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炭同炉(28)

　　闵霈半睡半醒只见听见旁边房间里有人说话声，他揉着额头起了床，摸着墙，站在门口醉醺醺地一望，林瑜正坐在茶台前给家人沏茶。电视里闹哄哄的，是不知道是哪个时段流行起的抗日剧重播，那些尖锐的子弹呼啸声配合着林瑜的动作，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越看林瑜那背影越出神，闵大少头一重，直接靠在了门槛上。
　　哐当一声响，把房子里的人下了一跳，闵霈捂着脑门差点蹲下来，林母赶忙让他坐到身边来，还关心地看了看脑袋上有没有起包。闵霈扶着脑门，整个人昏昏沉沉的，随口回答了几句，倒还一时间说不清楚他们到底具体说了些什么。
　　房间里吵吵闹闹，闵霈酒又没怎么醒，他撑着头，侧过脸，就只顾盯着林瑜看。
　　林瑜正在和他的母亲谈话。
　　林母的声音轻巧，但是穿透力极强，听上去就像唱歌一样，对方拿起红茶抿了一口，问：“那今年十一你不去看白师傅了啊？”
　　“白师傅要去锦城见他女儿，师母说小姑娘第一年上班人生地不熟的，白师傅家又把女儿看得重。”
　　“你也是，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和白师傅说一声。”
　　“哪有，白师傅已经退休了，工作上的事情这些事情就不能让他再费神……”
　　闵霈浑浑噩噩，以为林瑜是在说自己亲朋好友的事，他撑着脸盯着林瑜的侧脸，觉得这人怎么这么好，说什么话都好听。他目光微转，却看见林父已经摊在沙发的一角睡着了，闵霈又盯着睡着了的林父发呆，想着林瑜老了以后会是怎么样。轰鸣作响的电视声突然一停，闵霈从林父身上回过神，才发觉林瑜关了电视机，而林家母子俩齐齐看向了自己。
　　“不，不好意思阿姨，我喝醉了。”
　　“没关系，没关系！”林母拉着闵霈的手，仔细看了一眼，看闵霈这么安静，还怕刚刚给撞傻了，“林瑜他爸爸看电视总是这么大的声音，看着看着自己一个人还睡着了，这么吵我们就先把电视关掉了，怎么，你有什么想看的吗？”
　　闵章莹是不喜欢看这种狗血剧的，闵霈自然也没有怎么接触过，但是那声音一小，他整个人都清醒了许多。林母看他脸色好了点，刚忙让林瑜给他上茶醒醒酒，林瑜含糊倒是不含糊，立马沏了一杯，闵霈捧着着个小茶杯还在那里傻笑呢。只听见林母突然问。
　　“不去见白师傅，那你今年十一是回来参加订婚酒了是吧，不出去玩了啊？”
　　林瑜低着头添水去了没回答，闵霈不明所以，捧着茶才喝一口，就猛的记起来龙城那个小圈子里的例行活动了。
　　他刚来龙城的时候还了解了那同好会的行程一番，总之就是由包名章那些家伙组织，每到逢年过节的时候，就举行一些登山啊，烧烤啊等诸如此类的小活动。闵霈还记得那一天周懿那小子阴自己的时候，就是微微和米晓楠点了一下上一次米晓楠和林瑜在重阳节登山的那件事，酒意上头，闵霈小小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的不满。
　　林瑜挑了挑眉毛，他冰雪聪明如此，怎么不清楚闵霈刚刚那一声是什么意思。林瑜又递了一杯茶给对方，安抚住对方不要继续嚎，然后朝着林母道：“今年我还是回来吧，院子里从小一起玩到大的要订婚，怎么说也要来见一次面。”
　　林母想了想也是，放下手里的杯子，顺便叮嘱林瑜一句：“那成，到时候我和你爸把那一段时间的事给推了，等你回来。还有，你去给你爸爸拿一条毯子，他这么下去早晚要着凉。”
