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周的时间，他们就要离开南洲城，前往机械都市。然而在离开之前，他必须联系上杜伦特，否则一旦远离了大海，他就更难找到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鱼。
    嵘家的影响力，是嵘玄如今仅存的资产。这也是为什么米勒家族要将嵘家灭门的重要原因。
    西太平洋的嵘家是纯种人鱼中历史最悠久的一个家族之一。他们并不像其他后知后觉蜕变回人鱼的族人们，嵘家自古就有供奉人鱼的传统——在东方，他们更愿意称之为鲛人。
    而嵘家回归人鱼族后，光是手中掌握的人鱼古籍就足以让他们在纯种人鱼中树立威信。
    自带外挂进入海洋的嵘家最终还是被后浪扑死在了沙滩上。
    来自同一块海域的米勒家族一夜之间将这个人丁并不兴旺的嵘家给抄了个满门，唯独家主的独苗嵘玄借着海流和海沟的掩护，终于逃脱了追杀。
    嵘玄逃出来后不是没联系过曾经嵘家的朋友，但不是渺无音讯就是被对方出卖。
    人鱼就是这样单纯的种族，力量是他们最大的信仰和尊严。海洋生活中的艰险让他们很难对弱者保持着长久的同情。
    随着人类与人鱼矛盾的升级，主战派的米勒家族的影响力已经超出中立派嵘家的想象，以至于嵘家被灭门后，居然被掩盖为家族内讧，而凶手至今逍遥法外。
    只有自己回到那个世界，重新夺回权利，才可能把真相揭开。
    他需要帮手，眼前最好的选择就是这个杜伦特。
    对于杜伦特，嵘玄还记得父亲曾给予的评价：忠实于自己的疯子。
    既然忠实于自己，这个跟米勒家族有过芥蒂的人鱼应该不会选择出卖嵘玄。
    神情严肃的小孩已经在电脑前一动不动地坐了大半天，连午饭都是陶一冉把包子塞到嘴边才匆匆啃了两口。
    肌肉拉伤已经快痊愈的少年一直在旁边锻炼下身，看他时而皱眉时而叹气的模样，忍不住插话：“你又在烦什么？”
    嵘玄头也不抬：“说了你也不懂。”
    少年的心情雨过天晴还是拜他所赐，因此也不计较他的冒犯，走过去，好奇地打量着屏幕上看都看不懂的文字。“你每天在这里到底忙些什么？”陶一冉从不避忌自己是莽夫的事实，虽然嵘玄如今仍契而不舍地每天往他脑袋里塞点营养，但浸淫在拳场多年，思维方式一时半会改不来，脑子里的营养也多半是养肥了打架的那点智商。
    嵘玄没能破解登入档案库的密码，恨恨地捶了下桌子。见陶一冉在旁边却是一脸清爽，不免有种吸引仇恨的感觉。
    他终于明白那天陶一冉说自己烦时的心情。然而明明昨天还一脸大便样，今天却像是吃了开塞露，这家伙为什么越来越没有自己初见时的沉稳了？
    就好像一个过早成熟的男人慢慢地变回十八岁的模样，属于少年的本性，越来越多地出现在陶一冉身上。
    嵘玄忍了忍，最终还是觉得自己要比这个人类更成熟些，压在心里的乱火总算没有朝无辜的家伙喷去。
    “我饿了。”嵘玄说，“我要吃最贵的。”还是要让这个人肉疼些才能平复自己的不满。
    “干，这是老子的养老金。话说回来，你到底什么时候还钱？”
    “……”
    结果两人还是出了门去城里最高档的餐厅。
    临近傍晚，城里最旺的商业街人流渐多，但一行穿着战斗服的男人让所有人侧目。这些男人们神情冷漠，身材壮硕，比普通人要高了一个头，即使是随意走着，气势都隐隐压制住了两边的行人。
    “人鱼巡逻兵。” 嵘玄有些紧张，抓住陶一冉的手，下意识地躲在了他身后。
