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记(14)
那书签上印着一行诗，“We wronged the world,yet claimed it cheated on us.”
背面却写了几个字；“安好勿念，傅。”
郭昊天噌得一下就站起来了，他认得出来，这是傅云琛的字迹！傅云琛小时候温饱都成问题，更别说学写字。他进了个郭帅府之后才开始学认字，就是傅云琛三个字都是郭昊天教他写的。
郭昊天傻乐地将书签抱进怀里，又凑到眼前仔仔细细的看，生怕自己看错了。他把那书签放到唇边亲了一口，想着得赶紧去问车学文。
他转念又想，可天还没亮，这会出门，不是惹人怀疑吗？傅云琛的行踪不能暴露啊。
郭昊天只得耐下性子在家里等，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在屋里来回踱步，终于等到天亮，但他又得等，起码得等到父亲吃了饭去军营才行。
郭长林命副官来叫郭昊天，郭昊天佯装在睡懒觉，死活不肯出门。郭长林无奈只得自己先走，郭昊天这才得了空，赶紧骑上加好油的摩托车出门。三青帮对他这股子傻劲早就习惯，压根没放在心上，几个小混混懒洋洋的跟在后面，不一会就跟丢了。
郭昊天直冲到车学文府上，把他从府里拉出来，问他究竟是怎么拿到这些书的。车学文扭扭捏捏，挣扎了半晌才说，“张崇岳的副官给我的，他说只要我把书送到你们府上，他就让小凤出来跟我见面……我发誓，我是纹丝不动直接到你家的，我压根没翻过，里面有什么？”
郭昊天闻言又是一怔，张崇岳？怎么是他！郭昊天二话不说，撇下车学文，又一路飞驰到张公馆。
☆、情真意切
张公馆不比寻常地方，到处都是守卫军站岗。郭昊天硬闯肯定不行，好在张公馆的管家知道他的大名，客客气气的将他领进去，才说，“老爷出门了，您受累等会。”
郭昊天仔仔细细的将洋房内打量了一番，一楼是客厅，餐厅，厨房和下人房。二楼八成才是书房和主卧。只不过二楼的楼梯口都是士兵站岗，他根本上不去。
郭昊天心急如焚，他明知傅云琛就在这里，却见不到他。郭昊天想了一肚子的可能性，却无计可施，只得干瞪眼。
等到中午，张崇岳可算回来了。张崇岳似乎早料到郭昊天会来，一脸镇静道，“来了啊。”
郭昊天急得嗓子冒烟，忙喝了一口水顺气。
“张将军，我想见……”
张崇岳立刻打断他，“咱们上楼说。”张崇岳大步流星的上楼，郭昊天赶紧跟上。两人进了书房，门一关，郭昊天立刻说道，“我要见傅云琛。”
张崇岳气定神闲道，“你看到书签了？”
“嗯，昨天夜里看到的。”郭昊天乖乖答道。
“我还以为你昨晚就会来。你还挺沉得住气。”张崇岳轻笑道，“怕被郭大帅知道？”
郭昊天神不守舍的嗯了一声，说，“我……”
“行了行，你出门右转那个房间就是。”张崇岳早猜到他会是这幅德行，也不想再拖着，就挥了挥手打发他去见人。
郭昊天闻言眼睛一亮，登时就冲出去了。
张崇岳啧了一声，“还挺深情的。”
郭昊天冲到门口，深吸口气，先是敲了敲门，听到一句“进来。”他才推开门。傅云琛就坐在床上，他完完整整地坐在那，没缺什么，没少什么，脸色也不错，正神色平静的看着郭昊天。
“昊天。我早知道你在楼下了，不过我不能随便出去。”傅云琛看到郭昊天，本以为他会高兴地跑过来，却发现郭昊天僵在门口。
傅云琛察觉到郭昊天一定是受了委屈，立刻一副兄长口吻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郭昊天眼圈一红，这才慢吞吞的挪过来，他用手揉了揉鼻子，不想让自己太狼狈。可是傅云琛自己出了这么的大事，却还是那么关心他，他一下子没忍住，抱住傅云琛的腿就哭了。
