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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夜抄(104)

作者:泠司 时间:2018-10-23 12:21 标签:玄幻 灵异 单元剧 推理悬疑

  在承天君衰败至陨落的这十多年间,天道一点点倾向了他,替他剿灭那些卑贱的妖物,但是不够,他要的是将它们连根拔起,再无翻身之日,所以他诱哄了迟绛,以承天君神格为饵食,使得她成为做关键的一环,如今还差一步,只要将兄长的神格彻底吞噬,他就能真正地将一切握在手掌中。
  “终于道别完了?”察觉到有人靠近,他抬起头,“比我想得还要久,怪不得有这样的说法,越是低等的杂种就越是……”
  “闭嘴。”
  薛止冷冰冰地吐出这两个字,他在这刀锋一般的眼光中,无所谓地摊开手掌,“我不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有情人生死惜别,总给给点尊重。”
  “与你有什么干系?”
  泽天君抬起眼,“哥哥,你没有忘记吧。”
  薛止已料到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果不其然,泽天君向着他所在的方位走了半步,“我们是杀不掉对方的。”他的眼角眉梢都是残酷的笑意,“哪怕我们的宿命是互相残杀,可是我们却无法真正地杀掉彼此。”
  这是与他们的诞生一同被刻进了骨血里的诅咒。
  “我们能做的只有将另一个人彻底吞吃入腹,变成自己的一部分,这才是天道想要的结局。”
  薛止,亦或者说承天君望向天空。
  他的眼神清澈见底,中间千百年的苦难和折磨都如水一般流过,什么都不曾留下,与另一个人的疯狂狂热有如云泥。
  “是啊,我知道。”
  残破的剑再度成为了生死关头的最后倚仗。那曾经加诸在他胸口的束缚越来越濒临崩溃。
  泽天君望着他,“就看看我们到底谁才是被选中的那个人好了!”话音未落他便拔枪朝着自己的兄长重重劈下。
  两人千百年来再度使出全力交锋,眼花缭乱的火光明了又黯,锐利的气流几乎要化作实体,将所有卷入其中的活物绞碎。
  “是我胜了!”
  那把剑在长枪疾风骤雨的攻势下,终于再难以承受更多,从交接处寸寸碎裂,化作无数银色的流星,向着满目疮痍的大地飞散而去。
  因为胜券在握的缘故,泽天君第一次露出了得意之色。只要吞噬了兄长的神格,就不会再有任何人或物是他的对手。
  他会是超越因果生死乃至未来数千万年,天地间唯一的主宰。
  即使薛止及时向后方退去,长枪还是刺入了他的胸膛,贪婪地吮吸他的血液,枪尖都染成艳丽的红色。
  泽天君提着枪,朝他一步步走来,“等你死后我会送你的小杂种去地狱见你,就当是和你做了这么多年兄弟,最后的善念。”
  突然他停下脚步,不为别的,因为这个人动了。出于谨慎,他需要看清楚他到底还留有什么后招。
  “五百年的期限就快要到了。”
  薛止按着胸口的破洞慢慢站起来。
  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句话的泽天君本能地对他保持警惕。
  “从那一日起,我失去了大部分神力,最衰败的时日就和寻常凡人没有什么区别。”
  “什么?”
