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囚笼(106)

　　在话落的那一瞬间，郁海咬住牙冲到窗边一只脚踩住窗沿纵身跳了出去，二楼的窗外有一块延伸出去的水泥屋檐，他从三楼跳到二楼的窗檐上，接着又跳到一楼，落地后朝着秦黑住所的街道狂奔而去。
　　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就连马路上的车也很难看见踪影，瓢泼的大雨很快浸湿了全身，奔跑之中，拉斐尔始终在身边嘱咐道：“郁海，拉斐尔建议现在不要前往秦先生的住所。”
　　“闭嘴。”
　　郁海死盯着前方，牙齿几乎要咬破嘴唇，他奔跑的速度丝毫不停，三分钟后，他站在了那间破旧的仓库前，狭窄的巷子遮住了所有的亮光，他浑身滴着水，因为奔跑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在昏暗中掏出卷帘门的钥匙，刚要将门抬起来，一个尖锐又沉闷的声响忽然钻入了耳朵。
　　那声响短暂细微，转瞬即逝，普通人根本无法听到，但郁海对这个声响再熟悉不过。
　　那是消音枪的枪声。
　　郁海刷地一下抬起门冲进了仓库里，可刚进去他便怔在了原地。
　　仓库里的白炽灯亮着，置物架，沙发还有电视全都倒塌在地上，周围的墙壁有许多弹孔，地面全是未干的血液。
　　而在杂乱的废墟中央有两个人，一个躺着，一个站着，站着那个高高瘦瘦的，穿着黑色的劲装，举着一把消音枪对准了躺在地上的人的心脏，郁海瞬间从腰间拔出手枪朝站着的人连开两枪，站着的人在卷帘门响动时便早有防备，闪身躲进了旁边倒塌的沙发后。
　　郁海紧盯着沙发举着枪朝前逼近，在走到躺着的秦黑面前时，他瞥见对方腹部的正中央有一个漆黑的血洞。
　　心脏猛然收缩，全身的血液仿佛被抽干，他瞪大着双眼没有丝毫犹豫地抽出腰上的军刀朝沙发的方向扔去，躲在沙发后面的杀手见天上飞来的东西下意识朝上方开枪，子弹弹走了上空的军刀，但就在弹走的下一刻，有人忽然出现在了上方的空中，杀手吃惊地想重新扣下扳机，但为时已晚，那从上至下对准着他的枪口先一步扣下了扳机，子弹瞬间击穿了他的头颅。
　　枪声过后，尸体倒在了地上，但郁海在落地之后却止不住地发抖，仿佛被击中的人是他一样，他冲到仓库的角落里提起在打斗中被击飞的医药箱，一下子跪到秦黑身边，着急地打开箱子将所有东西一股脑地抖出来。
　　秦黑的腹部还在流血，黑红的血液源源不断地流下，子弹应该是击中了血管或者脏器，很快郁海跪着的地方变成了一滩血泊，他拿着消完毒的镊子，刚要伸进秦黑的伤口时，一只冰凉的手搭在了他的手背上制止了他的动作。
　　“别搞了兄弟……你哪儿会取子弹啊……”
　　秦黑的声音十分虚弱但他却还是尽力说出了挖苦的语气，郁海听了直接甩开他的手，大骂一声：“草，你他妈的给我闭嘴。”
　　“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说完他又对着郁海身边的投影屏幕道，“拉斐尔……别叫救护车了……没用了。”
　　听到这句话的郁海浑身一僵，接着扔了手中的镊子抓住秦黑的胳膊就要将他拉起来背到背上，但秦黑受不了这种折腾，颤巍巍地拉住郁海的手臂，“兄弟我求你，你让我死前说点儿临终遗言吧，再不说就来不及了，我话有点多。”
　　闻言，郁海再也受不了了，眼泪夺眶而出，他一屁股坐到地上，哑着嗓子大骂道：“秦黑，草，你他妈的，你个狗逼，你当初不是给老子说你离开悲钟没事吗，你他妈居然骗我，你他妈还是人吗。”
　　秦黑躺在地上无语道：“你小点声行吗。”
　　郁海一下咬住嘴唇没再说话。
　　室外大雨滂沱，仓库里的潮气黏腻得让人喘不过气，片刻后，秦黑平静的声音才缓缓传来。
　　“郁海，我的确骗了你，想要离开悲钟，只有两种方式。”秦黑望着他道，“要么干到退休，要么死。我离开悲钟后还能活一年多的时间已经很满足了。”
　　说完他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郁海，不必为我感到难过，我本来就是罪犯，我杀过人，就算我现在死不了，那也会是在以后。”
