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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宇宙的中心(30)

作者:吃素 时间:2019-01-15 11:54 标签:女装 土味


“马叔其实是向着我的。”关藏说。他哪儿都没去,就在国色天香的宿舍里待着,跟严恪己挤一个房间。“他在外公面前,一直在帮我说话。”

“我知道啊,从小带到大的孩子胳膊肘往外拐了,搁谁谁乐意啊。我就是故意的,就得气气他!”他挥舞着胳膊说道。

“马叔一直在努力避免让我走上跟我妈妈一样的结局——只要我还姓关,就永远都在外公的掌控之下。马叔在他能够守护我的范围内给了我最大的自由。他已经尽力了。”

严恪己拨弄了一下脖子上的项圈,问关藏:“你说,他会不会去跟你外公告密?”

“不会。”关藏笃定地说。

“那也得早点走,你外公这两天肯定找理由要搜我们剧团呢,给香香姐惹麻烦咱俩都得被阉了。”

关藏很抱歉又很委屈,说“对不起”。

“你想上哪儿?你外公总有一天要把你逮回去的,在那之前想干点啥干点啥吧。”他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和头发,“我要烫个头,染个色儿——在你被关回笼子之前,我就陪陪你吧,小可怜Rose。"

关藏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关静园差人来问马千家,问有关藏的消息没有。马千家想起严恪己脖子上那个黄金心脏,顿了一会儿,说“没有”。

他第一次见关藏,是在关乐花刚搬到临海小别墅的时候。

关藏那时七岁,小学二年级。干净,漂亮,却骨瘦如柴,长得跟关乐花很像。见了马千家非常有礼貌地叫“马叔叔”,嘴边和下巴带着一圈红,讲话都讲不出声。

关乐花抱着他哭,问“外公怎么能让他把你接走呢?他是不是又打你了?”关藏反过来安慰她,抱着她拍她的脊背,小大人一样,声音嘶哑:“妈妈不要哭,不疼的,过几天就好了。”

马千家立刻带他上医院检查,口腔、食道都烫伤了,吃流食都疼得要死。关藏一动不动地让医生处理完,说:“谢谢,麻烦您了。”

“是你爸爸弄的?他故意烫你?”

关藏微微一笑:“我不爱吃爸爸做的饭,他说不吃不行。”

“爸爸做饭不好吃?”

关藏歪了歪头,问:“马叔叔,笑笑营养液喝了会肚子疼吗?”笑笑营养液是当年很流行的一种儿童口服液,家家户户都给孩子买着喝。马千家是不信这个的,营不营养不知道,只能说没毒,花钱买个安心。马千家跟大夫面面相觑:“一般来说不会的。”

“爸爸给我的营养液很苦,会肚子疼,还会吐,不想吃。”指着护士手里撕开的一次性针管说:“用那个打进菜里,我偷偷看到了,吃完后就去厕所吐,被爸爸发现了。”

马千家听得一身冷汗:“有、有几次?”

关藏摇摇头:“不记得了,很多次。”他说得轻描淡写,关乐花却因此情绪波动很大。“他往菜里给孩子下药!关藏总是吐,到后来不敢吃他做的饭,他生气就把滚烫的汤硬往关藏嘴里灌!”

马千家惊呆了,“你有跟你父亲说过吗?”

关乐花睁着漂亮的大眼睛看他,又像哭又像笑:“……爸爸不信我……谁都不信我!”小小的关藏抱着关乐花的腰:“妈妈我信你,我信你。”

“马叔叔,我妈妈真的有病吗?”关藏曾经这样问他。马千家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答,关藏接着说:“妈妈是为了保护我才对爸爸拿刀的,就划了一个口子,就这么小,”小关藏拿两根手指比一段不到五公分的长度,“为什么外公不关爸爸,要关我妈妈?”

