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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污(31)

作者:肉包不吃肉 时间:2019-08-30 09:10 标签:虐恋情深 仙侠修真 年下 破镜重圆

  疼。
  真疼。
  顾茫叛过他,杀过他,满手鲜血,罪无可赦。
  可是……
  也是这个人,曾经在金銮殿前,不要命不要军衔前途埋没什么都抛弃了,那样血性地朝君上怒喝,只为手下的士兵讨一个安葬。
  也是这个人,曾经在篝火边陪他说话烤肉,笑着想要逗弄沉默不语的他。
  也是这个人,曾经在他床上喃喃着说过爱他。
  那具鲜活的、强悍的、仿佛永远不会冷却的战神之躯。
  那个年轻的、灿烂的、仿佛此生都将燃烧的炽烈少年。
  竟已只剩下眼前这具伤痕累累的残墟……
  墨熄忽然那么清晰地意识到,他不在帝都整两年,两年里,这样的审讯曾有多少次?两年里,那么多人都想过要从顾茫嘴里撬出话,得到燎国的秘密,这样生不如死的酷刑,上不见天下不见地的恸嚎,究竟有过多少回?
  理智在疾速地消散,而痛楚愈来愈深刻。
  “咱俩会一直在一起的,无论都困难,我都会熬过来。”
  “师弟……”
  墨熄闭目阖实,忽地再也无法忍受,他咬着牙,蓦地将人揽入怀里,手上聚起明光,贴向顾茫的后背,将至纯至为霸道的灵力输到这具血迹斑驳的身体里。
  他知道这么做不应该,这么做会被人发现,他根本无法解释为什么自己要眼巴巴地跑过来亲自替顾茫疗伤。
  他更清楚自己应该把顾茫交给牢狱内的药修处理,有君上的谕令,这些人不会让顾茫有所闪失,慕容怜下的也并非死手。
  可是……
  可是他克制不住这种冲动,他的心都像是要被攫出撕裂了,十余载的爱意与恨意,求而不得,放而不下,如此煎熬着他。
  好像不抱住眼前这具躯体,不亲手把灵力输给他,自己就会死在这间寒室里。
  顾茫身上的那些疤大多是慕容怜的神武抽出来的,愈合得很慢,在替他止血疗伤的过程中,墨熄的禁军衣袍也几乎全被浸透了,到了后来,顾茫的肢体开始慢慢恢复,他在无意识地痉挛抽搐,血淋淋的手一直在抖。
  又过了很久,顾茫开始喃喃地说话。
  “我……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
  墨熄一直很沉默,一句话也不说,只这样抱着他。
  他不敢太亲密,好像太亲密了就铸下了天大的罪孽。但也不愿放手,好像放手了自己的心脏就会至此停歇。
  他闭着眼睛,慢慢地把雄浑不断的灵力往顾茫身体里送。
  寒室里除了顾茫无意识地低声喃语,什么动静都没有。到最后,在这一片安静中,墨熄忽听得他在嗫嚅:
  “我……想……我想,有,有……个……”
  墨熄怔了一下:“什么?”
  顾茫的声音愈发轻了下去,简直恍若蚊吟,带着哽咽,颤抖着,哆嗦着。
  “家……”
  最后一声轻若飘絮地落下,却像是雷霆般在墨熄耳中炸开。
  墨熄蓦地低头去看顾茫的脸,见顾茫紧紧阖着眼睛,黑长的睫毛遮着眼底的青韵,睫羽是湿润的,刚刚那句话,顾茫是在梦里哽咽着说出口的。
  ——
  多年前,他曾在爱欲深浓时亲吻着顾茫的手指,恳切地说:“我已经被君上敕封了羲和君,以后再也不需要看伯父的脸色了。谁都不能再左右我什么,谁都不能再阻拦我什么。”
  “我跟你许诺的,以后都会做到。”
  “你再等等我。”
  “我是认真的。”
  他之前从来都不敢跟顾茫说“认真”,从来不敢跟顾茫说“未来”。因为顾茫总是一副无所谓,也不相信的样子。
  可是那一天,他成了羲和君,他不再只是被伯父架空的墨小公子了。他终于有了那么一点可以在心上人面前许诺未来的勇气,好像攒了很久的积蓄,总算能买一件拿得出手的珍宝,于是便小心翼翼地捧给心爱的人,满心欢喜地希望他能收下。
  他恨不能把一腔真心都掏出来,恨不能发完天下所有的誓言,只为讨得顾茫的一句认可。
  所以,那天他在床上跟顾茫说了很多很多,顾茫笑着摸着他的头发,由他无休无止地操干着,好像都听进去了,又好像只是觉得小师弟很可爱,像个傻瓜。无论他如今有多厉害,是不是羲和君,他的顾茫哥哥都会一辈子宠爱他,包容他。
  “你喜欢什么?你想要什么?”
