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处无屋 （下）(85)

　　陆离就道：“……陆修静。”
　　安娜愣了一愣, 道：“你想去看陆总？”
　　陆离打开手机划了一下，道：“现在下午五点, ICU应该允许探望。”
　　安娜犹豫了一下，道：“陆总的病房在同一栋楼, 不过……”说到底陆离是他手下的艺人，如今拖着伤体去看，别人知道了, 不免觉得他太急切了些。
　　金晓晓道：“陆总也算救了大离了，大离去看他也是应该。”
　　陆离承诺道：“我不会待太久。”
　　安娜叹了一口气，道：“我不是不许你去，只是他现在还不一定醒来了，你的伤这么重，要感谢什么时候不能感谢？现在去, 实在有些不是时候。”
　　陆离微微低头，道：“可我怕不现在去，我晚上会睡不着觉。”
　　安娜闻言便是一怔, 其实陆离和陆修静之间的关系她一直都有所猜测, 尤其是今天, 陆修静在生死之时冲过去把人给护住了。
　　他们之间有一种她捉摸不透的东西, 就像是陆离，从前的陆离对陆修静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怨恨，那种怨恨不像是简简单单地讨厌，而像是刺猬露出了柔软的腹部却被别人打了一拳，于是就竖起了全身的刺，想要把打他的人也狠狠地扎成一只刺猬。
　　亲情。
　　多像是亲情的感情？可是他们俩之间，偶尔有的脸红、嗔怒、怨恨……又像是情人之间，而不是亲人。
　　安娜从来不会干涉艺人的私生活，如果陆离和周子易谈恋爱了，她估计也只是会让他们保密。
　　陆修静也许正是看中了她这一点，所以才让她带的周子易，而后来把陆离也转到她名下，也是一种变相的维护。
　　在发现陆离和陆修静之间那点儿微妙的时候，安娜就曾经想过，为什么陆修静会把陆离转到她的手上。
　　王淑红喜欢踩高捧低不假，但是她的能力不错，手上的苗子进一线二线的比例不少。当张小唐出事的时候，陆离还在王淑红的手下，他会得到王淑红全力的培养！因为王淑红再寄希望于新人，就有大量时间的空窗期，而张小唐在崛起之时就被如此大的丑闻缠身，注定他上升空间有限，还不如把精力放到别人的身上。
　　把周子易给她，是因为周子易背景深厚，相比于其他金牌经纪人她能给他尽量多的自由，陆离呢？
　　“陆离。”安娜忽然道，“我不干涉艺人谈恋爱，不过，如果你和陆总的话……”
　　陆离浑身一震，眼神有些惊慌地道：“不，不，我和他没有——”
　　安娜本意是试探，但见他如此，微微蹙眉道：“我相信陆总对你是真心的，不过，你们俩年纪差了十多岁，而且阅历方面也……”
　　陆离扯了扯嘴角，强笑道：“安娜姐，你真的误会了。”
　　安娜扪心自问，自己的眼力不错，但是陆离这番话，她竟然看不出是真心还是假意。她怀疑过他们是亲人，也怀疑过他们是情人。陆修静的决策偶尔保护他，偶尔又针对他，阴晴不定，而陆离更是……
　　她对他们俩，竟然看不懂了。
　　“你知道分寸就好。藤篱cp绑得很死，陆离，如果你和别人谈恋爱了，是女人的话还好，是男人的话……”
　　cp被拆，cp粉可有一大堆人要转黑。而且陆修静的身份摆在那里，陆离还是他公司旗下的艺人，他们两个如果在一起，不公开还好，一旦公开，一定会被抨击成潜规则、包养、倒贴……
　　而如果不公开的话，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透出去了，陆离的名声也就要坏了。
　　“安娜姐，你别想太多。”
　　安娜笑道：“想让我不想多的话，你得好好的，这又是脑震荡的又是爆炸……”她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真忍不住提心吊胆的。”
　　陆离便道：“下次不会了。”
　　安娜道：“再有下次就让晓晓再给你炖一个月猪脑。”
　　陆离：“……”
　　金晓晓道：“医院里的菜没什么滋味，我先去买饭，等大离回来——放心，我不买猪脑！”
　　金晓晓就乐颠乐颠地出门买饭去了，安娜示意陆离走，她则去另一间的病房去看去周子易。
　　陆离先前私聊问周子易住哪间房的时候周子易死活不告诉他，而且也不愿意搬来和他住，陆离看着安娜的背影，忽然就想跟着安娜一起走了。
　　去看陆修静的话……
　　也不知道陆修静醒了没有。
　　虽然有些许怯场，但陆离最后还是摸到了陆修静的病房前。
　　ICU，门没有关，陆离透过门缝看见了站在里面的金明春，他站在门口犹豫了半天才敲门，金明春听见敲门声立刻回头，见到陆离时有些惊喜地过去把门全部拉开：“你来看陆总？”
　　陆离讪讪一笑，然后道：“他……他醒着吗？”
　　金明春道：“陆总已经醒了。”然后他看着陆离上半身缠着的白色纱布，微微蹙眉道：“你这伤……”
　　陆离道：“没什么大碍。”
　　金明春连忙带着人进去，陆修静正躺在非常非常松软的枕头上，看见陆离进来的时候，面色反而沉了。
　　陆离身上缠了不少的纱布，而他走路的时候还有那么一点儿的小心翼翼。
　　很明显，这是怕牵扯到肩膀上的伤口。
　　刚做完手术没多久，他竟然就这么走过来了。
　　“你的经纪人和助理呢？怎么不跟着你。”
　　陆离道：“晓晓去买饭了，安娜去看子易了。”
　　陆修静冷冷道：“他那里又没多大伤。”
　　陆离接不了这话，只能沉默。
　　其实金晓晓和安娜都有那么点儿避开的意思，陆离看出来了，也很感激她们的体贴。