马千家说:“我们不关你妈妈,你跟妈妈在这里是疗养,远离你爸爸对你妈妈更好。”

关藏这时候才笑得很开心,像个七岁的小孩:“我想快点长大,能保护妈妈,让妈妈开心,以后再遇到爸爸也不怕了。”

“我没能保护好他,我也没能让他快乐——就像我没能保护好你,我也没能让你快乐。”马千家灌下一小杯白酒,对照片上的关乐花说。

有了关藏的陪伴,关乐花心情好了很多。不久之后,她害羞地告诉马千家:“马大夫,我好像谈恋爱啦!”

第四十章

严恪己烫了满头小卷儿,染了个蓝紫色。坐在美发店里问关藏:“好看不?”关藏说“好看”。反被他骂“你是不是瞎”,骂完了跟美发总监大吵了一架,嫌颜色染得不对。 完了穿着像个闪亮的贵妇,带了洗漱化妆品和零食,跟关藏开车上路。

“就差个狗了。”他说,“电影里的贵妇都抱着狗。”完了摸关藏脑袋,“我就带着你吧。”

关藏带了一点点爱丽丝的骨灰,装在小瓶子里,要去海边,去爱丽丝出生的地方。不能算远,火车七八个小时,怕被他外公截住,改成开车去,走走停停,加过夜两天也该到了。

“以前跟妈妈在沿海城市生活过一年,爱丽丝就是在那里出生的。哦,马叔也是在那里遇见的,”关藏跟他说,“他以前是妈妈的医生,我妈很听他的话,后来病情严重了,外公就把马叔从疗养院里找过来当我们家的大夫——也是为了我的精神健康。”

“那你马叔……该不会对你妈妈……我猜的啊,要不对你跟亲儿子似的?”他打开零食包,拆了一袋膨化食品,扔嘴里咔咔嚼。

关藏笑:“我还真挺想让马叔跟我妈在一起的,他对我们俩都很好,在那边的一年是我跟妈妈最快乐的日子。可惜他碍着医生和病人的身份吧,后来妈妈在那里遇上了别人,生下了爱丽丝。”

“你马叔后悔死了吧。”

“但他依然是妈妈最信任的人。她说生病以后,只有马叔最耐心最温柔地听她讲话,只有马叔信她——别人,包括我外公,都觉得她犯病了说的都是疯话。”

“那爱丽丝的爸爸呢?”

收费站,关藏停车排了一会儿队,说:“他是个非常浪漫的人,说自己是流浪艺术家,无论我妈妈说什么他都很认真地听,我妈妈说希望有天使保护我,他就说对的,天使确实是存在的,你就是。”

他咔擦咔擦吃膨化食品,不说话。关藏看了他一眼,哈哈笑:“肉麻是吧?可妈妈很开心,从来没人跟她说过这么浪漫的情话。可他知道我妈怀孕后就没影了。外公大发雷霆,骂马叔,骂我妈妈,说不能留这个孩子。我妈以死相逼,爱丽丝才生了下来。”

等了不到十分钟离开收费站,他们开上高速。下午出发,预计三个小时到临近市,住一晚。不敢用身份证住酒店,就找民宿。严恪己去商场溜达一圈,临近圣诞,满耳朵都是“叮叮当”。他让关藏给他买了一条暗红色丝绒露肩紧身短裙,七分袖,又看中了一双蛇皮短靴,鞋跟细高细高,能当凶器。再来一瓶“神仙水”,当晚就拍脸上了。躺床上敷面膜,不忘让关藏拿剪刀仔细地把面膜剪开,绕开脸上受伤的部分。

新姐给他打电话,说有学长在外地创业,开了个工作室,缺人,问他能不能去。他说我现在当亡命鸳鸯呢,去不了。新姐给他一顿骂,最后说,你还能跳一辈子艳/舞吗?不为自己未来想想吗?

他思考了半天,问关藏:“你未来怎么办啊,关小黑屋吗?”

关藏说:“不要,我要待在你身边。”

他踹了关藏一脚:“可别让我跟你一起关。还他妈留书‘多一步多一具尸体’,当自己是剑客呢?你咋不写个‘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呢!你外公能信?一听不先宰了我?!”

