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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愿吾儿愚且鲁(35)

作者:谢七少爷 时间:2019-04-07 17:15 标签:甜宠 年下 父子 架空 宫斗

  他忽然眨了眨眼,看向正在整理衣襟的孟惟:"小孟,后面该怎么说来着?"
  谢别疑惑的神色里露出几分哭笑不得几分冷笑嘲弄来,他纡尊降贵地转身看向孟惟,孟惟也看向他,眼神竟叫他看不懂。
  谢别有些疑惑地揣测着,孟惟清了清嗓子,道:"如果师相不照做,那么太子殿下便会布告天下。是师相见太子殿下痴傻,便趁陛下重病,谋害了天牢中的三殿下,意欲拥立六殿下,做杨骏、贾充,效晋惠帝故事了。不料太子殿下忽然开了灵慧,叫你功败垂成。"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起初还有些磕绊,后来竟渐渐有了一份岳峙渊渟的气度,无端带了威势:"殿下先前天姿不显,朝野皆知。这番罪名如果扣上去,师相万死难赎。"
  谢别盯着他看了半晌,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诚然,他已别无选择。
  这个罪名一旦被扣上,就是祸及九族的大罪,而他,是绝不会再拿孟惟对自己的情意赌第二次的。
  他神色复杂地看向李澜,低声道:"臣会照殿下的意思做,但臣希望能面见陛下,请殿下恩准。"
  孟惟听他无奈称臣,心里竟有种别样的炽热升了起来,他用力地咬了咬牙,克制住自己也去灌两杯茶的冲动。
  李澜揉着被谢别打红的脸,歪着头看了谢别一会儿,反问孟惟:"丞相该跪太子么?"
  谢别抬眼看着他,孟惟正要说话,谢别已经拂衣跪了下去。不仅跪了,他甚至俯身叩拜道:"臣谢别,叩见太子殿下。"
  李澜让他跪了一会儿才说:"平身吧,谢丞相。"
  谢别拂衣起身,一言不发。
  小太子气哼哼地看着他:"孤知道,平时谢丞相见了父皇都不经常跪的。但你刚才要是没跪,这个耳光,孤可就有理由还你了--父皇都舍不得打澜儿的。"


第九十四章
  谢别已经被拉下了水,李澜便有些坐不住了,念着李言还不曾醒,眼神总往乾元宫的方向飘。
  谢别被他们气得厉害,面色虽然不显波澜,但眉宇间还是透出几分恹恹来,话也不想说,径自阖着眼。孟惟看看他又看看李澜,正斟酌着想要说些什么,就听外头响起乐然的声音:“太子殿下,陛下醒啦!”
  李澜嚯地站起身来,兔子似地窜了出去,孟惟只来得及伸出手喊一声“殿下”,就看不见人了。
  谢别“嗤”得笑了声,闲闲睁开了眼看向孟惟,指尖拨了拨腕上的紫檀念珠道:“看看,这便是你选的主君……索性你家中没什么亲眷,父母也都已经过世了,不然被你累得抄家灭族,岂不罪过。”
  孟惟抿着唇,下巴的线条微微绷紧了一会儿便放松下来,仍旧恭敬而温和地道:“师相心中有气,学生明白的。太子殿下的资质绝非凡俗,只是赤子无邪罢了,有这样的表现,亦是因为一片纯孝之心——”
  谢别出言打断了他:“纯孝之心?好,就算他是一片纯孝之心,那你呢?孟惟,那你呢?”
  他问完,便再度阖上了眼,仿佛原也不想听什么回答,只为诛心而已。
  孟惟咬了咬嘴唇,俊朗的面孔上因此流露出一种和年纪相符合的青涩来,直咬得嘴唇泛了红,才低声道了一句:“我待师相——此情此意,亦是不渝……”
  换得谢别分明刻薄的一声冷笑:“我以为你哪怕不知什么是廉耻,总该晓得卖师求荣四个字是如何写的。”
  孟惟抬手揉了揉额角,衣袖是绯色的,倒衬得他肤色颇为白净。
  昨日李澜自立太子后,他便已经擢了学士,如今穿一身绯袍,束金带,配金鱼袋,赫然是重臣的装束。
  谢别蓦地想起自己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然拜了相位,掩在袖中的手指便无意识地蜷曲起来。
  他自年少时就是出名的风度精致,掌掴李澜也不过是出于义愤,唯独方才面对孟惟的时候是彻底的失态。
  他还从没有这样失态过。
  可活了一把年纪,这辈子唯一一次心软,竟被辜负了,实在是没有办法不失态。
  谢别忽然觉得这就是报应。
  正待再说什么,孟惟已经放下了手,恭恭敬敬向他行了一礼道:“师相且先休息,学生要先往乾元宫随侍太子殿下和陛下,师相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就是,有甚么要取的东西,也尽管开了单子来,学生自会为师相取来。”
  说着保持着弓着腰的姿势退了几步,到殿门前的时候才旋身出去。
  那边厢李澜一路跑进了乾元宫,就看见他父皇正坐在床上,不知道是哪个把琼抱到了龙床上,皇帝正低着头用手指给兔子梳毛。
  他的父皇生得样貌极好,哪怕憔悴苍白,亦别有一种孱弱的风流,细长的手指穿梭在兔子莹白柔软的毛皮里,竟也是赏心悦目的。
  李澜心头一热,上前两步唤道:“父皇!父皇认得琼了,父皇可是好了么?”
  李言闻言看向他,下意识地便抱着兔子便向里躲。
  李澜眼眶一下子便红了,偏偏黎平还在旁边说风凉话:“你吓着你父皇了知不知道?他何曾不认得人过,他只是不认得你而已。”
  似乎是为了佐证他的话,李言抱着琼垂下眼,低声地道:“李沦,你能不能……能不能让我见一见澜儿?”