　　来这儿看陆修静的事，他还真不想有人跟着。不管是金晓晓也好安娜也好，总归是不好和他一起来的。
　　陆修静道：“你的肩膀……”
　　陆离道：“真的没太大的感觉！医院上的药应该挺好的，我觉得伤口都愈合了。”
　　今天上午才受的伤，谈什么愈合？
　　陆修静盯着陆离，一直把他盯得心虚地低头。
　　金明春低声道：“陆总，我先出去了。”
　　陆修静点了点头，金明春就出门了。
　　陆离听见金明春关门的声音时浑身都有些不自在了起来，陆修静这病房是单人的，医生护士都不在，所以金明春一出去就剩他们两个。
　　陆修静道：“刚包扎上完药，你一动弹，伤口肯定渗血。”
　　陆离坐到先前金明春坐着的椅子上才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缠着的绷带，道：“没渗。”
　　陆修静没好气地道：“等你看见红色了就得再进一次手术室了。”
　　陆离的目光忽然就顺着陆修静的手臂，看向了他的肩膀。
　　他背后曾经都是鲜血，浸透了衣衫，陆修静一定和他一样，少部分被烧烫坏的皮肉得割掉，然后再上一次药。
　　陆离知道，自己纱布下头的伤口面积并不大，哪怕他从自己的病房走到陆修静的病房，感觉到因为动作而牵扯到的伤口肌肉。
　　其实，都没那么地疼……
　　那陆修静呢？
　　当初他连给绳子打结的力气都没有了。
　　陆修静皱眉道：“你看什么？”
　　陆离听出他这话说得很硬邦邦，慢吞吞地道：“没看什么。”眼神立刻瞟到别的地方去了，但没过一会儿就又瞟了回来。
　　陆修静“哼”了一声，声音中颇有些冷意。
　　陆离道：“我发现你经常冷哼。”
　　陆修静又“哼”了一声。
　　陆离续道：“而且还是面无表情地冷哼。”
　　陆修静：“……”
　　陆离道：“你不觉得这样怪怪的吗？”
　　陆修静本来想再“哼”一声的，但是想到刚才陆离说的话，他硬是忍住了。
　　然后陆离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他道：“我想知道，你来救我，是因为我曾经是你的孩子，还是因为……”
　　陆修静面上的冷色散去了不少，目光微动地道：“你认为呢？”
　　陆离道：“如果你说你爱我爱到能为我失去生命，我肯定不信。”
　　陆修静非常讽刺地道：“你电视剧看多了？”
　　陆离：“……”
　　陆修静噎了他一顿之后，淡然地转开视线，道：“这有什么好追究原因的？不管原因是什么，事情都已经造成。”
　　陆离微微一怔，道：“我只是发现，你这个人非常怪怪的。”
　　先前陆离不想理他的时候，他老是找机会凑上来，现在他理他了，甚至来看他都是表达关心的，但是陆修静却似乎想把他给气走，一副不想给他好脸色看的样子。
　　“我哪里怪了？”
　　“哪里都怪。”陆离道，“我有时候在想，你和罗……罗珊娜离婚之后这么久都找不到伴儿，就是因为你脾气太差，没人接受得了。”
　　陆修静微微眯起眼睛，仿若警告地道：“陆离！”
　　陆离低下头，道：“我觉得我说的都是真话。”
　　陆修静：“……”
　　然后陆修静就盯着陆离的脑袋顶看，陆离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变成和他大眼瞪小眼。
　　“你……”陆修静吐出一个字。
　　陆离神情略微恍惚了一瞬，道：“我怎么了？”
　　陆修静道：“没什么。”他移开视线，似乎不愿意说下去。
　　陆离感觉气氛怪怪的，也不知道气氛为什么忽然就有那么点儿怪。
　　半晌后陆修静转回头来嘴角微弯，勾出一点儿弧度：“陆离。”他似笑非笑地道，“我记得你还欠我一个要求。”
　　那场斯诺克的赌局，他还记得。
　　陆离微微蹙眉，道：“什么要求，你说就行。”见陆修静打算开口，又连忙加了一句道，“得是我能做到的我愿意做到的。”他抿了抿唇，提前警告道，“不能太过分。”
　　陆修静淡淡地道：“不会很过分。”
　　“那你说。”
　　“你站起来。”
　　陆离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过来。”
　　陆离迟疑了一瞬，道：“过去干嘛？”
　　“过来。”
　　陆离当真走了过去，陆修静就道：“转身。”
　　陆离转了个身。
　　当是时，陆修静手一伸，陆离就被他揽他怀里了，他吓了一跳，隔着薄被坐上陆修静大腿时就连忙挣扎，陆修静闷哼一声，似乎是痛，陆离的肩膀反而没怎么碰到，只是惊慌下挣扎，碰到了一点点。
　　“你——”陆离不敢再继续动，但是已经有些恼了，“你还说我走过来会再进手术室，我看你很快就要再进手术室了。”说完之后，又忍不住加了一句，“活该！”
　　陆修静抱着他腰的手臂没松开反而更用力了一些，陆离低头去掰，他就把人紧紧抱在怀里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因为陆离低着头，所以他吐出来的气也没喷到他脖子上，但是陆离觉得浑身不自在，耳朵根脖子处都红了。
　　陆修静只是抱着他，没有动其他的手脚——估计想动也动不了。
　　陆离挣扎了一会儿就没再动了，抱着他的是个伤员，而他自己又是半个伤员，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但是强硬地掰开他的手从他身上跳下去，这样的念头只不过是一闪而过，就再没有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