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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受)重生成炉鼎(18)

作者:白花花 时间:2017-12-19 12:29 标签:总受 重生 年下

他猛然一震,记忆回溯到千年以前……他从万魔窟内带走的唯一一样东西。

当年的秦断为求复仇,将一枚魔种带入人世,借其力量手刃敌人以后,走火入魔,神志不清,于是那魔种的下落也不得而知。
久而久之他逐渐忘却此事,自然也不会去寻魔种的下落……而如今,这枚应该被他带走的魔种,却安安分分的扎根于万魔窟内。
那么……他呢?他去哪了?

秦断昏昏沉沉的转过头,对上那角落里的一枚头骨,骷髅黑黝黝的眼眶中似有磷火闪烁,诡异至极。
他这头冷汗未散,却听身后传来动静,猛然回头,却见那碎骨之中的爆出一股冲天的血光,连整个万魔窟都被这股强大的力量深深撼动,一时之间大地晃动,数不清的魔物嘶吼咆哮,却最终归于平静。
秦断瞪大眼,看着那血光逐渐化作一个高挑的人影……黑发,红瞳,以及眉间那一抹惊心动魄的血痕——

一只突如其来的手从后遮住了他的眼,让一切重回黑暗。
秦断转过头,看到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张嘴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他想问的东西太多,一拥而上的堵在嗓子眼,却不知从何说起。

天道那张无悲无喜的脸上破天荒的露出一丝怜悯来,“你所看到的,是未来。”
“燓冽以剑飞升,白伶之化龙而去,温予舒心道大成,至于吴缺……”他顿了顿,“这个世界上不应有过这个“人”,他是万魔窟内千万活物的尸骸炼化,是天生的魔体。”

天道的话就如一道重击狠狠落下,秦断的身体晃了晃,他脸色惨白,一口银牙近乎咬碎,好半天过去,才从齿缝中艰难地挤出三个字。
“……那我呢?”
“自然是早早,死在万魔窟内了。”天道轻轻叹了口气,抬手一挥,唤出一本厚厚的黑皮书,“这是掌管生死的阴阳簿,上头记载了这世间所有灵魂生死归处。”
他说着,便见那书页自动打开,哗啦啦的翻动起来。

最终停下的那页上,用朱笔书写了他的结局。
秦断看着那书页上秦旭二字大名,以及末端那句“死因万魔分食”便再忍不住,疯狂的大笑出声。
直到笑得嗓音嘶哑,咳嗽不止,笑得滚烫的液体滑落眼眶,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如果他早就死了,那么在万魔窟中苦苦求生、至死不愿吞下最后一口气的他又是什么?
那个宁可为魔不愿认命的秦断又算什么?
抛弃肉身、以修罗之道重炼身体,一步步从地狱爬回来的自己……到底是人?是鬼?
那些他……他自以为帮助过的人,那些他千百年时光里不曾忘记的人……他们的相遇,到底是缘分,还是诅咒?
秦断抱着肩膀,咬紧了咯咯作响的牙齿,缓缓弯下腰来。
他一生……虽命途多舛,但总归毫无悔意,如今看来,这些都是错的吗?

头顶,传来苍天的一句叹息。
“秦旭,你不应还活着。”
“如果不曾遇到你……燓冽也可靠着自己的力量离开万魔窟,不用去修那凶险无情的大道,纯靠一身剑意受万人敬仰,屹立白道之巅;白伶之的本族乃徐家所管,徐家因你而灭,氏族无依,才落得幼子被居心不良者卖去青楼。若你不曾回来,温予舒所建立的弑羽堂在江湖上威名阵阵,屠魔卫道换取百年功德;至于吴缺……如果没有你,他不会根本提前诞生于世间,以至于力量不够,品尝人间百苦,甚至最后神魂撕裂,化作两人。”

“你刚才所见的,都是他们原本的未来……至于现在,你已经都看到了。”
天道蹲下身来,将视线与秦断平举,“他们是你没能迈过去的坎,可你也是他们逃不过的劫——你不应活着,可你既然活着,逃过了天命,从秦旭变成秦断,那么接下来的一切便已是注定。”

“……”

一阵窒息的沉默过后,秦断缓缓抬头。
他的眼里还有些未能散去的血丝,却亮得摄人,再无半点先前的脆弱。
“因果因果,如果这是结果,那原因又为何?”
“你口口声声说我不应活着,给我看那些不存在的画面,是想让我愧疚?让我恨不得在此一头撞死,为这些不知是真是假的东西丢了好不容易得来的性命?”
他一字一顿的问,每一句话都仿佛是在牙齿里嚼碎了吐出来,带着血与肉的腥气。

“为什么让我重来一世?为什么给我如此尴尬的身份?又为什么要去误导……他们,让他们对我做出那样的事?”

