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沉眠[星际](467)

　　——刚刚在餐厅里残人类的那句没有安全感，似乎对皇太子造成了很沉重的打击。
　　姜见明忍俊不禁，想再伸手挼他一把顺顺毛，结果被莱安撇头躲开了。
　　“你看你，我专程赶过来……你都不说谢谢我。”
　　说着说着，少年储君一贯高冷的语气居然还微妙地委屈起来，“只惦记点的菜怎么样了。”
　　他随后又扯了几句远星际战场的形势，板着脸说“如果明天异星生物大举攻进亚斯兰，谁能保护你”之类的话。
　　“……小殿下，请注意言辞。你可是皇太子，哪有这么咒自己帝国的？”
　　“我在认真假设，未来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所以你的回答呢？”
　　姜见明没有答，眉眼间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被这样柔软地望着，莱安很快闭嘴了，片刻后他在对视中败下阵来：“……不说了，你饿不饿？我们去找个地方吃饭。”
　　姜见明却摇了摇头。他站起，手指从莱安掌心中抽离开来。
　　随后残人类转过身，背后是灰色的铁栏杆与开阔的机甲斗场，还有淡云初散的夜空和风。
　　“莱安，”姜见明望向下方的机甲场，温声说，“可以陪我玩一局机甲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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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铛、铛铛！
　　五分钟后，刺眼的白光照得四面雪白。姜见明站在灯柱下面，将手从操纵器上收回来——他拧亮了头顶的灯。
　　夜空被刚刚的秋雨洗净，薄云间碎星初现，积水的水面反射着蔚蓝色的机甲。
　　姜见明选用的是S-冰甲02，小型人形机，两具机械臂都配备了长度60cm的新晶械刀刃，高爆发高力量，但极度脆皮，是在同等级下对操作要求极高的危险型号。
　　莱安则坐在刚刚韦弗尔选用过的S-激流X的驾驶舱内，紫色机甲的舱门还没有合上。
　　“姜，我们还是下次。”莱安的脸色很难看，其实他在看到姜见明选这种机型就已经开始后悔不迭了。
　　“嘀嘟嘟——滴滴！”
　　裁判机器人滑了过来，发出请驾驶员入舱、准备战斗的指令。
　　“您刚刚都答应了。”姜见明走回来，弯腰把裁判机器人的模式调了一下，让它闭嘴，“不计分，打自由局吧。”
　　转眼间，残人类已经利落地登上了机甲驾驶舱，关上舱门：“我可以开始了。”
　　莱安：“下次一定陪你，我选场地。这种开放性机甲场不会有专门针对残人类的的防护措施，租借的机型也很低级，太危险了。”
　　姜见明给自己系上安全带，“您不用担心，那些最基本的机甲操纵技术、包括突发情况下的自救方法，我都知道的。”
　　“不行！”莱安有些急了，“你可能确实精通机甲方面的知识，但理论和实战完全是两回事，你根本不知道……”
　　姜见明打断他，“——我知道。”
　　驾驶舱内，黑发少年抚摸着机甲内部的冰冷合金。
　　他将晶骨操纵系统更改为手动操纵，逐一将数值调整到自己适应的范畴，最后拉开了视角屏幕。
　　“不知道的是你，皇太子殿下。”
　　姜见明缓慢说道：“殿下还不够了解我，还有……”
　　一切格式都被调整好了，他将操纵杆往前一推，“我的机甲。”
　　顿时，M-冰甲02滑行冲刺，蔚蓝机身化作残影，机械足接连踏过机甲场上的积水，飞溅了一路水花。
　　莱安神色骤变，本能间只来得及把驾驶舱门摔上。下一秒，冰甲的臂刀已经递到了眼前，刀刃反射出刺目的光！
　　锵——……
　　一声悠长的脆响，机甲M-激流X侧身，紫黑色的肩盾堪堪架住了M-冰甲02的刀。
