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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照亮了夜(47)

作者:初可 时间:2019-01-18 19:32 标签:都市情缘 天之骄子 阴差阳错

  我第一次听妈妈说起她年轻时候的事,不由听了进去。
  妈妈明明看着我,却早已透过我看向她自己的青春,缓缓说着往事:“那时候,妈妈对未来充满希望,我从小弹琴,却也不像其他同学那样,想着当钢琴家,更不会想进娱乐圈,我只想着毕业后留校继续读研究生,将来想留校工作。我的生活虽然平淡,我觉得很幸福。妈妈不是那种攀强附贵的人,你外公外婆从小也是这样教我的。我们那样性质的学校里,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班里很多同学本身家世就好,更有很多同学成日与有钱人厮混在一起,过着看起来花团锦簇的日子。
  别人的生活从来与我无关,我对此没有任何评价,安安心心念书。直到读大三那一年。我长相尚可,从大一入学起,就有很多同学追求我,甚至有外校的学生,包括一些所谓的小开,如今说起来,就是些富二代。我从来不理,那时许多人背后说我死板,说我是装的。
  本来生活也就这样平淡过去,我会慢慢过上想要的生活,不富却满足。大三那年,我遇到了一个人,他开始只是每天来我工作的地方听我弹琴。他每次都坐在那个位置,时间久了,我自然就认得他了。大堂经理对他很客气,偶尔跟我透几句话,我知道无非又是个有钱少爷。
  我下意识地避开他,时间再久一些,我才发现,不论我避不避,他其实从未看过我一眼。他只是过来听我弹琴。他听了小半年我弹的琴,一句话没同我说过。直到有一回,下了大雨,我没带伞,站在酒店外等雨停。他从里面出来,他在等他的车。他站在我旁边,我认出了他,他却始终没有发现我,直到上车。第二天,他照例来听我弹琴,那时我才知道,他根本就不认识我。他也根本不是特意来听我弹琴。
  我为此有些羞愧,我把所有有钱人都看得很可恶,因有些有钱人曾经拿钱羞辱过我,他是我见过唯一一个特殊的。后来的事,你大约也能猜到。他听我弹了快一年的琴,还是不知道我是谁,我都读大四了,将来准备读研,已经跟经理说好辞职,不会再来,没时间了。读研是公费,我不再需要赚学费,导师很喜欢我,帮我安排了其他工作赚生活费。
  也是弹琴的最后一天,有人欺负我。他出手帮了我。”
  妈妈从自己的青春中收回视线,她看我:“那时候,我以为他爱我,我特别喜欢他,特别。”妈妈拉住我的手,“可是,宝宝你知道吗,我们以为的爱,在他们眼中,从来不是爱。”
  “发,发生了什么……”我有些害怕地问。
  “他的父母找到我,给我钱,要我离开他们的儿子。”
  “你,你要了?”
  妈妈苦笑:“怎么会?他的父母其实还算客气,说话慢条斯理,乍一看上去特别斯文。我不肯要钱,他们甚至并未生气,只是给我大致说了他们家的情况,最后,他们问我——”
  “问什么?”我抓紧问。
  “他们极为客气地问:安小姐,你觉得你与我的儿子是否相配?”