　　林瑜起身，就把挡在身后的闵霈给露出来了，林母打算和闵霈聊一聊，刚饭桌上闵霈和林父就顾着喝酒去了，林母对闵霈这小伙子兴趣挺大的。
　　“那闵霈啊，你现在在从事什么工作？”
　　“管理，企业管理。”
　　闵霈吐词清晰，语气也拿捏到位，林瑜看了一眼，觉得对方应该没问题，转身就去给林父拿毯子，。林母打趣地来了一句：“是当领导啊！”
　　“对。”
　　“和我们家林瑜一个公司？”
　　“没有。”闵霈挺直了后背，抬起头和林母对视片刻，他字正圆腔的对着林母道：“可是我想做他领导。”
　　亏得林瑜不在这里，不然闵霈的后脑勺都要被对方给扇掉。林母听到这句话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无声地笑了，她低着头不说话，半晌以后捂着嘴抬起头问，“那你未来工作计划什么的安排的还挺详细啊。”
　　闵霈难得被表扬，脸红了一下，林瑜的眼睛像妈妈，林母捂着嘴笑起来，那眼角的笑容都有几分和林瑜相似的味道。他咬着下唇，有些羞涩地说。
　　“哪里，其实他来做我领导我是最喜欢的了。”
　　林母捂着嘴笑弯腰笑去了，闵霈也觉得有些话说出来人轻松的多，等林瑜抱着毯子出来的时候，这两人脸上都满满都是笑容，但是却又不清楚在笑什么。闵霈看到林瑜来了，慌张了一下，林母赶忙道：“小闵过来帮忙也不容易，还喝醉了，让他先洗澡先睡吧。”
　　“不是说住对面的宾馆吗？”
　　林瑜脸一沉，林母可不怕自家儿子这套：“客人来了住什么宾馆啊！”
　　“客房？”
　　“你爸把所有东西都搬客房去了。”
　　林瑜将毯子给他爸盖上，去客房转了一圈，只见那里面已经成了杂物间。林瑜按着脑门没说话，刚出门就听见自家母亲的声音，笑声都传到走廊里来了，林瑜过去看了一眼，林母正在和闵霈问话呢，对方答非所问，一来一回，倒也是有趣。那笑声把睡着了的林父惊醒了，林书宣一把掀开身上的毯子。
　　“怎么了，怎么了？”林父惊慌失措地问。
　　“没事，你继续睡。”林母嫌弃不已，林父抓了抓头发，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闵霈顿时酒醒了大半，他朝着闵霈说了声道歉，一边抓着头发，一边嘟囔着回自己房间睡觉去了。
　　林瑜抱着胳膊，目送头发已经花白的父亲回了卧房，闵霈被林母哄劝几声，竟然也乖乖地准备洗澡去了。林瑜等了一小会儿，等到浴室里水声响起才和自己的母亲道：“刚刚在笑什么？”
　　林母撑着脑袋看了林瑜一眼，笑而不言，林瑜知道她在想什么。
　　“不是的。”
　　林母眼角弯弯，林瑜在她身前蹲下，轻声说：“闵霈他只是我朋友。”
　　“朋友就好，你只要身边有个说话的人就行了，能陪你出去玩一玩，跑跑步的朋友就好了，你也不用像原先那样那么苛求自己。”林母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眼里满满都是怜惜，林母再度叮嘱：“不要像以前一样把自己弄那么累，再说了，闵霈也是成年人了，有些不方便的事情你不能和家里说，和朋友说也是可以的。”
　　“我又不是原先的我了。”林瑜握紧他母亲的手，“你放心吧。”
　　林母揉了揉林瑜的额头，轻声说了他声傻。人人都说林瑜冷，然而一个人要冷下来，要彻底磨出林瑜这样的性子，却是需要极长时间的。林瑜以前是什么样子林母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年来林瑜的转变她全部看在心里，林母小声说：“你还这么年轻，要学会玩和放松，我看闵霈就很好啊。”