关藏笃定地说:“外公不信,马叔会信啊。 他知道我不撒谎——我没忘记跟恪己的约定,只是必要时刻也需要准备点必要手段。”语气就跟说“出外郊游记得带防晒”似的。

他不做声,看关藏把小骨灰瓶放在手里握着,天蓝色的小瓷瓶,说跟爱丽丝走的时候穿的那身小洋装一样的颜色。他问:“你还留着爱丽丝别的东西吗?”

关藏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香包:“最后一个生日时我妈妈做的。”依然是天蓝色,绣着英文的爱丽丝,土洋结合。夹层挺厚,填充的香料已经没有味道了,他捏了捏,没察觉到里面有东西。收口虽然很紧,但能打开,严恪己没开,又还给了关藏。

“我看出来了,你外公就是不让自由恋爱呗,最喜欢棒打鸳鸯。 那也不能让亲生闺女这么挨打呀,一点不心疼?”他翻个身,几乎要跳起来,“如果王求敢打严人镜那个**,别说为了啥,老子明天就能让他脑袋搬家!”

面膜差点掉了,关藏又给他小心地贴回去。

“他被我爸蒙蔽了很长时间。那时我爸已经接了外公的班,外公退了。工作生活都不在一起,一年就回外公家三四回——”关藏回忆道,“我外公也从没想到过,他当亲儿子看待,生活了好几年的一家人,会在心里憋着这么大的埋怨还不声不响。”

女婿在关静园手底下干了十来年,入赘后没有儿子的关静园是把他当接班人培养的。千叮咛万嘱咐,说就这一个女儿,就把乐花交给他了,反正也不缺钱,就安心让她在家看孩子,能不出门就不出门,省得叫人嚼舌根。女婿一副老实样子,少言寡语的,从不对老丈人说一个“不”字儿。有时候上班,脸上带着伤,问他咋了,人就笑一笑,笑容挺苦,没头没尾说一句“孩子没事就行”。渐渐的,厂子里就传开了,说关乐花有精神病后遗症,打孩子,打老爷们儿,她老爷们儿可真是个好人,都不带还手的。

关乐花扎了女婿一刀,被捅伤的女婿缝了几针出院,关静园倒被人骂了好些日子,说他仰仗职权把自己的疯女儿嫁出去,欺负老实人。关乐花被送到外地疗养,关藏没过几天就被女婿接回去,直到因为呕吐剧烈被送进厂区医院,关静园这才知道,离开自己短短两年就发病的女儿,说的未必都是疯话。

女婿被关静园找人狠揍了一顿,可也没什么办法,是他亲手把女婿拱成了新领导,腰杆子比以前硬了不知道多少。旁人都向着女婿说话:打老婆打儿子不算犯法,谁家不打?警察都不管。再说你闺女还有点“毛病”,那肯定不是无缘无故打的,完了你闺女还把人给捅了呢,怎么算都扯平了。小孩说下药能信吗?指不定是自己胡乱吃了啥,撒谎呢。

“所以你不吃热的,直到现在还会反射性的呕吐。你外公都知道吗?”

关藏点点头,“外公觉得我矫情。他是从战乱年代过来的,认为这一丁点心理上的小毛病,怎么长大了还改不掉呢。我妈妈后来一直都给我吃温的或者干脆是凉的,可能有点矫枉过正,但我习惯了。”

“你外公真是个——”他话到嘴边又停住了,忍住了没骂出来。关藏看得有趣,哈哈哈地笑,“他认准的事情和目的就一定要达到,对自己对别人都如此。”

“那也不能再把你们送回你爹身边啊,这不有病吗?”

关藏想了想,说:“为了让我有机会成为富三代吧。”

后来国企改制加下岗,工厂临近倒闭。女婿做了几年领导,只学会了吃吃喝喝,人缘照旧不错,谁都夸是个“好人”,却什么都没挣下。厂子办不下去了,要彻底失业,四十多岁没孩子,除了技术什么都不会,做惯了半辈子国企职工,拉不下脸来去摆摊做小买卖,这样下去就等着饿死。心里就盘算着找人把厂子给便宜卖了,自己从中能逗点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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