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鹌鹑(11)

作者:它似蜜 时间:2019-10-22 10:30 标签:破镜重圆 相爱相杀 年上

  “你去和老板说。”阿钟抱着大盆停在沙发前。
  “喂,你想看我找死哦。”
  “哪有吃不起饭这么严重。”阿钟还是笑眯眯的。
  “我不比你,我还是学徒工,一个月只有五百块的,没有提成真的要死,”灯灯叫道,“还有白哥,人家技术好,现在都是38价位的了,你们当然都不会饿死咯!”
  听这声音都快哭了,不用回头看,也能想象那张脸上的表情。灯灯就是这样,你也不能说他刻意撒娇,但嗲起来,确实是信手拈来。
  李白第N次想,为什么要叫我“哥”?你不是比我早生俩月吗?
  又第N+1次琢磨换东家的事,哦,大城市的人管这叫“跳槽”,其实已经有下家要他了,就是马路对面的朝田国际,这一片里生意最好的那家,能在翠微百货一层的停车场旁边租得起门面。前段时间,朝田国际的老板在附近各家美发铺子全都看了一圈,说自己要剪发,既然是顾客,那谁也不能赶,他就站在身后盯着理发师工作。
  当时李白根本没注意他,干完活才在自己裤兜里发现一张名片,背面圆珠笔写着“欢迎”两个字,还有“月1500+提成”。
  李白把卡片藏在钱包夹层,没跟任何同事提,也没跟杨剪说。
  至于为什么——现在这个工作就是杨剪带他找到的。那段日子杨剪有空就会陪他一起,给他壮胆子,见到个美发店就推门进去问问,大冬天的,他们碰了不少壁,常常连上手试试都没机会就被赶了出去,就这么一直从中关村找到了公主坟。杨剪偶尔迸发的耐心让李白看了都惊讶,某种程度上,这也让他喜欢这份工作。
  他站在灯箱前,往两边看了看,工作日上午的人行道上只有遛狗的老人,还有几个穿着红色校服无所事事的学生,举着汽水瓶猛灌,整个人都写着“我逃了课”,连对面的百货大楼都显得寂寥。确实没有生意,李白呼了口气,在门口台阶就地一坐,晒着太阳翻开单词本,轻声读了起来。
  所谓单词本,也就是个圆形铁环固定的小册子,还不如半个巴掌大,每页管一个单词,还手写了音标和词义,个别不好读的更有谐音标注,比如现在这个“扣奥破瑞审”(cooperation),读得磕磕绊绊,看起来也十分滑稽。
  这都是李白自己写的,每天公交车加自行车地折腾回家,他都会先从杨剪给他的旧单词书里抄写二十个新的到本子上,再去做其他事。
  要是杨剪有什么标注,他也会一并抄写,管它懂不懂,都写在这页背面。
  “又开始了,”灯灯似乎在打哈欠,“小白哥你不嫌烦啊。”
  李白想,我嫌你烦。
  见他不搭理,灯灯并不气馁,直接走了过来,和他并排坐下,手里还玩着贪吃蛇。那部手机还是滑盖新款,是别人送的,但具体是谁,灯灯也不说。“学英语干什么?”他眨眼道,“像老板那样赶时髦?你要出国?”
  “反正以后有用。”李白不想让宝贝给人瞧见似的,把本子合上,圆环挂在小指。
  “谁说有用?你怎么知道有用。”灯灯却摘下他的宝贝,箍在食指上转着圈晃,眼睛还没从贪吃蛇上挪开。
  “我哥说的。”李白仇恨地看着他,抢回小本塞回裤兜,回屋擦镜子的时候,阿钟一个不小心,还踩到了他的脚。
  这的确不是顺利的一天,从开始就不是,但想到中午下班后的事,李白还是感到快活。
  尤莉莉找来的时候,李白刚刚送走自己的第二个客人,也是这天上午来店里的第二个。他洗了把脸,拽直下摆,正掸着自己T恤上的碎发,尤莉莉推门而入,把一个麦当劳纸袋放在前台,“小白,”她唤道,“今天给你带了点午饭,记得吃啊!”
  “哦——”李白钻出卫生间,下巴还滴着水珠,他冲尤莉莉甜滋滋地笑,“谢谢嫂子。”
  尤莉莉穿了条白裙子,黑发盘起来,踩着高跟鞋比李白还高,“我下午还有课,就不去接你哥了,”她低头按着手机,眉毛画得很浓,因此蹙得也明显,“到时候你叫他打电话给我报个平安。”
  “好,你快去吧,这都十二点多了,”李白虚虚地拢了拢她的肩膀,把她往门口领,又帮她推开玻璃门,“路上注意安全。”
  尤莉莉这才抬眼看他,笑了一下,又那么按着手机走上了林荫道。
  李白看着她走远,眯起眼想,这是第几个月了?
  要不是给自己找工作,杨剪也不会认识她,李白又想。只是在翠微底下吃了一回麦当劳,尤莉莉在麦当劳打工,在他们点餐的窗口,后来还没吃到一半,又过来送了两个甜筒,眼睛笑成月牙,问杨剪能不能给我你的号码。
  杨剪当时还没有手机,就大大方方地给了她宿管大爷手里管的那部座机,又和她说,打通了就说找331杨剪。
  然后也不知怎的,等下次李白再和尤莉莉见面,这人被杨剪搂着,就成了嫂子。
  李白简直不敢相信。
  她长得不算很漂亮,只是会打扮,能把自己捯饬顺眼。她家里条件也不算多好,没有爹妈只有爷爷奶奶,在平谷种大桃供她读书,她还得在快餐店打零工。她的能力更没有多出众,就在附近普普通通的大学,不,连大学都算不上,只是个专科学院,况且打工到现在也没有起色,换不上一个挣钱更多的,同时也不想换,她安于现状,没有任何野心。
  用任何常见标准衡量,物质的精神的,俗的不俗的,她都比不过杨剪那些相处不过三个月的前任。
  但是从去年一月到现在……他们两个连非典都过去了,隔离在两个学校不能见面,居然也没分手。居然已经超过十四个月。
  杨剪身上那顶“过季男”的大帽子成功摘了下来,他带尤莉莉吃饭,在校园里散步,和一大帮人唱卡拉OK,他在昏暗中把她压在沙发上,提着酒瓶往她嘴里倒,倒得满脸都是,又去舔她的脸。尤莉莉高抬着腿,脚尖都在抖,他们总是笑作一团。如此自然而又迅速,她被杨剪带进自己的圈子,那些同学和朋友也全都认识了她,正如当初他们认识李白。
  只不过一个是捧着黏着的女友,一个是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远房弟弟。
  而李白静静旁观,参与,看她融入,也茫然地看着自己心里长出某种比“不敢相信”更为尖锐的东西,它就像是要把什么东西扎破,那会滴下来什么?啪嗒,啪嗒,是黑色的水。以前杨剪恋爱,分手,轻描淡写还是惨烈,李白都觉得没什么,他还会安慰,因为那节奏实在平常,都快成习惯了。但他现在讨厌恋爱,讨厌打电话时的占线忙音,正如他讨厌前台上飘来的炸鸡翅的香味。
  这一切都让他感到危险。
  等到看不见那个白裙背影,李白就把纸袋丢进了榆树下半人高的垃圾桶,只捏住一角好像仅是接触就是强忍,更别提拆开看看里面都有些什么。啪嗒一声,桶还很空,纸袋掉到底部,之后他合上盖子看着桶面上写的“不可回收垃圾”,终于能呼吸似的,长长出了口气。
  这不是尤莉莉第一次来送餐,也不是李白第一次把它丢掉,阿钟见怪不怪,灯灯却是头一次注意,追上来大呼小叫:“你干什么,这多浪费!”
  “没办法,我看到它就想吐。”
  “唉,你不吃就给我嘛!”
  李白想了想,还真掀起垃圾桶盖,一只手伸进去,像是要把那纸袋再摸出来。
  陈旧而潮闷的腐烂味瞬间扑到脸上,灯灯捏住了鼻子,大叫“恶心死了我要吐了”,抓着李白的肩膀把他拽开,而李白却冲他笑,用那只手搂他:“亲爱的,我就是这么想吐。”
  灯灯一脸看疯子的神情,瞪着眼睛逃开了。
  李白看看时钟,回卫生间洗了个手。主要是为了把麦当劳的味道洗掉,他涂了两遍香皂,从指尖洗到手肘,又仔仔细细地嗅闻了很久,嗯,很香很干净了,他这才心满意足地下班。背上包戴上鸭舌帽,走到方才尤莉莉消失的那个路口,他用自己的翻新摩托罗拉给杨剪打了个电话。
  “哥,你是不是马上上飞机了?你们几个同学一起吗?我去接你吧!”
  “行啊,我大概五点钟到,”杨剪说,“你下午不上班?”
  “请假我也要去,不然其他同学都有人接,就你孤零零的怎么办啊。”李白说着就听到对面的轻笑,他也笑了,甚至突然有了胃口,是突然打开的饥饿,让他停下脚步,准备在街边买个煎饼。抬起头看,榆树叶依然簌簌轻拂,回忆都停止了,这真是个闪亮的夏天。
  作者有话说:
  十七岁了是不是可以搞对象了?!


