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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君他又想渣本座(124)

作者:晏氿 时间:2023-05-03 09:54 标签:情有独钟 强强 重生 仙侠修真

  他跟在晏顷迟身边数百年,见过他负伤被囚的样子,也见过他跪于高台泣不成声的样子,可沦落魄,难抵今夜。
  谢唯此时只觉得药香香气太过浓郁,熏得他双眼酸涩。
  他偏过脸看向窗外,晦暗的天光,压着万丈高台,暗沉沉的虚影让人觉得沉闷。
  青衫医修颔首表示歉意:“不过三长老的剑心消毁和灵府碎裂不为同一事,他这具身体已经是冲风之末,油尽灯枯了,我们至多也只是能稳住他的灵气,在世间多耗些时日,他被困在自己识海所造的虚无万象中,多久醒来要看他自己。”
  谢唯静默须臾,终是哑声道:“那便有劳诸位仙长了。”
  ——*****——
  虚无万象中的雨还在下,浓云乌压压地积在万重宫阙的上方。
  萧衍的病久不见好,裴昭入狱后,晏顷迟奉命出山,要调遣人马去栢行城襄助,他让贺云升守着萧衍,万不得出任何差池,有任何事都要相告。
  晏顷迟心有所系,去的快,栢行城在界北,他带着弟子疾驰北上,不出三日便赶到了城边,此时不过入秋,北边却已下了大雪。
  栢行城受妖魔侵害,城墙垮塌,四野荒芜,寸草不生,皑皑白雪落于其上,一脚踩下去,厚的不见黄土。
  晏顷迟在此滞留了半月有余,才将事情处理好,临行前,栢行城的城主设送别宴款待,晏顷迟见弟子们乏累,便允了他们吃酒。
  栢行城的城主是位剃发老僧,年过半百,早已远离尘世,他带着晏顷迟来到了永宁寺佛塔,此塔拔地而起,屹立于天地浮云间,塔上金铎共有一百二十多个,悬于每层檐角。
  晏顷迟和老僧一并在此眺望远方,风过时,金铎相互撞击,声声悦耳,传遍城中每处角落。
  “贫僧见三长老这半月来,日夜难寐,怕是被心障所扰。”老僧笑说。
  晏顷迟双手合十,稍作行礼,不作遮掩的答道:“家中有一子受了伤,我心挂念,总担忧他近来安危,能否过此劫难,让您见笑了。”
  “恕贫僧冒昧一问,三长老所修剑道?”老僧问道。
  “是。”晏顷迟答道。
  老僧“阿弥陀佛”一声,说道:“大道三千,剑道门路又极为庞杂,三长老既然选择了无牵无挂的一脉,最忌得便是情缘二字,一切有为法,皆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世间所念情爱皆为虚妄,三长老还是莫要贪念红尘为好。”
  晏顷迟闻言,沉默半晌,金铎声时快时慢的回荡在耳边,他似有所思,并不作答。
  夕阳余晖浸染了他的白袍,老僧看着他的侧颜,见他脸边附着朦胧的光影,冷清冷意皆融于此,化作了温软柔情。
  他心有所念,念在远方,那双温润漆黑的眼眸里似乎只余下了天边落霞,深远浅近的绯色,承载着他的所思。
  金铎撞击,声声不休,老僧许久又道:“贫僧诫言,枷咒禁锢本心,若要破除此咒,剑心必将受损,届时怕再难回头,及时止损方位绝策。”
  “我知道。”晏顷迟微颔首。
  “修此道者应当断念绝爱,若枷咒破了,剑心销毁,错得一步即是万劫不复。”老僧劝解般的说道,“倘若劫难将至,依三长老之见应当如何?”