天道用古井无波的目光与之对视半晌,拍了拍衣服的下摆站起身——尽管这里根本没有灰尘。“修罗之体让你冷情冷心,虽说到底不算真正的无情,但想要化解情劫,必须以心换心。”
“——所以吾给了你这幅身体,让你重回世间,去看、去听、去感受七情六欲;又封锁真相,他们虽然心有怀疑,但却不敢肯定,于是便会将所有不敢展露在你眼前的欲望暴露出来……这不是误导,秦断,只是想让你看清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对你抱有什么样的感情,不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也不是师徒父子之间的亲情……只有彻底的接受真正的他们,方可堪破此劫。”
“修罗之体麻痹了你的情欲,却没能麻痹你的心,你始终记得他们,记得与他们相处的时光,更不曾忘记每一个人……就算被背叛,被侮辱,被误会,依然如此。”

秦断冷笑一声,“你怎么就知道我接受他们了?你之前给我看的那些,就是为了这个?”
“真相与否你自己清楚便可,不需告知旁人。”天道幽幽叹了口气,“但你所见之事并非虚假,只不过那不是未来,而是……过去。”

“什么意思?”秦断问完,发现意识正渐渐苏醒……有什么将他从这场梦境里拖出去。
眼前是天道那张与自己毫无差别的脸,脸上的皮肤好像被什么敲碎了一块,接二连三的剥落下来。
他在消失。

秦断浑身一震,“你……你根本不是天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天道,也是因果。”对方轻声说着,随着人皮逐渐崩塌,仅剩的那双眼睛微微弯起,乍一看,竟带出了一分秦断本身风采。
他好像在那个瞬间被赐予生命,又在那个瞬间分析崩离,灰飞烟灭。

“我……没有立场来引导你做什么,”他说,“只是,既然选择了,就千万不要后悔……”
“不要……变得跟他们一样。”

秦断听见自己撕心裂肺的吼:“真相到底是什么?”
虚空中,传来幽幽一叹:“……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

昏昏沉沉中,有谁摸了摸他的脸。
秦断皱了皱眉,伸手想去拍开那不安分的爪子,却被一把握住,在指尖咬了一口。
“嘶……”
他抽了口气,猛然睁眼,恰好撞进那人眼里。

心魔吴缺含着秦断的手指,猩红的舌尖绕着细小的伤口舔了一圈,很快就将其愈合了,接着又凑过来想要去吻对方的唇,被那人制止了。
秦断脑袋里还回荡着天道的话,实在没什么调情的心,眼看这小子就要炸毛,连忙在揉了揉对方黑色的长发,“乖,别闹。”
心魔:“……”
他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难看,可看着眼前这张太过熟悉的脸,却又什么火都发不出了。
最后只是重重哼了一声,颇有不跟你计较的意思。

秦断眯眼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是在一处宽敞的马车里,身下传来的震动感表明正在往某个方向赶去。
他沉默了一下,忽然道:“这是去凉州?”
凉州……温府后山的那座祭坛,里面埋着与他有关的东西,是秦断唯一能想到的地方。

那所谓的三百年之期,以及这具特地为“自己”复活而准备的身体……回想起当时他刚重聚元神,还在寻找合适的肉体时,只是稍稍靠近,竟是被强行吸了进来;一般情况下夺舍后多少都会被原主影响,与肉身产生排斥,可他附身这么长时间,不但没见过原主的魂灵,更是连最基本的肉灵不和都没见到……
除非,这具身体本身就是个空壳,一个专门为他准备的空壳。
这些再联系上天道说的话……

“你怎么知道是凉州。”心魔皱眉看着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伸手抬起对方的下巴,“不是那里有你的老相好吧?”
秦断挑了挑眉,突然生出戏谑的心思,“是啊,带你去见见你娘亲。”
他这话说的轻佻,配上那略哑的嗓子,愈发没个正经。