第10章 bubble gum
  李白在首都机场T1航站楼的地面层出口从三点待到现在,已经有两个多小时,一个黑车师傅和他说好了,五点钟在机场东边辅路上等,现在应该已经到了。他看了看表,把没了甜味的泡泡糖吐上纸巾,又想把纸团投进两步远外那个标了四国语言的垃圾桶,结果失败了,只得跑过去捡了再丢。
  他接着又剥了一颗新的比巴卜,咬进嘴里,嚼得吱吱作响。
  苹果味。
  机场冷气开得很足,但身后不远处敞开的大门又时不时吹来些热风,两股温度再加上漫长等待,把李白拉扯得头脑昏沉。不过既然一点钟不到他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从翠微那边出发,那等这么久也是必然。邪门得很,他一想到杨剪五点降落就很难再集中精力做其他事,时间靠得越近就越夸张,所以最后这两个小时也没什么意外,他注定这样度过。
  已经一个多星期了,按照李白的算法,是十天零六个小时左右,杨剪不在北京,期间只回过他的一个电话,聊了两分钟就累得睡着了,今天回来还是李白从尤莉莉那儿打听的。他还打听到,杨剪此番消失是跟着导师和小组跑到上海,参加一个理工类创新大赛的最终答辩,不但得了奖,应该还是个大的,因为尤莉莉说那奖金就算三个同学分一分,也够端午节放假的时候杨剪带她去北戴河玩上一圈,回来再把那辆看上好久的摩托车买了。
  李白笃定地说,摩托有可能,但北戴河是不会的,离期末考试太近。
  尤莉莉却笑眯眯道,近就近呗,你哥又不是搁屋里闷着只想考第一的那种书呆子。
  李白就说,那我们打赌。
  他其实很想这么说:就算不学习,杨剪也不会把那么多时间花在陪你旅游拍照上面,他对任何人都是那样。但话没出口就蔫在了嘴边,因为李白当时忽然产生了怀疑——任何人,是真的吗?尤莉莉不可能是特殊的吗?
  琢磨这些可太累了,累里面还掺和了烦躁。到现在他还是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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