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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火(12)

作者:未有雨 时间:2020-03-10 10:04 标签:狗血

  “刚才我叫言喻名字了。”江楠突然道:“那个什么白经理不会信吧?”
  岑明止的邮件其实已经写完,打开了空白的word本来是想写辞呈,但脑中一片空白,直到江楠说了这一句。
  他抬起头来,江楠仰躺着,脸侧过来朝着他,吐了一下舌头,前言不搭后语道:“昨天晚上你听到了吗?我觉得我叫得挺响的。”
  “……”岑明止面无表情:“听到了。”
  听到了却还能如常地面对他和言喻,甚至为了言喻将他这个电灯泡从白幸容面前带走,江楠对岑明止强大的心理素质肃然起敬,也同时对岑明止对言喻的感情感到了好奇。
  爱情本就是一种消耗品,无论是谁,哪怕再爱,也会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绝望。
  岑明止爱言喻,这世上或许只有言喻一个人意识不到。
  江楠动了动后脑勺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一点,眨着眼睛问他:“岑助理,你为什么喜欢言喻啊?”
  “……”问题措手不及。
  这个问题,唐之清早年也问过他。
  岑明止还记得自己的回答,那是一个不怎么长,却很无趣的故事。
  “他那么渣,你条件又那么好。我听说你工资很高,外面还有好多公司想挖你。”江楠说:“你喜欢他什么啊,我觉得他一点也不好。”
  岑明止问:“那你又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
  “因为他有钱啊!”江楠理所当然:“出手也大方,你知道他送了我多少包和鞋吗?我自己工作一辈子也买不起几个。”
  岑明止怔了怔,像是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自嘲地笑了一下。
  “那我换个问法。”江楠见他不是很排斥这个话题,忙翻了个身追问:“你跟言喻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啊?怎么被他拐上床去的?”
  “……”岑明止岑明止摘下眼镜,缓慢擦拭镜片上的油污,像是要在蒙尘的回忆上擦出一道出口:“很多年前了,我不小心吃了药。”
  “哇!什么药!是谁干的?言喻吗?”
  “不是他。”其实那药本来是要下给言喻的,会所里常见的一点伎俩,但岑明止替他挡酒,不小心喝了下去。
  “然后他就跟你做了啊?”江楠夸张道:“是不是他强迫你的?怎么不带你去医院?”
  “不是。”他将眼镜戴回去,浅浅地笑了一下:“是我自愿的。”