　　“现在想想我的一生其实过得还挺充实。当初我加入悲钟的理由很简单，就是想报复社会，我原来只是一家普通公司的小职员，干着编辑的工作。那时的我是一个很软弱的人，高压的工作，永不停息的加班，还有突如其来的职场霸凌都让我积累了无数的怨念，后来我又被裁员，被裁员后的我找不到工作就入职了悲钟。”
　　“其实吧，悲钟里的人大部分都是和我一样悲惨又可怜的人，所以他们的受虐狂属性才那么明显。”他道，“在成为悲钟的员工后我陆续杀了我原来的老板，杀了我原来的上司，杀了霸凌我朋友，让我朋友从三十一层的写字楼上跳下去的同事。”
　　郁海埋着头，这些秦黑从未跟他提起过的事让他慢慢地捏紧了拳头。
　　“我知道我杀了人最后肯定是会有报应的，我也时刻做好了迎接报应的准备，但是郁海，从我认识你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他望着郁海，身体迅速流失的温度让他嘴唇越发苍白，可他依然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望向郁海的双眸中却是隐忍的深情，“郁海，跟你在一起的这一年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我没有遭受苦痛还能继续爱这个世界的勇气，但是你有，无论你遭受了什么，你依然爱着这个世界，依然对这个世上的一切都保持着热情，那样的你让我死寂的心脏跳动不已。”
　　秦黑说着，泪水早已流出了眼眶，他艰难地伸出手，用带血的指尖轻轻触碰着郁海满是泪水的脸，那小心的动作就像郁海曾经熟睡时，他在无人知晓的夜晚伸出手轻抚他的脸颊一样。
　　“郁海，我也真的好想跟你一起去某个偏僻的小镇，我们两个人一起过完余生。”他悲伤地哭着，声音里的哭腔再也忍不住，抽泣着道，“但是郁海，你不属于我啊，过去不属于，未来也不会属于，我怎么可能跟你，你怎么可能跟我在一起呢。”
　　“秦黑，你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说这些。”郁海紧紧握住了秦黑触碰他脸颊的手，咬着牙强忍着哭腔道，“你是不是也跟徐知潮那傻逼一样，把我当成了本体。”
　　手掌被握住的力量强劲又灼热，秦黑想起了半个月前，郁海为了挑衅徐知潮在他脸上落下的吻，他慢慢地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像是早就下定决定了一般，对着郁海柔声道：“郁海，你就是你，从来就没有什么复制体。”
　　郁海一愣，眼泪骤然停在了眼眶里，“什么？”
　　身体的温度已经冰凉，视线已经模糊一片，意识也快要断裂，但即便如此，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要唤醒那些被尘封的记忆，“郁海……这是我死前最后能为你做的事了……落日岛的真相被公开……那是你最在乎并视为信仰的东西……你不能忘记啊……”
　　“赶快想起来吧……”
　　逐渐消失的话语中，郁海没有察觉紧握的手掌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他呆坐在地上，秦黑的话一直盘旋在脑海，他的眼神在这些话语中开始变得空洞，似乎陷入了某种谵妄，他模糊的眼前慢慢出现了一个被铁链紧锁的大门，然而在他要伸手触碰时，铁链上的锁一下脱落，紧接着，紧闭的大门缓缓朝里打开。
　　他怔愣地看着大门的里面，迷茫的眼神逐渐转为清明，片刻后，他迈开步伐，一步一步地走了进去。


第87章
　　从那场覆盖全联盟的直播结束后，两天过去，联盟大厦、红角大楼这两个联盟最高政治权力中心内的会议从未间断，彻夜灯火通明。
　　联盟内所有高级网络工程师以及领域内最权威的专家全都被连夜召进红角大楼，军部甚至开放了所有军用航天卫星的权限，配合迭代后的米迦勒加入了这场无声的战役，经过二十四小时的奋战，恶魔终于显露出了蛛丝马迹。
　　第二日上午九点，首都联盟大厦中层，最高圆桌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