心魔脸色一沉,刚想动手,就见车帘被谁掀开,一股风涌进车厢内,吹得秦断不得不眯起眼,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之前那场激烈欢爱的余韵还在,只是之前光顾着想事情没反应过来,现下只觉得浑身酸痛,靠在角落里直不起身。秦断打了个哈欠,心说这俩狼崽子好歹还算有点良心,知道帮他处理一下,没把那些丢人的痕迹留下来。

吴缺撩开车帘,冲着心魔使了个眼色,“你先出去。”
后者有些不忿,“哥……”
秦断插话道:“你叫他哥?”
“……大部分人不懂心魔道为何,如有我等必须同时出面的时候,自然以兄弟相称。”吴缺面无表情的说完,拍了拍心魔的肩膀,“出去,我有话要问他。”
“我也有话要问你……你们。”秦断摸着下巴,懒洋洋瞥过二人,“之前还没回答我,当年动手的,到底是你,还是他?”

这个问题本不应是他来问的,毕竟眼前的这位并非是他们真的父亲……可对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种熟悉感,却让他们无法打心底去拒绝。
像是一个饿了太久的人,只记得记忆里饭菜的香味,如今有一碗香喷喷的米饭摆在他眼前,他能忍住吗?

吴缺便是如此——明知这人是个冒牌货,却又贪恋他身上与父亲相同的特质,一边想对他好些,另一边又想将无法暴露出来的欲望全数倾泻。
沉默了约有一炷香的时间,两人不约而同的开口:“是我。”
完了又互相对视一眼,从对方眼底看到了不可思议。

心魔:“明明是我怂恿你的。”
吴缺:“我才是本体,我说了算。”
心魔:“呸,要是你说的算才不会把我分出来……”

秦断:“……行了都别吵了,反正你们俩本来就是一个人,我找谁算账都不会错。”
他本来就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这俩熊孩子竟然能自己吵起来……不过这样的吴缺,倒是比先前那个虽然乖巧,但多少有些过于沉默的儿子有人情味多了。
这么想着,心口突然就软了一下,秦断招了招手,“过来。”
那两人互看一眼,“你叫谁?”

“……都过来。”秦断想坐直些,微微一动便被那剧烈的酸痛感打败了,有气无力的翻着白眼,“妈的,你们也太不是东西了。”
吴缺轻轻咳了两声,伸手去扶着他坐起来,心魔在一旁满脸不爽,却还是乖乖凑近了些,“干嘛……”
他话未说完,就见秦断缓缓抬起一根手指,点在他额心的血痕上。
心魔的脸肉眼可见的瞬间红透了,他啪地一声挥开对方的手,凶狠道:“你是不是想死?”
秦断搓了搓被打得发烫的指尖,挑起眉梢,“我就在这里,有本事你就……唔。”嘴唇猝不及防的被人堵住,秦断噎了一下,瞪了眼突然靠上来的吴缺,抹了把嘴,“行啊,胆子挺肥,都知道以下犯上了……”
“……没事别招惹他。”吴缺看着那人泛红的嘴唇,没忍住用手指蹭了蹭。
心魔本想顺着讽刺几句,可话到了嘴边却咽了下来,重重哼了一声,“你倒是护着他。”
“……他是重要的祭品。”吴缺回道:“我们等了三百年,不就是为了这一天么?”

这句话说完,车厢里突然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最后倒是秦断先笑出声,“更过分的事情你们都做了,这会儿又心虚个什么劲?”
他跟没骨头似的靠在角落里,眉眼弯弯,略有些凌乱的长发披散下来,贴在脸颊边,衬得皮肤愈发的白。

吴缺心里一动,不知怎么的就想起很久之前,他们……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那个身受重伤的父亲,也是这样病恹恹的躺在破旧的茅草房里,也会这样对他微笑。
心魔额间的红痕闪烁了一下,似乎感受到半身的情绪波动,他抬起头,复杂的目光落在秦断身上,有那么一瞬间真想开口问问,你到底是不是他。
可他不敢——他不知道违背天意会遭受什么样的代价,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这是否会影响到父亲的复活。
秦断看出了他眼中的犹豫,这样的眼神,他在燓冽和白伶之眼中也曾看到过不止一次,如今早习以为常。
如果窥破天意便是温予舒那般下场……

秦断心中一沉,旧友失焦的瞳孔在眼前闪烁——尽管对方不曾后悔。
他的一辈子很长,可能抓在手里又留下来的东西太少,上辈子他沉迷修道,更不曾握紧,以至于始终在错过……
“不用去想太多。”秦断轻轻吸了口气,缓声道:“反正离凉州也不远了,不是吗?”