  “我的劫难是多情,你的是无情。我的劫难已经结束,你的才刚刚开始。”
  他正上方的天穹,血色的云雾拨开一线,天光照了下来。
  这仿佛神迹的景象,在处处晦暗而不可知的地狱中,越发的清明透亮,令无数生灵禁不住跪伏。
  流过的血化作盛开的红莲,薛止丢掉剑柄,抽出自己的一根骨头。哪怕是已经彻底归位的神明,活生生抽骨都不是什么小事,更何况是他,这样的举措无异于雪上加霜。
  尚未与身体契合的神骨在他的手中化作一柄长剑,他疼得嘴唇毫无血色,更衬得眼瞳漆黑。
  他每走一步,泽天君就心慌一分,“我比你更想要知道这个答案,你与我,究竟谁才应该继续延续。”
  险恶的大火很快就由自皇宫蔓延到了街道上。
  被烧着了房子的平民们纷纷提着水桶想要灭火,也正是因为出了门才看清天空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原本是月亮的位置已彻底变做血和火的巢穴,源源不绝的火焰如洪水般倾泻而下,将每一寸土地淹没。
  这场景瑰奇壮丽,但看在人的眼里只剩下刻骨的恐惧——是天罚,一定是有人惹怒了上苍,所以才降下这样的惩罚。
  天火落地,当中诞生出无数暗影。
  这一团团暗影起初是单薄的一点,后来逐渐加深,慢慢地站直了身体,显露出人形的轮廓来。
  大多数人直觉不妙当即退后,还有少数人心中好奇,走近一些想要看清这到底是什么。对上两簇幽幽的鬼火,为首的男人甚至连惊叫都发不出来就被拦腰斩断。
  残破的尸体被随意地丢弃在地上,披甲的暗影武士将目光落在了后边的人群上,举起化作利刃的手臂一步步地朝他们靠近。
  他们想要掉头跑开,可回过头就看到大火将所有的退路阻断,任何胆敢踏足其中的都会被焚烧为焦炭。
  “退后!”
  就在屠杀将要开始以前,一匹四蹄踏火的黑马冲破火焰的阻拦,挡在了剩下的人和这诡异的黑影中间。
  马上的人挥舞着赤红流火的长枪,硬生生接下了这怪异武士的一击。
  循着马蹄踏过的足迹,越来越多的人赶到了这里,看到那挥舞的军旗有一部分人认出了救命恩人的身份。
  “是宣武军。”
  赶到的宣武军迅速与这些鬼东西缠斗起来,可任何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其实并不占上风,因为这些鬼东西并不是人。
  在与这些举止怪异的黑甲武士近身作战的第一时间里,宣武将军就发现了事情不对。
  他们周身披着一层不反光的硬甲,只露一双猩红的眼珠子,所持兵刃直接从骨骼的位置伸出来,却比冷淬的精钢更加锐利坚硬,应付起来很是麻烦。
  但这并不是最棘手的,比这个更加可怕的是就算砍掉了手臂和头颅也无法限制它们的行动。
  伤口处没有血流出来,断掉的肢体化作缕缕黑雾,转瞬间回到身体上,连一丝痕迹都不留。它们不知疲惫与疼痛,生来就是为了杀戮,挥舞着手臂上的利刃,朝着任何胆敢拦路的生灵砍去,哪怕是武艺高超的宣武将军,都不慎被伤到了几次。他看得出来,这些鬼东西畏惧他手上这把出自穆家的长枪,可这点畏惧也仅仅就是被伤到以后重生的速度会慢上许多。
  还能支撑多久?这样的疑问如乌云一般布满了所有人的心头。他们是血肉之躯,会累,更会死,假如他们倒退一步,那被他们护在身后的无辜百姓要如何?
