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温(12)

　　回家途中打包了一份盒饭，等到家楼下已经被风吹得温凉。
　　老旧楼房里的灯忽闪忽闪，昏暗无比，因为住的基本上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很早便休息，所以楼道安静地有些诡异，倒显得顾思远上楼梯的脚步声很突兀。
　　塑料袋在手里随着动作作响，顾思远没来由地感到一丝不安。
　　忽地，顾思远耳尖微动，仿佛听见了一声微弱地咳嗽。
　　他没法确定自己是不是幻听，于是停住动作，一时间楼道内只剩下呼啸的冷风。
　　“咳咳…呃…”
　　顾思远猝地一抬头，不是幻听！
　　他大步上楼，近乎使出在平地上奔跑的速度冲了上楼。
　　他看见了一个模糊人影，在昏暗的老式暖光灯下仿佛即将消融一般令人感到心慌。
　　栗色卷毛与灯光呼应，显出一层模糊的光感。
　　“林乐予？！”
　　盒饭“啪”的一声落在地上，米饭混着菜汤洒了一袋子。
　　顾思远蹲下身，轻轻抬起林乐予的下巴，那原本粉嫩的唇瓣白得发紫，冷汗顺着脸颊滴落，鬓边被浸湿，显得人更加苍白虚弱。
　　顾思远气息混乱却浑然不觉，他颤抖着手凑近林乐予鼻尖，呼吸一松。
　　还好，还有呼吸。
　　反应过来后才意识到自己有了多么不吉利的想法。
　　他撩开林乐予的额发，触了上去，被烫得一惊。
　　“林乐予？小宝？”他摇晃着林乐予的肩膀，可没想只是轻轻一碰林乐予便顺着他的力向一旁歪倒。
　　顾思远接在怀中时，只觉得他浑身都烫的厉害，大衣敞着不知道吹了多久的冷风，真是胡闹。
　　他把林乐予靠在身上，托住他的头抱起来。
　　忽地悬空让林乐予浑身一颤，眉头瞬间拧成一个打不开的死结，胳膊滑落在身侧，呻吟两声。
　　“小宝不怕，是哥哥。”顾思远把他掉在地上的手机捡起，迅速抱着人进了屋，丝毫没有嫌弃他蹭得都是灰，直接把人抱到床上搂着。
　　林乐予急促的呼吸并没有因此变缓，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他忍不住咳嗽，一咳就停不下来，整张脸咳得通红却因为没法呼吸发着紫。
　　顾思远不敢耽误，一边帮人拍背一边迅速拨打了急救电话，接通的一瞬间，手机被一股大力打掉在地。
　　林乐予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那双半撑着的眼布满血丝，又因为停不下来的咳嗽蓄满了眼泪。
　　顾思远只要轻轻一动，那泪便掉了下来。
　　“咳咳…嗬呃…不去…医院…咳咳！咳咳咳…”
　　摔在地上的手机屏幕裂开了一条缝，电话里的急救人员急切地问着。
　　顾思远把人抬起来让他的头能架在肩膀上，手在他背后帮他不断顺气“乖，你烧的很厉害，很难受对不对？去了医院就都好了。”
　　林乐予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了，连搭在顾思远肩膀上的脑袋都控制不住地歪倒，他闭了闭眼睛，想尽全力压下咳嗽，几秒后，更加猛烈的咳喘打得林乐予措手不及。
　　他胸口痉挛似的起伏，眼泪几乎浸湿了顾思远肩膀上的衣料。
　　“小宝，这个时候不能任性！”顾思远用脚勾到手机，俯身拿起，手一直不停地给他顺气，揉按后心口。
　　似乎是听到顾思远的交谈声，林乐予反应很大，心里急的不行却根本说不出话，逐渐开始倒气，眼睛也控制不住地向上翻白，连被白袜包裹着的脚趾间都在颤抖。
　　顾思远大惊，口中不断喊叫着林乐予的名字，急救人员在电话那头指挥着顾思远，他从抽屉里拿出上次没用完的氧气罐，扣住林乐予的口鼻。
　　规律的压氧让林乐予得以喘息，倒气声变小，胸口起伏虽然急促却不显痉挛。
　　顾思远自责得心尖都在颤，他慌乱之中甚至忘了给林乐予吸氧，大脑一片空白。