　　林瑜听到这句再一次叹了一口气，他重复道：“你放心，再说了，闵霈真不是我带回来的。”
　　林母自然知道林瑜这一声放心所包含的内容，林母拍了拍他的背，示意这个话题不再谈起：“又不是给你布置任务，再说了，你不带人回来我们也安心。”
　　“没。”林瑜仔细解释：“是他自己挤上车来的，赶又赶不下去，干脆就带回来了。”
　　林母愣了一下，追问：“为什么？”
　　“因为很多原因，”林瑜不好细讲，只能说：“闵霈家里家大业大，那情况比你看得狗血总裁剧复杂的多，他心思敏感，我总不能……”
　　“你没把他又当下一个米晓楠吧。”
　　林母一时嘴快，说完以后就闭上了嘴，林瑜愣在那里呆呆地看着自家母亲，似乎不相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林母有点慌乱，但是又觉得既然已经说到这个话题了，还不如把话说完，她着重强调：“你小时候就容易心软，捡什么猫猫狗狗的回家，别看你外表看着凶，其实软得很。当初米晓楠他也是小小的一团，小男孩怪可怜的，可是闵霈他听你……”
　　“没有，闵霈那么大一堆怎么叫做小小的一团。再说了，那真不是我的爱好，我只是……只是有点心软了。”
　　“心软什么？”林母再追问一句。
　　“闵霈他是个人，又不是什么猫猫狗狗……”
　　林母也知道这件事不好说下去，母子俩对视一眼，这个话题今晚也就不再提起。
　　林瑜于第二天一早就开车带着闵霈回了龙城。大少爷到了早上酒醒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是睡林瑜床上，而自己的那心上人睡了一整晚沙发，他又懊又气，可是低头一看，自己还穿着林瑜的衬衫呢，又不生气了。林瑜说是要回去的急，十一又不远了还会再回来，林母送他们到楼下，闵霈连连和林母挥手告别，跟着上了车。
　　这一次林瑜选择的是国道，两旁树木郁郁葱葱，倒也是赏风景的好去处，闵霈刚把目光从外面转回来，只听林瑜突然道。
　　“闵霈，你就没想过我为什么要和米晓楠分手吗？”


第三十二章
　　闵大少本来是靠在车窗边欣赏风景的，听到这句话后，他脸上的笑容逐渐地消失，最后整张脸板在了一起。之前在金溪岭那个夜晚逐渐浮上了闵霈的心头，那时候自己还恨林瑜恨到牙痒痒，于是记忆里的一切都还没带上玫瑰色彩。
　　闵霈回想起林瑜对米晓楠坚决的态度，又记起身边这位平日里有点低的体温。说到底，闵霈在那两人关系之间只是个外人，他至今还没弄清楚米晓楠和林瑜到底发生了什么，今天又被林瑜这么一说。
　　他脑袋一蒙。
　　“你，你生病了？不，不是，”闵霈坐直了身子，一下子又想起在杭州的时候帮林瑜挡下的那点破事，他嘶的一下倒吸一口冷气：“谁逼你的？”
　　林瑜本来就知道闵霈思维异于常人，可是没想到这家伙会想到那边去，林瑜微微抬了抬眉毛，但是却没有接闵霈的话。林瑜将车驶离国道，全程保持沉默，可是闵大少的兴趣已经完全调起来了，他再往前坐了坐，好试图看清林瑜的表情。闵霈抿着嘴觉得车速慢慢地减慢了，他看了林瑜一下，又看了前方的道路一下，林瑜将车停在岔路边。
　　“米晓楠和你在一起了五年，为了什么你要分手？”
　　闵霈盯着林瑜，那人解开身上的安全带，侧过身子，伸出手打开了闵霈那边的车门。闵霈一直在等待林瑜给出自己一个答案，正下方，林瑜抬起头看了他那么一眼，闵霈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