  晏顷迟沉默的低头,凝着那枚覆着灵气的玉佩,月白色的长穗在风中轻晃,与白袖一并扬在腰侧,长坠的红线系着他的从未宣之于口的夙愿。
  须臾,他再抬头时,竟是带着一丝丝无奈,温柔地笑了:“多谢谨言。可我早已心有所往,若是真有那么一天……”
  晏顷迟言止于此,眼光黯淡了些许。
  剑心销毁,意味着剑道崩裂,命途凋零,万劫不复。他比任何人都清明,也因此无畏无惧,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他也希望萧衍能够平安喜乐,不受自己所累。
  晏顷迟眼中漾起柔柔笑意,腰侧悬着的冷玉上面刻着他的尘缘,他指腹抚过上面的纹路,只是垂眸看着,将情绪藏得干干净净。
  栢行城城主露出歉色,欲要再言,却听得那边有弟子来唤晏顷迟,送行宴已经结束,行装打点妥当,可以回宗门了。
  晏顷迟也不再耽搁,他道了谢,策马与一众弟子消失在风雪里。唯有栢行城的城主尤自枯立于塔上,听着永宁寺塔的金铎随风相撞。
  一百二十只金铎在风中晃动,编制着送行的乐曲,胜过金石丝竹。
  老僧双掌合十,于心中百转千回着晏顷迟最后的话——
  “我早已心有所往。”
  静默良久,老僧似有所悟,他长叹一声,转身离去。
  ——*****——
  晏顷迟再回到宗门时,萧衍的病已经比先前好了些许,只是人还是多半在昏睡中,晏顷迟为了守着他,萧衍睡在床榻上,他便席地而眠。
  窗外寒风骤急,催着撵着过路的行人。
  晏顷迟偶尔能听见萧衍的低喃,他在昏沉无力中低念着师叔,眼睛又酸又涩,手揉过眼睫,带出来的都是血,他每每害怕无助,便会在疼痛里闷声呜咽。
  晏顷迟给他拭冷汗喂药,抱着他不厌其烦的哄念他的名字。
  “师叔……”萧衍手指紧攥着他的衣袖,轻之又轻的说道,“天南寺的梅花是不是要开了,你带我去看好不好,雨太大了,天黑,我怕找不着你,又怕你把我丢下了。”
  “等你病好了,就带你去看。”晏顷迟把他搂紧。
  “你走了,就又剩我一人了,前些日子见不着你,去哪儿了?”萧衍依偎在他的怀里,涩声问。
  晏顷迟垂首贴近他,轻声说道:“去栢行城了,在界北,那地方有你最爱吃的果子干,以后无事了就带你去,所以你要乖乖吃药,吃了药就能好起来。”
  “又是以后么,”萧衍闻言低笑,喘息轻急,“日子真长呐……总是盼不到头。眼前都黑黢黢的,我见不着你,就总是会担心你的安危,我这几日一直梦见师父,师父总说想我了,说我都不去看他,可我很痛,我坐不起来,也看不见,我本想找你同我一道去看看他,但是贺师兄说你这段时日很忙无空,我便只能拖他去给师父烧些纸了。”
  “过两日就陪你去。”晏顷迟说道。
  “师叔……”萧衍低喃。
  晏顷迟抚着他的乌发,觉得怀里的人轻如浮毛,没什么重量:“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萧衍静了会儿,才哑声问道:“院子里,是不是……还住了别人?”
  晏顷迟手掌一顿,心中沉甸,不知要如何解释,这其中牵涉所广,一时半会也道不明白,他怕萧衍记挂此事,心里郁结,加重病情,转念又想着来日方长,纵有千言万语也该留在在后面说。
  晏顷迟静了少顷,轻声答道:“除了你我,哪儿来的人?”
  屋子里一时间静得仿若无人,萧衍紧攥着晏顷迟的衣袖,连喘息也停了。
  过了半晌,他偏过头,呼吸微促,小声问晏顷迟:“是么。”
  “嗯。”晏顷迟抱着他,感知着他的呼吸起伏,在缓缓加重。
  “你不骗我。”萧衍话里隐约有了遮不住的鼻音,嗓音也有些暗哑。
  “我不骗你。”晏顷迟握住他的手,在黑暗里循着他的鼻息。
  萧衍不再说话,他无声笑了,缓缓埋首于晏顷迟的臂弯里,蜷缩起半个身子。白绫覆在眼上,很快又被血濡湿,他的眼睛还是无法视物,也不再流光潋滟,里面的潺潺情意好似都揉碎了,化成了无措的委屈。
  他在哭,可晏顷迟从来不知道。
  萧衍有时会揭下白绫去看晏顷迟睡着后的样子,可四周都像浸在墨里,他只能勉强辨出个影子,轮廓附着黯淡的烛光。
  他明明什么也看不清,心里却又比什么都清明。
  他有未宣之于口的话抵在唇边,却始终没有问出口,那句“你说谎”最终也只是徘徊于心底,没有揭穿。
  不过短短数日,他们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遗留在了过去,形成了永远也无法逾越的沟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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