头,他坐在矮墙边抽烟,烟雾被雨打碎,头发湿淋淋黏住脸颊。他给过文羚许多承诺,唯独抽烟这一条他屡屡犯禁,烟草使他暂时放空大脑,他厌倦了等待,把烟丝扔进嘴里咀嚼。艺术家可以是疯子,但没人说过艺术家的家属也应该是疯子,他想念油画颜料的气味,美丽的少年会在充满颜料和定画液气味的狭小房间里拯救他。
  护士赶来告诉他手术做完了,他顾不上蹭净身上的泥土,像年轻的愣小子那样冲进病房。
  推门却见大哥坐在沙发里,叼着没点火的雪茄看了他一眼:“回来了。”
  文羚在吃大哥买给他的荠菜小馄饨,抬眼对他笑:“如琢?”他笑起来像只眯眼的小狐狸。
  “嫂子。”梁如琢怔怔扶着门框。
  “嫂子?”他脑袋发昏,他妈的糟透了。这称呼糟透了,他想换一个,想了很久,头脑里毫无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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