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以后(113)

　　他在心里重重地叹口气，亲身体验后明白了一个道理，对残疾人的最高尊重，就是把他当成一个正常人去看待。
　　一个月没有回来，叶颂明接到了很多封信和文件。
　　他坐在办公室靠窗的位置，背部晒着太阳，让闫小亮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一封一封地将信件念给他听，他认真聆听，通过这些信件他想起了很多往事。
　　“叶老师，新闻出版局的办公室主任想约您见面，您看哪天方便？”
　　读完一些信件，趁着休息的功夫闫小亮问叶颂明，那小心翼翼的语气好像很怕他抗拒见人似的。
　　他温和而高兴地回道：“越快越好，下周怎么样，帮我问问主任有没有空。”
　　闫小亮点头：“好嘞，我帮您约时间。”
　　叶颂明道完谢，让小亮把候老板请来。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冲泡好两杯咖啡，所幸候老板没有插手帮忙，非常尊重他的意愿。
　　他将咖啡递给老板，也没绕弯子，直接问起夏睿的情况。
　　侯老板挺惊讶的，还以为他不喜欢夏睿，便说：“跟朋友出去玩了。”
　　“去哪了？”叶颂明好奇地问。
　　候老板喝口咖啡说：“去日本了吧，这孩子总出去溜达，抓不着人影。”
　　叶颂明算了下日期，微蹙眉：“他不是还没毕业吗？”
　　现在正是开学季，他有点不理解。
　　候老板叹口气，无奈道：“别提了，小睿半年前就休学了。”
　　“怎么会？”
　　“他不喜欢去学校，不爱读书，刚回来那段时间就嚷嚷着退学，那时候高中还没读完呢，我好说歹说终于把他劝服了，”侯老板停顿一下，抬眸看着叶颂明，有点纳闷，“叶老师，你找小睿有事啊？”
　　听侯老板的语气，叶颂明猜测对方并不知道他和夏睿的关系，他沉思几秒，缓缓摇头。
　　其实他心里有很多疑惑，比如夏睿改性，如果随母性，那为什么舅舅姓侯呢？
　　这些有关家庭隐私的疑点他不想刨根问底，说到底，他只知道夏睿，对那个有血缘牵绊的父亲依旧感到无比陌生。
　　他和周予琛都欠夏睿一声“谢谢”，他请候老板帮忙转达，如果夏睿从日本回来，他想和夏睿见一面。
　　另一边，他很快接到小亮的消息，对方在最短时间内帮他约到出版局的人。
　　三天后的下午时光，叶颂明来到和新闻出版局主任约定的茶馆。
　　他因为堵车晚到十分钟，来的时候主任已经点完茶点和茶叶，站在雅间门口迎接他。
　　两人第一次见面，主任却表现的异常热情，有点粉丝见偶像的感觉。
　　主任紧紧地握住叶颂明的手，使劲摇了摇，激动的尾音都在发颤：“哎呀叶老师，我终于见到你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你能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
　　根据对方的声音和身上的味道，以及手中的触感，叶颂明推断出主任的年纪和大概样貌，他趁人去洗手间的空隙，悄悄地找周予琛证实。
　　周予琛说跟他想的八/九不离十，确实是一个五十出头的中年男，个头不高有点微胖，戴着眼镜。
　　猜中百分之九十，叶老师非常有成就感，美滋滋地笑起来。
　　周予琛则是欣慰地摸摸他的脸颊，然后拿着手机和一本书坐到离茶桌五米远的窗户前。
　　不一会儿，主任走了出来，有些好奇地看一眼周予琛，心里在猜测这个人的身份，但是没说什么。
　　主任的全部注意力转移到叶颂明身上，坐下来后就侃侃而谈，聊起自己对叶老师的喜爱，直言不讳地说很荣幸能接收到叶老师写的信。
　　“我早就想约您见面了，后来听说你去F国，我就天天盼着你回来，我很想跟你当面交流，毫不夸张的讲，我非常欣赏叶老师的才华，你的散文集我看了无数遍，包括你翻译的书，我只看你的版本。“
　　叶颂明笑吟吟道谢：“谢谢主任。”
　　“这是真心话，”主任喝口茶继续说，“我看了您写的信，我读了很多遍，叶老师的真诚我是能感受到的，这件事我还找□□的人开会呢。”