傅云琛很了解郭昊天，知道他容易心软，一旦情绪激动到了动情处就会掉眼泪。傅云琛不认为这是怯懦，他揉了揉郭昊天的头顶，反过来安慰道，“到底怎么了？”
“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
傅云琛也是个心软的，最见不得别人掉泪。最近发生的事，折磨了他好几天，每每夜里总会梦见那些亡魂来找他。有胡阿绣，有秦三，还有那些死在他手上的人。傅云琛这番死里逃生却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他虽然被张崇岳救了，并不觉得庆幸。接下来还有寇勋的仇怨要了结，这样冤冤相报，你死我活的日子究竟是什么时候是个头。
住在张公馆的这几天，他找不到人说心里话，每天都在回忆这些年走过的路。他想，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我杀的人不比秦三少，我又有什么资格替天行道。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今天，郭昊天来了，像个丢掉玩具的小孩子似的抱着他哭。郭昊天又哭又笑，好像玩具又找到了。
傅云琛心底一阵柔软，郭昊天平时没心没肺，现在却这么担心他的生死，为他担惊受怕，一个二十几岁的成年男人为了他哭。
郭昊天抬起头，没出息的抽了一下鼻子，“哎，真丢人。”他带着哭腔自嘲，用手抹了抹眼泪。
傅云琛看到他脸颊的血痕问他怎么回事。郭昊天不以为然，“被树枝割到了。你呢，你伤到哪里？”
傅云琛把事情的经过与郭昊天细细说了，不过他隐去了那些凶险的部分，省得郭昊天担忧。郭昊天一步也不肯离开，就守着傅云琛，生怕他跑了似的。
郭昊天想看傅云琛的伤口，可是怕自己一心疼又忍不住掉眼泪，硬是忍住了。
后来何副官来送汤，郭昊天一把接过，直接上手就要喂。傅云琛倒没觉得别扭，就让他喂了。末了，郭昊天问，“你不吃了？”
“天天都是这些，太油腻了。过会再吃。”
“嗯，那我可以吃吗？”郭昊天一天一夜没吃东西，早就饿得头晕眼花，他先前急火攻心没顾上祭五脏庙，如今人找到了，他那股火气全散了，立马饿得前胸贴后背。
傅云琛笑着说，“吃吧。”
郭昊天捧着锅子就全吃光了。
眼看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已经是晚饭时间。郭昊天也仍然没有走的意思。
“这是要赖在我家了？”张崇岳挑了挑眉，不太高兴。
“郭少爷今晚不能留在这。外面外人太多流言蜚语的。”何副官道，“过一会，得送他走了。”
张崇岳轻咳两声，“就知道这小子傻，没想到这么傻。傅云琛迟早被他害死。”
“不过，傅云琛是真心拿他当弟弟看。”
“可是郭长林可没拿傅云琛当儿子看。”张崇岳冷冷地说，“对了，最近莫小凤有没有跟外人来往？”
何副官沉声道，“他今天借着上市场买种子的机会，出去了大半天。”
“呵，他可精着呢。”张崇岳闭上眼睛，“一会让他来见我。你先让郭昊天回去。我这可不是善堂。”
“是。”何副官便退了出去。
张崇岳撑着下巴，从手心里落下一枚怀表，那是傅云琛的怀表，这几天一直被他拿在手里玩。怀表里有一张三个人合影的小相片。郭昊天傅云琛郭晓婉，三个人笑的和和美美，亲如一家。
“亲如兄弟？”张崇岳道，“傅云琛啊，你别自己骗自己了。郭昊天和郭晓婉，跟你迟早会形同陌路。”
☆、游园惊梦
陵城，张公馆。
