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一起去。"克拉克拽住他的手。
　　"等等吧，先把身体里亡灵之力消化掉再说，"说话的间隙，希瑞尔已经幽幽浮到了半空中，"要不然我还要分心保护你。"
　　克拉克动作一顿。
　　"好，"黑发青年的眼睛湿润而清澈，手指的温度微热，"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希瑞尔转身离开。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小角落里发生了什么，新抵达的宇宙联军气势如虹，对付代尔维斯几亿被抽干了亡灵之力的杂兵易如反掌。
　　但他们并没有意识到，随着大片大片的亡灵死去，空气中亡灵之力的浓度反而越升越高，将整片区域包裹起来，变成了一个监狱。
　　如果没有彻底消灭亡灵，那么这些威风凛凛的宇宙军团，过不了几天，就会被腐蚀成亡灵，转过头来攻打地球。
　　风起云涌，雾气滚滚。
　　那些嘈杂而喧嚣的声音在希瑞尔的耳中渐渐淡去。
　　一身白衣的法师隐没在灰黑色的云海里，穿过整片战场，去赴一个故人的约。
　　随着大部分地球联军撤出战场，新来的人对战况一知半解，已经没有人再注意到海因希里了。
　　那位不可一世的军团长已经很难看出本来的模样，依然被奥丁的长/枪死死钉在原地，肌体破败，眼白干枯，身上布满了灰色的暗纹。
　　看到希瑞尔轻飘飘地落在面前，海因希里的眼珠终于转了转，嘴角费力地勾了起来。
　　"你终于来了。"他说。
　　希瑞尔静静看着他，眼神悠远，似乎穿过了面前丧家之犬，看到了什么别的人。
　　"其实我想过这一天……不，几乎是每一天，我都在想，我会怎么死，"海因希里的脸庞依然是好看的，眉眼深邃，鼻梁直挺，像是残破而俊美的雕像，他声音很轻，"我想，有一天等到亡灵之力占据了所有已知的宇宙，这世界不过是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墓场，我会在里面安详地等待死亡。又或者被哪个挑战者杀掉，不过这又有什么区别呢？"
　　在他絮絮叨叨的时候，亡灵之力流动得更加快速，可海因希里的脸色却肉眼可见得灰败下去。
　　希瑞尔不可避免的想到了初见时那个腼腆又英挺的年轻人。
　　精灵觉得自己应该感到大快人心。
　　但他只觉得疲惫，想要赶紧结束这一切。
　　"你想过就好。"希瑞尔的目光与海因希里相汇。
　　海因希里的双眼愈发明亮，那些灰雾从身体的其他部位涌向心脏，反而露出了他本来的瞳色。
　　一双纯粹的黑色眼睛，如同黑宝石一般，光华闪耀。
　　希瑞尔的指尖轻轻颤了颤。
　　"我小的时候，非常渴望拥有权势。特别是在我的父亲拎着长剑追砍我的时候，我看着自己被劈成七零八碎的肉块，然后在复活点又一次复活，就觉得非常愤怒，愤怒到想要世界上所有人都陪我遭受一样的痛苦。"
　　精灵面无表情地挑了挑眉:"哦，是吗？那真不愧是你。"
　　海因希里似乎又变回了那个无论被怎样欺负都敦厚诚恳的年轻王子，好脾气地笑了笑。
　　"但遇到你之后，我有一段时间不这么想了。我觉得你不应该承受痛苦，那是一个多么可爱，多么与众不同的精灵啊。如果你也觉得痛苦，就没办法驱散我的痛苦，也不能让我感到快乐了。"
　　"在你临死前，就打算一直说这些废话？"
　　"我很后悔，希瑞尔。"
　　海因希里捂住被刺穿的胸口，感觉到属于他的时间并不多了。
　　"到现在我也不懂，明明……比起父亲，我聪明多了。但是为什么我却走上了一条和他一模一样的道路？为什么你能够包容我的迟钝、木讷、实力平庸、不合群……却不能包容我杀死那些人呢？明明说过的，在你心里，我比他们更重要啊。"