  这道用宣武军肉体铸建的防线崩溃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在此之前,他们都只可尽己所能,让这一刻到来得更晚一些。
  “看啊,天……天亮了,天真的亮了。”
  四周都是火光,就是在这片混乱中,所有人都看到从皇宫的方向,天空中破开一线,厚重的黑云自动被驱赶向两边,露出一小片真正的苍穹。
  冰冷透彻的灰蓝色天幕中,向着这片土地投下的毫无疑问是天光。
  这座天京城太久时间没有见过日出,人们都要忘了行走在日光下到底是如何的滋味,本来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可在看到的一瞬间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这些黑雾聚集而成的怪物行动变得迟缓,连带着肆虐的大火都安静下来,不再继续吞噬房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天穹之上,不知谁先跪下了,就连宣武军都忘了再继续和那些鬼东西搏斗,呆愣愣地看向那一线天光的所在。
  神明啊,救救他们吧。最开始祈愿的声音只有细微的一点,到后来越来越强烈,终于传到了九天上,神明的耳中。
  ·
  九天之上,薛止胸前被泽天君长枪刺穿的地方还在淌血。
  五感太过敏锐也不是一件好事,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刀尖上,痛到最后也不曾麻木,几乎要将他的神智撕扯成无数碎片。
  黑衣的承天君站在白衣的泽天君对面,两人之间的鲜明对比一如他们永远也无法达成共识的立场。
  抽骨的伤口缓慢地愈合,血淋淋的神骨化作通体雪白的长剑,被薛止握在手中,指向了另一个人。
  “我迷惘过很久,甚至去到北海找到了天道,质问它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我们之间必须一定要争斗不休。”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可在另一人耳中宛如击玉敲金,要他一时忘了言语。
  天光落在地上,震怒的天火随即熄灭,灰烬中长出一丛丛生机盎然的嫩绿新枝,开出细小柔软的花来。
  “我们本来就象征着天地的意志,到底是强硬地将一切纳入手掌间,施以毫不容情的高压统治,还是将一切归还于生灵本身,神明仅仅作为观望者见证他们的悲欢离合,它不知道究竟哪一种更加合适,所以诞生了我和你,希望靠我们的争斗来为所有的困惑寻找一个最正确的出路。”
  天道没有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因为这本来就是除了他们谁都不会有答案的问题。
  在长久的迷茫和追寻的尽头,他终于能够肯定自己选择的道路。
  “我的答案是神明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自从这片土地诞生其他生灵的那一刻起我们就不再重要,他们是自己的主人,不为任何神明的意志,仅仅为自己而活着。”
  弱小又强大,哪怕苦苦挣扎、伤痕累累却从未放弃,一代代地繁衍生息,犹如顽强的野火一般,这样了不起的生命遍布这块土地,聚合起来的话连天命都可更改。
  神明的话,只应该在远处静静地守望着他们,守望着这个孤独又完满的世界。
  “这就是你选择的道路?”
  “是。”
  这是他作为承天君的宣告,宣告神明的统治彻底终结。
  听过他这一席话,泽天君大笑不止。他笑得肩胛骨阵阵抽动,整个人都在发抖,等他好不容易笑够了,站直身体,讥讽地朝着自己的兄长发问,“你不觉得你很可笑吗?”
  作为回应,薛止只安静地看着他,问了一个与两人剑拔弩张现状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听不到吗?”
  就在他阐明自己内心的顷刻间,他听到了无数的声音,男女老少的都有,他当即明白过来这是什么,这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无数生灵的祈愿——在惨烈的天罚面前,深陷绝望和恐慌的他们在哭泣,在恳求自己拯救他们,拯救这块饱经摧残的土地。
  “听到什么?”
  又是这平静得毫无波澜的眼神,泽天君看着就觉得恼火。总是这样,不论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得到的回应永远都只有这样的眼神,好似自己从一开始就无法走入他的世界。
  他受够了被无视的滋味,该要这个人正视自己的存在了。
  “算了。”
  薛止没有回答他的疑问。他看得出来,这个人已听不进任何不符合他心意的东西。
  泽天君也不在意他到底听到了什么,反而都是些不足挂齿的东西,“你居然能说出这样可笑的话,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你做了这么久的凡人,见过家畜吗?凡人奴役家畜,给它们套上绳子让它们按照自己的心意行动。我们生来更加强大,就是为了统治、奴役这些弱小的蝼蚁,做他们对家畜做的事,不然要如何解释这份力量?我们生来就是为了统治,没有别的路可走。”
  他一挥手,更多黏稠的火从那暗红色的窟窿中流淌出来,落在地上化作无法扑灭的火焰。
  “又让你拖延了这么久的时间,你现在不会连强行抽出来的骨头都拿不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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