眼看时间也不早，傅云琛让郭昊天先回去，不要让郭长林怀疑。并告诉他不要将此事和任何人说，郭晓婉也不行。郭昊天知道傅云琛需要安心修养，自己留下过夜委实不妥，他磨磨蹭蹭到九点钟才肯离开。何副官送他到大门口，他依依不舍地说道，“我明天还来。”
何副官劝道，“郭少爷，您也知道现在傅先生的处境。如果您频繁出入张公馆，肯定会惹人怀疑。”
“可是……”郭昊天坚持道，“我想来看看他。”
“您来或不来，傅先生都会被照顾的很好。”何副官耐心道，“您大概也知道，寇勋此人卑劣无耻，如果让他知道傅先生在此处。就算有将军出面，恐怕也不能平息。”
郭昊天闻言有理，勉强道，“好吧。”他一步三回头，望着二楼亮灯的房间，终是离去了。
何副官见他念念不忘的模样，摇了摇头。
另一边，莫小凤被带进了张崇岳的书房。他来到张公馆也有半个月了，张崇岳第一次单独见他。
他一进门，便看到张崇岳在擦拭一把武士刀。
莫小凤不知所措的站着，张崇岳沉默，他也跟着沉默。张崇岳把武士刀举到莫小凤面前，莫小凤见到那凛冽刀光，吓得往后一缩。
“这把刀，我是去河北剿匪时，从一个土匪头子那缴获的。那匪首杀了一个日本军官，才得到此刀。我觉着甚好，便留下了。”张崇岳随意地挥了一下武士刀，又说道，“听闻，日本武士常会剖腹自尽，以死谢罪，不知道是个什么死法？”他说得随意，可是眼光确是寒气森森。
“将军，我，我什么都没说出去啊！”莫小凤是个绣花枕头，有点小聪明却很胆小，张崇岳这种杀气重的人，他最害怕。
“是吗？我不喜欢撒谎的人。”张崇岳用刀比了一下莫小凤的脖子，似乎想试试，能不能一刀割断。
莫小凤吞了吞口水，轻声道，“说，说了。”
“说什么了？你慢慢的，一件一件的说仔细了。”
“今天我单独去市场上，是为了和二帮主碰头。”莫小凤这种人，不用打就全部都招了，“他问我，将军最近有没有什么动静。我说，将军每天早出晚归，都忙着和美国人谈买卖。他又问，将军有没有带回来一个姨太太。我说有，但是一直住在二楼，我们看不到。二帮主又问了些别的，我不知道的都没瞎说。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张崇岳挑了挑眉，“若是之后，二帮主问你，郭昊天今天为什么要来我这，你怎么说？”
莫小凤眨了眨眼，机灵道，“郭少爷来找将军帮忙，将军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留郭少爷吃了顿饭。”
张崇岳满意道，“真是个有悟性的孩子。”他走近莫小凤，“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来到我府上，我没赶你走，是不是对你有恩？”
莫小凤轻若蚊蝇地嗯了一声。
“要是我把你赶出去，你说，三青帮那些穷凶极恶之辈会怎么对你？”
莫小凤吓得摇了摇头，“小凤谁都不敢得罪。”
张崇岳说，“你只要记住，有些事可以说，有些事不可以说。只要这段时间平平安安。以后，我也会给你好处。你要想和你的小相好比翼双飞也不是不可能。”
莫小凤欣喜道，“将军您说真的？”他得到张崇岳的首肯后，立马跪下来，“多谢将军大恩大德！”
张崇岳懒洋洋地让他起来，“出去搬个西瓜进来。”
莫小凤不知道张崇岳要干嘛，麻溜的去后厨挑了一个大西瓜。张崇岳让他把西瓜放在桌上，接着便用手中的武士刀，手起刀落，把西瓜分成了好几瓣儿。几个下人们拍手叫好，莫小凤却瑟瑟发抖，他总觉得那西瓜以后会是自己的脑瓜。
张崇岳让下人们把西瓜都拿走分去吃掉。待下人们都散去了，他抬头看了看二楼的卧房，随口道，“副官，你拿上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