第九十五章
  李澜怔怔地看着他父皇,李言也看着他,怨愤又哀切的样子,漆黑的眼带些湿润,一点都不像是那个能叫新进小臣宁可出外也不愿日日面君的刻薄天子。
  乐意在旁边看得直抹泪,满心都是凄恻,几乎要落下泪来。
  方才皇帝醒来后也是痴痴地认不得他,只是坐在床上出神,是黎平听说了进来进来,他认了半晌才开口叫了声“平哥”。
  黎平同皇帝说了好久话,李言还是分明昏聩的,不认得人,也不怎么说话。黎平没奈何,到殿外转了一圈,提着兔子进来问他:“兔子认识吗?”
  对什么都没太大反应的李言抬眼看了在半空中蹬腿的兔子半天,低低地叫了声:“澜儿……”竟向他伸出手来。
  黎平自从昨日起就一直在气头上没下来过,方才把兔子递给李言之后就更气了,正好看见李澜跑进来,才说了“只是不认得你”的话。
  李澜自然是分不出气话不气话的,他的父皇认不出他已经足够叫他觉得难过,何况黎平这样唬他,他自然便觉得李言连琼都认得,偏偏不认识他的事是真的,一时间只觉得天塌地陷也不过如此。
  孟惟匆匆赶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样的境况。昨日才加官的小孟学士抬手按着额角——这是谢别常做的举动,他没有意识到——看着跪在皇帝床前泣不成声的李澜,第不知多少次地想:我竟然为这样一位主君赌上了身家性命。
  但是他全无退路,生天在眼前,要凭自己一步一步走出去,走过去了,就是富贵荣华权势滔天。
  须知李澜不同于史书上任何一位主君,要命归要命,仍旧是天大的机遇。
  孟惟知道别人觉得没了谢别给他遮风挡雨他根本走不远,但旁人可依不可靠的道理他十岁的时候就懂得,他在谢别羽翼下,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待一辈子。
  被自己渴望着的师相提携庇护固然是很好的,但只要自己足够强大,自也可以将他捧到指掌之间,甚至这才更妥帖。
  他运了运气,快步上前去。
  李澜仍旧痴痴地跪在皇帝床前抽泣,而皇帝只是抱着兔子,看也不看他,只小声地反复唤着澜儿。
  间或看李澜一眼,却又抱着兔子闪躲到龙床的角落里去。
  孟惟过来唤了声殿下,李澜没听到似的,并不理他,孟惟又叫了两声,李澜抬手抹了抹眼泪,仰起脸来,却是对着李言道:“父皇,澜儿知道错了……澜儿求父皇了……父皇怎么能、父皇不能不认澜儿呀。”
  李言低垂着眉眼,指尖仍旧无意识地梳弄着兔子的皮毛,并不理他。
  孟惟看不下去了,又唤了声“殿下”,上前来扶住李澜的肩劝他:“太子殿下且让陛下好好歇息,臣另有要事请殿下决断。”
  李澜猛地甩开了他,凄声道:“还决断什么——父皇都不认澜儿了,澜儿要做这个太子又有什么意思!?”
  孟惟几乎被他掀倒,直退了好几步才稳住了身形,不敢置信地望过去,却见李澜膝行上前,低声对李言求肯道:“父皇,澜儿知道错了……你亲亲我好不好?”
  李言望了他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愣在了那里。皇帝的手指一松,琼就势一跃,跑下了龙床,蹭了蹭李澜。
  孟惟蓦地抬起了头。


第九十六章
  孟惟站了片刻,骇然地去看乐意,又去看乐然。乐意因他鼓动李澜又胁逼自己,并不看他,反而乐然面上现出几分尴尬来。他向孟惟小声解释:“六殿下自幼同陛下亲近的……亲近得很。”
  孟惟幼失怙恃,但他记性好,仍旧记得父亲在世时候的样子,决计没有听过这样的亲近父子。
  对皇帝和楚王过分而偏颇的亲近,宫中是早有过闲话的,被皇帝辣手打灭了而已。
  孟惟如今已信了七分。——他终于明白,李澜说杀李沦当太子是为了能同父皇一起,竟也是真话。
  过分年轻的翰林学士用力地抚了抚额角,他尚未习惯重臣的身份,打心底里觉得皇帝喜欢谁太子又要同谁相好,他一届小臣委实管不着。
  但自家的性命实在要紧,他不可能撒手不顾。
  如今宫中惊变,朝堂上却死水一般,绝不是群臣以此为常。肯定会有人心思变,何况谢别如今被不明不白地软禁在宫里,有脑子的都会知道就中不寻常。
  李言的刻薄寡恩对妻儿尚未少宽,遑论其他。无论对臣子还是对那凤毛麟角的几个藩王都是一视同仁的,只怕昨日就已经有书信去了几处藩王封地,过几日有那浅薄鲁莽的,就该上书请旨朝贡了。
  孟惟呼出一口气来,想,这些都是后话,眼下还需先将这个使性子不要做太子了的太子安抚下才是正事。
  他俯身捉住了没得到李澜爱抚,正要往殿外跑的琼,走到龙床边,恭恭敬敬地递还给天子。
  李言看他一眼,并不伸手来接,孟惟便将兔子放在龙床上,李言才探身将之抱回怀里,仍旧蜷回床榻深处。
  孟惟正措辞要怎么把李澜从皇帝榻边骗走,忽然听李言开口叫了声:“子念……”
  孟惟想了一半的说辞都被惊了回去,李言抬起眼看着他,不太确定地说:“你是……子念呢……你去叫子念来……”
  李澜擦了擦眼泪,转头对乐然道:“父皇要见谢丞相,你还不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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