第14章
  为什么自愿?
  那真的是一个很无聊的故事。
  岑明止偶尔回忆自己过去的二十九年,在遇到言喻以前,能算得上好的日子实在不多。他是单亲家庭,母亲赌博成性,被亲戚们拒绝来往。这样的家庭环境对于当时的他来说,打工是家常便饭,读书是改变人生的唯一出路。
  没有经历过贫困的人没办法感同身受,也不会理解穷到底是多么惨烈且无能为力的一件事情。钱可以让人活,也可以让人死,没有人能够从岑明止如今西装革履的体面下联想到他的过去,想到他在笔记本上记下的每一笔账,想到那一笔账上的每一块钱都要反反复复地算,算到实在没有办法。
  也曾哀求母亲戒赌,得到唯唯诺诺的回答。
  没过多久却又接到要钱的电话,数额越来越大,利息越来越高。
  大三的暑假,母亲跳楼,岑明止接到电话赶回来,尸体已经拉走,只剩地上的血迹,和血迹外围圈起来的的白线。
  房东是个好人,没有索要赔偿,但债太多了,三十三万,对于如今的岑明止并不算多,但对于二十岁的岑明止来说是天文巨款。
  成绩再好,也无法成为银行贷款的凭证;打工再拼命,店主也不会因为你比其他人勤快,就愿意借钱给你。
  要么算了吧,岑明止想,活着太累了。
  言喻就出现在这样的时刻,不学无术的富家子弟想要上一个体面的大学,除了塞钱别无他法。
  “你妈妈的事情我听说了,这个奖学金是外面企业赞助的,我觉得你可能用得上。你的成绩也符合对方的要求,你看能不能抽空回来一趟,签一个合同?”
  岑明止接到辅导员电话,要他回校领取助学金。辅导员语重心长,于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为了把言喻塞进学校,老爷子主动提供了两百万援助困难学生。除了每个月可以领的生活费,条件差但成绩好的还可以申请贷款,签上劳动合同,毕业以后进公司工作还债。
  这样的合同看似冠冕堂皇,其实难免霸王条款,签死的八年合约,极低的就业起薪,但当年的岑明止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
  十七岁的言喻坐在他面前,很年轻,但已经足够高,足够英俊,和他这样惨淡的人截然不同,轻易就能燃起他熄灭的心火。
  岑明止并没有一见钟情,但从那以后许多事情都成为命中注定。他曾不知天高地厚,曾有难以启齿的隐秘心思,以为他和言喻的关系会不一样,以为自己能够成为不同的那个人。
  一杯带药的酒喝下去当然不至于神智全无,他是自愿被言喻带去酒店,也是自愿把生命和言喻交缠在一起。
  岑明止知道所有的前提,也知道可能的结果。
  他在历经的往事里不甘过,不愿过,努力过,失望过,也试图放下过。最后变成现在这样,他依旧爱言喻。爱言喻对他来说似乎是唯一的办法,只是那爱经不起一次又一次的消磨,在漫长时光中被缓慢地锉去棱角,变得不再尖锐,不再激烈,也不再非如此不可。
  那一夜岑明止与江楠并排床榻,在房间浅淡的泉水味道中睡去。
  梦里他又见到了十七岁的言喻,挑起眉时张扬的笑容,真当是少年好时光,不曾染尘霜。
  可惜不复往。
  第二天要回国,飞机在下午三点。酒店的司机等在外面,送他们回新千岁机场。岑明止要收拾自己的东西,也要去和酒店负责人道别,江楠主动接过任务,去隔壁叫言喻起床。
  他跟着言喻已经超过半年,看起来有些没心没肺,实际上非常能察言观色。岑明止对他笑,说谢谢,江楠看出他眼底一瞬间的放松,一时又有些感慨,期待给错了人,实在是一件很悲哀的事。
  岑明止昨夜睡得还好,身体却依旧疲惫,强打精神去与负责人道别。
  这一趟心力交瘁的日本之行终于就要到此为止,阿寒湖的美丽一如昨日,岑明止路过窗前时想起,这应当是他在言氏的最后一趟出差,此后公司好坏,都和他不再有关。
  回房间取行李箱,江楠已经回来,托着腮坐在矮桌旁,一脸若有所思,岑明止走过去,问他:“言喻呢?起了吗?”
  “起是起了……”江楠犹犹豫豫:“我进去的时候,昨晚那位白经理也在呢。”
  “……”岑明止提行李箱的手在空中一顿,随即如常,把箱杆拉起。
  是一起住了吗?
  江楠去时不过早晨七点半,大约也没有人会这么早到别人房间来做客,白幸容为什么会在那里,答案不言而喻。
  “不过他们是分开睡的。”江楠怕他伤心,还在亡羊补牢:“他说言喻喝多了。”
  岑明止笑了一下,神色平静,好像早就习惯。他将两人行李箱提到玄关,问:“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出发,早饭吃过了吗?”
  江楠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但嘴唇开开合合,一个安慰的字也说不出来,最后抓了抓头发,说:“……还没。”
  “那就跟我一起去吧。”岑明止半低着头,推高下滑的眼镜:“不用等他了。”
  再见到言喻是在酒店门口,岑明止和江楠到得稍早一些,站在门外,见他和白幸容前后出来。
  “言……言经理。”江楠打了个磕绊的招呼:“白经理也跟我们一起走啊?”
  言喻没答,侧目往岑明止哪里看了一眼。白幸容笑道:“是啊,我正好也要回国,同一个航班,就来和你们蹭车了。”
  江楠平日里能说会道,却也知道白幸容与他们这些人身份的不同,因而一时拿不准该以什么语气回答。他学不来岑明止这样的冷静,也没有什么卓越的演技,尴尬地站在白幸容面前,路都不知道该往哪走。
  “先上车吧。”岑明止拍了拍江楠的肩膀,自觉过去,想接过两人的行李箱;“江秘书坐后面吧。”
  走近时言喻又看了他一眼,岑明止的脸色过度苍白了,明显比前天还差。
  “没睡好?”言喻把箱子换了只手,没让他提,扫了江楠一眼:“你打游戏影响他睡觉了?”
  江楠愣道:“没打啊——”
  言喻“啧”了一声,像是认定了他是罪魁祸首,自己提起行李放进商务车的后备箱里,旁边白幸容笑道:“江秘书喜欢打游戏?”
  “工作太忙了,偶尔放松……”江楠有点怵他。
  白幸容说:“年轻人嘛,可以理解。”
  他明明在笑,江楠却直觉发怵,往岑明止身边凑了凑,想和岑明止一起上车。言喻放完行李一回头,发现他和岑明止凑在一起,表情更不高兴。司机合上后备箱,邀请众人上车,江楠拉住岑明止的衣袖小声问:“岑助理,你跟我一起坐后面好不好?”
  岑明止看了言喻一眼,说好。
  这一天的开始并不算愉快,众人各怀心事,路上四个小时,没有半句交流,直到登机。
  头等舱的位置不多,江楠和岑明止都自觉地让出了言喻身边的那个位置。言喻脚步一顿,站在过道上朝岑明止皱眉,但白幸容似乎未觉不妥,在岑明止让出的那个位置上施然坐下,向空姐要了毛毯和眼罩。
  “岑助理……”飞机引擎巨大的响动中,江楠望着窗外叹了一口气,说:“回国以后,我还是跟言喻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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