　　“没想到这样一件小事会让出版局和□□兴师动众，我有点惭愧。”叶颂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摸索到茶桌上的品茗杯，低头抿一口。
　　他话里有话，主任当然听得懂。
　　他大难不死回来，对许多事看的很开，唯独书籍删减这件事他保持以往的执着，依旧有勇气站出来发出抗议的声音。
　　主任帮他斟茶，脸上露出和悦的神色：“叶老师，出版局没有规定外文内容不能涉政，要看内容的敏感度，我看了您翻译的鲍里斯封笔之作《外乡人》，我很喜欢这本书，有关政治的内容并不多，符合全文出版的要求，我觉得是侯老板太敏感了。”
　　“候老板不会无缘无故敏感的。”叶颂明想起前段时间出版社被同行举报，心里升起一股不悦的情绪。
　　主任赶忙撇清关系：“叶老师可别误会，局里的人不会给候老板施压，你放心，我会亲自跟候老板谈谈，我向你保证《外乡人》绝对可以顺利出版。”
　　“非常感您的支持。”叶颂明笑起来，以茶代酒敬对方。
　　这件事比预想中容易多了，叶颂明本来是抱着软硬兼施、抗争到底的想法来谈判的，没想到会碰见自己的‘小粉丝’，他心里悬着的石头也终于落下，他的劳动成果没有被作废，也对得起鲍里斯的信任。
　　气氛霎时变得轻松愉悦起来。
　　主任忍不住去瞄雅间里的另一个男人，虽然那个年轻英俊的男人始终低头玩手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是存在感极强。
　　而叶颂明在聊天的时候也总是侧着头，习惯性的去寻那个方向。
　　主任低声问：“你朋友？”
　　叶颂明知道他问的是谁，嘴边笑容变深：“我爱人。”
　　主任颇感惊讶：“你们感情真好，他对你寸步不离。”
　　叶颂明微微侧头寻着周予琛的位置，心中淌过暖流，以至于眉眼间都流露出温暖的笑意：“是，他不放心我一个人。”
　　在他们落地S市那一刻起，不管叶颂明去哪里，只要有外出活动，周予琛都会跟在身边，接送上班都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
　　最开始叶颂明是拒绝的，后来慢慢习惯了。自从他决定敞开心扉接受周予琛的爱以后，每天都期待周予琛来接他回家，他觉得那一刻是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刻，比抱儿子还开心。
　　黑暗中，有周予琛陪在身边，叶颂明特别有安全感。
　　如果周予琛不在的情况，他是不敢乱摸乱碰的，若是有周予琛陪着他，他可以肆无忌惮的用双手触碰身边的物品，通过触摸来辨别是什么东西。
　　至于周予琛的想法，也因为失而复得有了改变，变得不再一心只顾集团和个人业绩，现在他每天的时间如果按照百分率来计算，那么他百分之七十的时间都用在叶颂明身上，剩余的百分之三十留给工作和其他人。
　　听上去有点不正常，周予琛也清楚时间分配的不够均匀，他却没有改变的想法，也许等未来的某一天叶颂明恢复视力以后他会做出改变，只要叶老师被黑暗笼罩一天，他就会继续保持这个见面的频率，就算有人不理解吐槽他是恋爱脑，他也不以为意。
　　心爱的人在最需要的时候却挪不出时间陪伴，周予琛认为‘没有时间’是最虚伪的借口，不给予真正的关怀，就是没那么爱。
　　他对叶颂明的爱意简直是一颗心脏已经装不下快要溢出来似的。分开的时间稍微久一点，他就控制不住胡思乱想，想着叶老师吃的好不好，出门会不会被门槛绊倒，煮咖啡会不会被电到手，过马路会不会被车辆剐蹭等等...
　　总之他就喜欢幻想这些不好的事，越想越焦虑，然后就忍不住打电话询问，时常还从公司溜走，动不动就玩消失。
　　有一次被周衍逮住，衍爸建议他安排两个人负责照顾叶颂明的出行和日常，他自己就可以恢复正常的生活。
　　他似乎解放天性，一点也不怕周衍，毫不避讳地回怼：“感谢您的好意，您还是别瞎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