　　然而刀尖嗤地顺势往下一滑，露出对面年轻驾驶员漆黑凛冽的双眼。冰甲猛地俯冲，刀背卡紧了紫色机甲的机颈！
　　砰！
　　天旋地转。机甲激流直接被对面的机械臂擒拿住关节，抡起，沉重地砸上了格斗场的地表。
　　尘埃散去后，蔚蓝色的人形机甲压制在它的身上，一双臂刀交叉，虚虚点在机身能源槽的位置。
　　“……”
　　几滴水珠飞溅在驾驶舱前的玻璃合金上，莱安仰面朝天，怔怔睁着眼，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视野中，坐在冰甲内的黑发少年眸色深邃地俯视着他，开口：“您轻敌了，所以这下不算。”
　　姜见明操纵机甲松开压制的力量，随即后退，拉开一段距离，“重新来。”
　　一时间，空旷的机甲斗场寂静着。
　　这次，莱安没有多说。
　　他的面容恢复了冷肃与郑重，操纵机甲站起，调整好态势冲了上去。
　　两架钢铁机甲在夜色中搏斗起来。
　　S-激流X和S-冰甲都是军用机甲中最低的D级机甲，两个人的操作完全覆盖了机能，很快就变成了和战术的比拼。
　　五分钟后，姜见明率先被迫开了第一炮，莱安还击，之后整个场地就开始光束满天飞了。虽然机甲斗场出租的机甲都不会配备真正具备杀伤力的机甲炮，但光看架势也已足够震撼，回声更是连绵不绝。
　　某一刻，两人同时对轰了一记，冲击波将两架机甲推开一段距离。
　　蔚蓝机甲内，姜见明的面容被照得雪白。他轻轻地喘息着笑说：“小殿下，我是不是比您想象得要更强一些？”
　　“不，是强很多。”莱安纠正道。
　　姜见明在驾驶舱中仰起脸，剧烈的体力消耗已经让他的后背被汗湿透，他望着自己身处的合金空间。
　　手指在操纵台上扫弹，不知疲倦的钢铁机器完美地服从了指令，亮出臂刀向前奔跑。
　　这就是……机甲。
　　机甲对于姜见明的意义，其实远比旁人想象得要重要得多。
　　不仅是兴趣，也不仅是擅长，更不止步于“追悼养父”之类情怀感性的意义。
　　如果硬要比喻，或许类似于蓝母星纪元的太古时期，弱小的古人类曾面对野兽的獠牙，举起了第一束火把。
　　身为残人类，机甲是这个时代中唯一能让他有可能与新人类并肩的武器。
　　是他的力量，他的倚仗，他的……希望。
　　冰甲的臂刀险险擦着紫色的驾驶舱门刮了下去。
　　电光石火间，机甲激流拧身反踢，炮口顶在冰甲的机身与机械足的关节处连开三记。驾驶舱内的数据顿时全部飙红了。
　　莱安动容：“漂亮的一刀。如果砍实了，我的驾驶舱现在或许已经被卸下去了。”
　　“您不用哄我。”
　　高消耗的机甲战斗，让姜见明的嗓音带了点沙哑，他有点无奈地苦笑，“……其实我知道。”
　　“我能在殿下面前坚持这么久，一是因为我们用的机甲等级都太低，二是因为您控制着晶骨，没有用晶粒子的力量来伤害我。”
　　“纵使如此，现在我已经开始体力不支、精神疲惫，很快就会无法维持高精确的操纵。本来选择‘冰甲’是想试试速战速决……”
　　果然，在莱安小殿下面前想要迅速取胜，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这还是人家已经在让着自己呢，黑发少年抬起脸，神色却十分干净旷达。
　　“我知道这一局是要输的，也知道天生的人种差距很难跨越。”
　　“但就算如此，我也希望……”
　　白皙精瘦的手臂绷起细细的青筋，姜见明敛容，猛地操纵冰甲跃起——
　　“自己拥有不必依赖别人，乃至可以保护别人的本领。”
　　“我明白了。”莱安轻声说。他抬头，见到冰甲那庞大的阴影打在面前的玻璃上，机甲炮口正快速聚光。
　　“我明白你……和你的机甲了。”
　　穿过炮火，两架机甲再次碰撞。它们像莽莽荒原上两头粗暴的野兽，用利爪尖牙撕咬着对面的胴体。
　　猛烈的冲击震动驾驶舱，两位驾驶员都承受着这份力量。也正是在这种疯狂的碰撞中，他们似乎触碰到了从对方灵魂最深处涌出的泉水，某些无形的东西交融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