    人鱼巡逻兵一般都是人鱼种，因为地位不高，大多只能成为下等兵。根据人鱼和人类定下的规矩，人类地盘上，人鱼巡逻兵仅可以在海岸线附近出现。然而强势的人鱼往往漠视这一规矩，在南洲城这样的沿海城市，进城消费也是常有的事。
    已经三天没出门的一大一小，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冒出一群人鱼巡逻兵，见嵘玄紧张，陶一冉二话不说将人抱起来，在嵘玄抗议前，把他的脑袋埋进自己胸口，大大方方地从那群巡逻兵旁边走过。
    进了餐厅，把小孩放下，小人鱼早已满面通红：“不许这么抱我，我又不是婴儿！”
    陶一冉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将菜单放到他面前，让他挡住自己的脸后，自己一人出了餐厅，佯装去买东西。
    他挑了个离巡逻兵不远的水果铺，一边挑一边用眼角余光打探。
    这群巡逻兵并不像来找人，他们所站的地方正是电器铺，看他们的眼神，似乎是在等着里面什么人。
    陶一冉又挑了一会，在看到从店里出来的人时，手中的苹果差点掉地上。
    那家伙他虽然只看了一眼，却绝对不会忘记。
    第一个登上斗神赛拳台的人鱼奴隶——李纣。
    人鱼奴隶来这里做什么？
    李纣一出来，就被人鱼巡逻兵保卫着，朝海边走去。
    兴许是陶一冉的目光太过直接，李纣猛地看向这边，那双吊梢眼里有着敌视和轻蔑。
    陶一冉毫不闪躲地回以冷笑。
    干，不在拳台上打死你，老子对不起你这一眼。
    海边停靠着一艘船，船下守着一群人鱼护卫，阵势吓人。
    李纣登上船，跪在一个男人面前，神情虔诚：“主人，最近半年，没有那个小孩单独前来购买电脑。”
    男人，不，是重种人鱼撇撇嘴，很是不屑：“尤莱尔这家伙，到底在找谁？只说要找一个黑发人鱼小孩，还有一张模糊的照片。这点信息要找起来比大海捞针还难，真是白费工夫，你就随便找找，找不到就拉倒。”
    “是。主人。”李纣在人鱼面前卑躬屈膝，乖得像条狗。
    坐在餐厅里的的嵘玄还并不知道自己刚刚与危险擦肩而过，他现在关心的已经不是人鱼巡逻兵，而是在餐厅门口被几个女孩拽住的少年。
    不习惯与异性近距离接触的少年涨红了脸，拉不开，又躲不掉，动作一大还会碰到对方的身体，只好像个树桩子，呆站在原地，一句话都不敢说，等待对方厌烦后离去。
    女孩们都有看过陶一冉的比赛，对这个长相清俊沉默寡言又穷酸得令人心疼的少年充满了好感，叽叽喳喳地问他各种私人问题，尺度甚至比八卦小报还要大。
    嵘玄摔下菜单，走过去扒开人群，挤到陶一冉身边，拉着他的衣角，很是委屈的说：“哥，你不是已经跟别人订婚了吗？为什么不告诉她们？”
    包围着陶一冉的女生顿时消失。
    从未谈过恋爱但不代表不期待谈恋爱的少年恼羞成怒，一把拎起小孩的领子，怒问：“你胡诌些什么！不要破坏我的形象！”
    “你有形象么？你又不接受采访，现在外头本来就各种关于你的谣言。”嵘玄无辜地看着他。
    “女孩子不同！”
    “你不会看上谁了吧？”
    “没看上！但你也不能……”
    “谈恋爱耽误训练。”
    “少罗嗦！谁要谈恋爱！”青春期少年打死不肯承认，恋爱这两个字，对于一个连自慰都偷偷的少年来说，简直就是羞耻的代名词。
    大男人就该打拳。可以说拳馆的糙老汉们已经扭曲了少年的青春期。
    嵘玄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突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