  我顿时很生气,眉毛都吊了起来。
  “如果他们骂我,甚至羞辱我,反而会激起我所有的叛逆心理。可是他们只是留给我这样一句客气的话。我没答应,他们也没有再多说,点点头,一同走了。我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甚至没有与他说一句,他也丝毫不知。直到一个月后,其他同学陆陆续续收到研究生录取通知书,独独没有我。我问到一向喜欢我的辅导员那里,辅导员甚至不敢见我。”
  “……”我说不出话来了。
  “当然,我没有这么容易被击倒。我去找院长,找校长,没人搭理我。我再找他……”她再苦笑,笑着,妈妈又哭了。
  “妈妈……”我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毕业那天,在我拿到毕业证书前,先收到的是匿名给我寄来的,他的结婚证的复印件,以及那位新娘的大概背景资料。”
  我不解看妈妈,妈妈平静道:“那位新娘毕业于国外的知名音乐学院,刚回国。她十岁便成名,成名曲是我常在大堂酒店弹奏的那首。”
  “……”我被妈妈这段话说得后背发凉。
  妈妈再看我:“就这样分手了,他没有挽留过,也没有解释。再后来,我被伤得很厉害,信了他的一个朋友,说可以帮我见他一面,我上了这人的当,走上这条路,再也没有回过头。想回头,没人让我回了。我也终于见到他一面。他嫌恶地看我,说我变了。”妈妈伸手擦眼泪,擦不尽,“我到底识人不清。”
  妈妈的往事听得我格外阴沉。
  妈妈的眼泪还未擦干,便伸手拉我,对我说:“有钱人的客气,甚至不是蔑视,他们眼中没有你,随随便便动动手,你的一切就都没了。有钱人的爱?”她又哭了,“他们没有爱,不懂爱。他曾经对我多好?我没问他要过任何东西,他也从来不送我贵的东西,我们像普通情侣那样谈恋爱,我以为这就是我的归宿。
  妈妈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是好孩子,你不是喜欢他的钱。妈妈也知道楚珩是好孩子,他兴许是真的喜欢你,没有骗你,可是他的父母呢?你是个男孩子,将来会发生什么?楚珩能为你放弃一切,与自己的父母作对?楚珩终究要结婚的。你能答应吗?你能忍受?”
  楚珩要结婚?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立即摇头。
  “你不答应,也不愿意,是不是?”妈妈问。
  我点头。
  “可是,那有什么用?”妈妈将我拉得更紧,“你比妈妈还傻,你以为他不知道我们家的底细?他们的本领大得很,说不定早已经知道妈妈是这样的人,我们是这样的家庭,他在瞒着你。”
  我的手也跟着变凉了。
  “妈妈不会害你。”妈妈倾过身,抱住我,“妈妈只有你了,妈妈走后,你如果被人欺负怎么办?”
  “我,我——”
  “我不希望你面对我当年面对的困境与难堪,妈妈不敢想象他父母找你的样子,更不敢相信他抛弃你的样子,更加不敢想你伤心后走向堕落的样子。你跟妈妈很像,你千万不能再走错路。他们,和我们,是不一样的,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世界。趁你还能出来,出来吧,好不好。”
  “妈妈。”我特别难过地闷在妈妈怀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楚珩已经知道我们家的背景,已经知道妈妈的事了吗?
  楚珩以后也会结婚吗?他的父母也会这样找上我,用一笔钱打发我?
  楚珩会像那个人对妈妈那样,对我吗……
  那天回家前,我问妈妈:“妈妈,我爸爸是谁……”
  妈妈一怔,低头不语。
  我不敢再问,回头走了。
  妈妈不会骗我,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为我,将这样难堪的往事都告诉我。
  可是,楚珩也不会骗我啊。
  我痛苦了好几天,甚至不敢去问楚珩,害怕妈妈说的那些是真的。妈妈怕我越陷越深,催我跟楚珩说清楚。
  我不敢,但到底下定决心,有天晚上,他接了我,骑自行车送我回家,路上和我说着妈妈住疗养院的事情时。
  我想到妈妈满脸的眼泪,终于问出口,我问他:“学长,你知道我妈的事吗。”