　　泛红的眼角泛着水光，林乐予只能模糊地看清顾思远在打电话，却听不见一点声音，耳鸣声几乎占据了整个大脑，他没办法思考，没办法给出一点急促呼吸之外的反应。
　　他一点点地力竭，逐渐连眼皮也撑不动，世界天旋地转，林乐予僵硬的手指被人轻轻揉开，人也彻底坠入黑暗之中。
　　医院急诊里，顾思远用胳膊擦去一头的汗，看着吸着氧心率平稳的林乐予，心有余悸地咽了口唾沫。
　　林乐予的手机一直在他口袋震，他拿出来看，满屏都是沈惠文的电话。
　　他怕沈惠文担心，于是只说林乐予在他家睡着了，很安全，并没有透露他生病的信息。
　　沈惠文也嘱咐顾思远，说林乐予刚退烧不久，要注意他半夜起烧，顾思远在心里苦笑，看着睡梦中也皱着眉的林乐予气不打一处来。
　　他弹了一下林乐予的额头，低骂道“小坏蛋。”
　　因为是急诊室，所以没有陪护床，顾思远搬了个硬板凳，简单趴在林乐予床边眯了会儿。
　　半夜林乐予又咳嗽，氧气罩上的雾气聚起又消散，可能是咳得胸口疼，林乐予输着液的手攥着胸口的被子，因为用力有些回血。
　　鲜红色在透明输液管里扎眼非常，顾思远连忙哄着人放轻松，把人抱起来喂了点水，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帮他揉胸口。
　　林乐予输液的手被顾思远捧在手心固定住，撑着不让他瞎用力，很快血便被药水冲了回去。
　　顾思远又用手量了量温度，烧明显退了不少，林乐予脸色也好看了些。
　　他怕林乐予肌肉疼，帮他揉了会胸口后又开始帮他揉胳膊揉腿。
　　想到医生说心肺功能不好的人往往都会因为血液循环差手脚冰凉，顾思远又帮他倒了一水杯热水包着毛巾垫在他脚下。
　　浑身又暖和又舒服，林乐予原先痛苦的小表情舒展不少，顾思远也很有成就感。
　　药输完之后，林乐予的血氧饱和度还是偏低，医生没给他撤氧气罩。
　　太阳刚高挂起时，林乐予悠悠睁眼，发现自己在医院里时火气瞬间冲到大脑，呼吸间尽是难闻的消毒水味。
　　林乐予本能地想发火，可虚弱的身体却丝毫不配合，他转头看到一边插着双手正微笑着看他的顾思远，气得呼吸都急了几拍。
　　呼吸一急吸进去的空气越多，消毒水味几乎充斥着林乐予整个鼻腔，他翻了个白眼开始憋气，一憋气血氧就往下掉。
　　顾思远收回了挑逗他的心，忙把人抱起来指挥他呼吸。
　　林乐予试探着，虽然还是有消毒水味但顾思远身上的味道多多少少盖住了点。
　　“我要回家…”林乐予只能说出些气音。
　　顾思远握住他温凉的双手捂着“医生说了，你需要住几天院。”
　　林乐予不甘示弱，怄气似的道“我说，我要回家…”
　　顾思远耐心哄道“我也说了，你要听医生的，乖一点好不好？”
　　林乐予反而没了耐心，突然暴躁起来，双手交叠猛地拔了滞留针。
　　静脉血飙出一小条血线，滴落在洁白的被子上，林乐予挣扎开来，自己撑住床吼道“我要回家！”
　　话音刚落便眼前发黑脑袋一重倒了回去。
　　顾思远忙按住他冒血的针眼，喊来了医生“胡闹！”
　　林乐予头晕得反胃，只是委屈地瘪瘪嘴。
　　医生用医用胶带止住血，固定好后，给林乐予量了体温。
　　36.5度。
　　顾思远见林乐予实在反抗的厉害，于是和医生商量道“我家有制氧机，您看他的情况能不能开药回家休息？”
　　医生也认真仔细地看了看数据“有制氧机就好办不少，小孩最大的问题就在心肺，可以不在医院住，但一周的药水一定要来输，药也要按时按量吃。”
　　顾思远道谢，带着医嘱去取了两大袋药。
　　回来后发现林乐予自己已经开始穿衣服，只是脑袋估计还没清醒，两条腿往一个裤管里塞。
　　顾思远苦笑了声“宝宝，你扮演小美人鱼呢？”
　　反应过来的林乐予懵了懵，脸羞得粉粉的“滚蛋！讨厌你…”
　　讨厌？
　　确实，顾思远自己都差点忘了，林乐予已经有男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