  顾茫什么话都没有说,什么都没问他索要。
  但是最后,在他不知第几次发泄到顾茫身体里的时候,顾茫被他干出了眼泪,失神间,不知是因为神智涣散了,还是被他磨得受不住了。
  顾茫仰头望着墨色的回纹幔帐,喃喃地说:“……我……我想,有个家……”
  墨熄怔了一下,他想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掉顾茫说那句话时候的表情。
  从来都那么笑嘻嘻无所谓的人,说那句话的时候,竟不敢看着他的眼睛,那么自信的人,却在那一刻只剩下瑟缩与惶然。
  好像在渴求什么太过昂贵的东西,渴求什么永远也得不到的幻梦。
  他说完这句后就阖上了眼睛,眼泪顺着洇红的眼尾滑下去。
  那是不是往日因为床笫之事而流的泪水,墨熄其实并不清楚。
  只是在那一刻,墨熄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战无不胜的顾帅,原来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奴隶,他被打被骂二十余载,从来没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从来没有过哪怕一个真正的亲人。
  墨熄只觉得心闷得难受,疼得厉害,他俯身,噙住顾茫湿润颤抖的嘴唇,在喘息的间隙里,他摸着顾茫的头发,低声地说:“好。我会给你的。”
  我会给你的。
  会给你一个家。
  这是你第一次开口问我要东西。玩笑也好,胡说八道也罢,我都当真了。
  我知道你曾经过得太不容易,很多人都欺负过你,捉弄过你……所以别人给你的东西,你都不敢要,别人许下的誓言,你也不敢信。但是我不会骗你,你等等我。
  你等等我,我会很努力,沙场浴血,功成名就,拿所有的战功,换和你名正言顺在一起。你等等我。
  我会给你一个家的。
  那时候的他,曾这样热忱而天真地在心中许诺着。
  不用太多年,不会太久,我要给你一个家,我要一直陪着你。
  年少的墨熄心疼地抚摸着他顾茫哥哥的脸,那样渴望地恳求着。
  顾茫,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第27章 暗中关注你
  墨熄从寒室里出来的时候, 狱卒的魂儿都快散了。
  之前酷吏望舒君来提审顾茫,出来之后一袭丝绸宝蓝蓝衣, 干干净净,连胸前配的月华石坠子都没有半点歪斜, 结果进去一看, 好家伙,顾茫彻底成了个血人。
  望舒君自个儿没溅着血,都已经把人折磨成这样了, 而羲和君现在, 一身禁军戎装几乎要被鲜血染透了,那顾茫还不得——
  这样一想, 差点腿软栽倒在地上。幸得身边小徒弟及时扶住, 才能勉强哆嗦着站直, 朝墨熄行礼:“羲和君慢走。”
  墨熄青白着脸, 抿着唇, 沉默地头也不回, 走出森森冷冷的阴牢甬道。嵌着铁皮的军靴踩在寒砖上, 发出脆硬的响。
  “天香续命露天香续命露!!快点快点快点!!”
  狱卒手抖揣着生肌去腐的灵药,领着一群药修乌压压地跑到寒室内,还没来记得站稳呢, 就愣住了。
  只见顾茫躺在石床上,裹着黑金色的御寒裘袍, 绒边深处露出半张清瘦的脸, 却是干干净净的。
  小徒弟一愣:“师父、这, 这是怎么回事……”
  狱卒眼睛一扫,落到裘衣衣袖边繁复错杂的金色蛇形图腾,心中咯噔一声——这不是北境军的军徽嘛?
  再转念一想,刚刚墨熄进来时身上分明是披着一件御寒大衣的,出去时却是一身干练收腰的黑衣劲装,这衣服……难道是……
  他咽了咽口水,往前走了几步,轻手轻脚地揭开裘衣的一角,果然见到顾茫呼吸匀长地缩在里面睡着了,身上的伤口也全都血止。狱卒不禁有些呆住,他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是想到墨熄平日里那清冷自傲的样子,又想到墨熄曾经被顾茫毫不留情地捅了个透心凉,这种大胆的灵光又很快熄灭了。
  小徒弟也探头过来看,看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哎呀!这不是羲和君的外袍吗?”
  “……”
  “师父师父。不是都说羲和君有洁癖,东西从来不给人碰的???”
  狱卒颇为无语地回头:“你觉得这件衣服他还会再要回去?”
  “哦……”小徒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的也是。”
  顿了顿,又好奇心害死猫地:“可是羲和君不是来提审的吗?为什么对犯人那么好?”
  “他又不是酷吏。”狱卒虽然心里仍有些犯嘀咕,但是什么该猜,什么不该猜,他还是很清楚的。于是拍拍小徒弟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不是每个人都像望舒君那么喜欢见血的。”
  “哦……”
  “今天这件事情,你们都注意点,不要说出去了。”狱卒回头吩咐其他人,余光又瞥了一眼裘袍上熠熠生辉的金色腾蛇,低声道:
  “记住了,话多生事。”
  墨熄走在雨雪霏霏的官道上,西风刮面,缺了寒衣,他却也不觉得冷。他眼神沉炽,心如鼓擂,耳边不断地回响着顾茫的那一句喃喃低语。
  我想……有个家……
  心中像是一蓬乱草落了星火,一路从胸口焚燃,烧的他连眼眶都微微发红。
  他越来越觉得顾茫或许并没有心智受损,不然为什么在昏迷之际,他无意识的喃喃低语竟会是这一句?
  胸腔内跳跃的火既是一种折磨,又是一种希望。这样翻来覆去地想着,连自己满襟是血引得路人侧目都没有注意。
  雪越下越大,而墨熄眸中的光也越来越亮,他想,不管怎么样,等眼下这桩案子告结之后,他一定要把顾茫从慕容怜那里要过来。
  只有这样,他才能与顾茫朝夕相处,才有机会探得顾茫究竟是假傻还是真疯。
  这边厢正出着神,远处却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啊——!!”
  墨熄脚步一顿,抬眸循声。
  如今帝都情势正处于高度警戒的状态,他立刻朝叫声传来的方向掠去。那是一家酒铺子,桌椅板凳全砸了,墙角边堆着的酒坛也碎了好几个,陈年的梨花白流了满地,屋里一股凌冽的酒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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