  他的后背一下子就变得僵硬起来。
  我明白了,他知道的。
  我也冷静下来,我再问他:“你知道多久了。”
  “……”他不说话。
  “是不是知道很久了……知道我妈被人打上门的事。”妈妈说的是,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想知道一件事,是十分容易的,“你是不是还知道我也被打的事,知道我没有爸爸,知道我和我妈不敢再住以前的别墅,只敢躲到郊外,你是不是甚至知道谁打了我妈和我。甚至知道我妈,知道我妈陪过……”我咬牙,说不下去了。
  我不嫌我妈丢人。
  可是因为我,我妈的事,又被多一个人知道。
  还是这样的人。
  甚至也因为我,将来可能还要,或者已被楚珩的父母知道。
  我特别难过。
  我说:“能停一下车吗。”
  楚珩慢慢停下车,我跳下车,走到他面前,取下我的书包,说道:“我妈过几天出院,回自己家住,谢谢你这些天的帮忙。”我朝他鞠躬,不敢看他,回头就走。
  他立刻追了上来。
  我停下脚步,背对他说:“我对不起我妈妈。我妈妈不容易,她不是那样的人,我,也不是那样的人。我知道你对我很好,可是从我们认识到现在,我总是在花你的钱。我将来可能要面对你的父母,我没有任何底气。学长,我相信这是爱情,但也许,它并不是正确的爱情。我想,我们可能并不配。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与污点。”
  他急急要说话,刚发出一个音节,我又道:“就到这里吧。”
  我往前走,走了一步,再停下道:“以后别来了,真的别来了。我不会再见你了。你要再来见我,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
  我想我妈说的是对的。
  这样的我,甚至还不如当年的妈妈。我妈可是真的一分钱也没有花那个男人的。我呢?
  我哪来的脸成天依赖楚珩?
  他果然没有再出现过。
  毕竟事关这样一件事,是我的妈妈,又是这样性质的事。
  他就是想跟我解释,都无从解释吧,甚至开不了口。
  妈妈知道我和楚珩说清楚了,大松一口气,耐心等待出院。我去找了房产中介,先前房子卖不出去,我将价格又降了五十万,只求快些卖出去,存些钱留着妈妈以后看病。
  我不打算再买新房子,医生明说过,我妈最多活三四年。
  我打算和妈妈一直租房子住,将来妈妈过世,我怎么都能住,我要努力学习,努力赚钱,还要努力还钱。
  他不再出现,头牌以为我俩分手了。头牌很高兴,说要跟我喝酒庆祝。
  头牌在会所很有脸面,不陪人时也敢喝酒。他找了个走廊尽头的空房间,和我一起喝酒,我没怎么喝。他喝了许多,喝得半醉,零零碎碎说着这些年的经历。我发着呆,听他说。中途有同事进来,是先前勾引过楚珩的那人。
  我瞥他一眼,他也不看我,直接跟头牌说话,说过几天请头牌吃饭。头牌与他聊了几句,他竟然高三刚毕业,高考成绩出来了,考得很好。他们还说了些填志愿的事,头牌笑着说他哪里懂,又说几句,头牌去了洗手间。
  他坐到我对面,笑着端起酒杯,说:“哥哥,我敬你一杯。”
  他是看谁都叫哥哥,也是本事。我每次都不给他好脸色,他也不气。
  我喝完一杯啤酒,他又殷勤给我倒一杯,并问我:“哥哥,你是不是快走了?”
  我没搭理他,他再笑:“上次是我不对,哥哥你别气我。”他笑嘻嘻说完,再敬我。心情原本就不好,喝点酒倒也舒服,我仰头将那杯也喝了。
  头牌刚好从洗手间出来,晃着脑袋说头晕,很难受。
  他热心地扶着头牌,送去休息了。
  我靠在沙发里,望着墙壁上的油画继续发呆。可发了没一会儿呆,我觉得身上有些难受,很热,甚至麻酥酥地有些痒。我纳闷着脱了外头的马甲,还是痒。我迷糊着再去将袖口挽上去,却更热更难受,还有一些我也道不明的触感,明明没有任何人碰我。
  我低头再去解衬衫的第一颗扣子,刚解开,门被推开。
  我立即抬头,眼前却有些虚晃,我摇了摇头,再定睛。这么一看,我浑身的冷汗都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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