真相是什么,他们迟早会明白,到时候是痛哭流涕还是跪地认错,其实对于秦断来说,都无所谓。
就像他不会把他们的背叛放在心上,自然也不会在意他们事后的苦痛……毕竟,他一直教导他们不要后悔,不要去否定自己做过的事请,要承担决定造成的后果。
曾经如此,现在,亦然。

第21章 21

21.

到凉州的路程算不上远,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两天的行程明显慢了下来。
当天夜里,秦断破天荒从车上被放下来,安置在沿途的一家客栈里——血魔宗不过是近些年新起的魔门,秦断除去“宗主是我儿子还分裂成了两个”之外,对此一无所知。所以小喽啰恭恭敬敬请他下车的时候,他也没多想,只等回到房里,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湿着头发坐在案前喝茶的时候,才想起来问一句,“吴缺呢?”
那仆人是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一身肌肉涨的发红,裹在衣服里的模样总觉得像是委屈了他。
只不过声音倒很憨厚,不看略有些狰狞的长相外,应该还算是个老实的。

于是老实人毫无心机地答道:“宗主闭关了。”
秦断咯噔一下,连心跳都漏了一拍,当即问道:“他人呢?”
“……属下不清楚,只不过他离开时吩咐好我们要好好照顾您,大概明日午前便能回来。”
……这一天都不到的时间是闭哪门子关?秦断心中想着,面上却没露出半点,只挥挥手让人下去。

等门关上之后,门口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秦断尝试着往入口处抛出一张符纸,还没落地便燃了起来,化作一把灰烬。
他冷笑一声,心说这个套路怎么这么熟悉。
——只是这世上能困住他的阵法太少,加上布阵人是个半桶水,照葫芦画瓢的弄完了,也没看看里头灵气足不足,是否够用。
秦断几乎是不吹灰之力的破了阵,还破的悄然无息,只是在笔画相接的薄弱点上撬开一道小口,便顺着这破绽溜了出去。

屋外,明月高举,浑圆的月盘挂在正空,无云无星。
秦断抬头望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今日恰逢中秋,是个团圆的节日。
自打成为秦断之后,对于凡人的节日便再无兴趣,就算先前与白伶之相处的那百年之中,也不过是行师徒之礼,他把自己所学的东西教给他,却极少告诉他是非对错,更别提这些凡俗中事……不过对方提出的要求他几乎都答应了,这才养成那少年如此娇气诡异的性格。

而吴缺不一样,秦断是真有把他当儿子养,重伤渐愈的那几年里,他其实也并非全然不惧——都说修罗之体无痛无觉,可以自愈,但谁又能保证的分毫不差?
修罗体的练法要求苛刻而残忍,成功者寥寥无几,秦断无前人指路,更无后辈相依,他只能自己一个人,走在这条尸山血海的黑路上,一点一点,探索着前行。
把全身碎骨拼凑在一起谈何容易,就算没有感觉,但那也是他的血肉,他的身体。

秦断在床上躺了半年,这半年里,他是个彻底的废人,不能说话、不能移动,就连轻轻勾一勾手指都嫌费劲。虽然已经辟谷多年,但他现下无法运功,无法用真气洗涤身上的脏污……若是没有遇到吴缺,他过的日子将多么凄惨,其实不难想象。
那个有一双红色眼睛的干瘦少年,用他小小的身躯背着他下地,替他擦身,喂他吃那些不甚美味但却能饱腹的东西——尽管没有这些,他依然能活下去。
秦断的心不是铁打的,他承认自己被其触动,所以在稍稍恢复之后,替少年洗干净身体,披上新衣,起名收为养子。
他教导他是非对错,告诉他做人的道理——其中不乏一些他原本以为自己早就忘掉的东西,那在数百年前的尸山火海中,伴随着仇人的大笑和亲人的尸体,一起埋葬掉的人性。

中秋之夜,团圆佳节。
桃源村的小道上挂起纸糊的花灯,形态各样,栩栩如生。
人们喜气洋洋的聚在一起,小孩儿拿着糖人与小食穿街走巷,一派欢声笑语。
而秦断则窝在自家府邸,绞尽脑汁的给儿子做了个饼。

他隐约记得儿时过中秋,家里的厨娘会做好掌心大的小饼,摆在精致的拼盘上,大家伙儿一起吃,一起赏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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