　　"在你心里，随便杀死一个无辜的人和你不擅长社交，是同样可以包容的缺点，这就是问题所在。"
　　希瑞尔揉了揉眉心，已经疲于解释。
　　他知道，海因希里不会懂的。如果他能明白，事情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在他的逻辑里，永远只有"我"。
　　是"我"感到痛苦，"我"觉得你让"我"快乐，"我"比他们都更重要。
　　从童年开始，海因希里的认知已经扭曲了。
　　他的父亲就像自然而然存在于世间的一种折磨，他不会去想他的父亲也是一个有思想的生物，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自杀，没有能力揣摩其他人的想法，自然也学不会顾虑别人的感受。
　　关于海因希里的不幸遭遇，原来的希瑞尔已经听过无数次，也不止一次的心疼他，为他感到惋惜与气愤。
　　现在又一次听到，内心更是没有什么波动。
　　等到精灵再次抬起眼，却发现奥丁的冈格尼尔正在轻轻颤抖，发出金属独有的嗡鸣声，而海因希里双目紧闭，死死咬着牙，眼珠乱转，似乎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伴随着一声悲怆的长鸣，这把有灵性的长/枪剧烈地抖动起来，钉在地上的枪尖居然有脱离的趋势。
　　希瑞尔变得警惕起来。
　　海因希里一点一点，动作缓慢地从地上站了 。
　　他还是闭着眼睛，下唇已经被咬出血来，身上那些四处流动的灰色暗纹渐渐变淡，直至消失。
　　在宇宙间最纯粹的亡灵之力冲击下，奥丁留下的冈格尼尔化成了碎片。
　　海因希里蓦然睁开眼睛，托着沉重的双腿，向前迈了一步，又一步。
　　他正在接近希瑞尔。
　　精灵灿金色的长发于空中清扬，发梢依稀能够闻到植物的清香。
　　两人的距离逐渐拉进。
　　已经恢复了自由的军团长，朝着希瑞尔的方向伸出手来。
　　他行动依然不便，指尖却对准了精灵白皙的脖颈。
　　在那一瞬间，希瑞尔脑中闪过海因希里狡猾又阴狠的算计精灵族，算计地球的一幕幕场景。
　　没有半秒的犹豫，他昂起手臂，手中闪出一把光剑，直直插进了海因希里的太阳穴。
　　而对方的手指终于触碰到了精灵的皮肤，去顺着脖子一点点往上，轻轻拂过眉眼。
　　那双浓绿色的双眼，像温柔的湖泊，又像幽密的森林，好像栖息在里面，便再也感受不到痛苦与愤怒。
　　海因希里鲜红的血液顺着脸旁一滴滴落下，在希瑞尔愕然的目光中，他轰然倒地，身体碎成一片一片的细小肉块。
　　在思绪消失的最后一秒海因希里心想:"又是一堆烂肉，好像本来就该这样。"
　　希瑞尔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砰地狂跳。
　　他的情绪说不出的复杂，有惊讶，也有大仇得报的释然，更多的却是无措。
　　但时间并没有给他继续思考的机会。
　　在海因希里的尸体中，有一颗完好的心脏，仍旧在继续跳动，并且极速吸收着天地间剩余的亡灵之力，如同鲸吸百川，声势浩大。
　　那颗鲜红的心脏之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人影。
　　希瑞尔知道，统领世间所有亡灵之力的新神，诞生了。
　　仿佛幻听一般，耳边响起了几声熟悉的叮叮声。
　　居然是久违的系统提示音。
　　【终焉之战任务已激活，请注意查收。】
　　任务描述:杀死代表亡灵之力的神明，净化所有宇宙中的亡灵之力。
　　任务难度:未知
　　任务奖励:未知
　　系统声音低沉:"欢迎玩家进入最终任务，请不要辜负光明女神对你的期望。"
　　浓灰色的雾气慢慢被收回，直至天地之间再无一丝一毫无主的亡灵之力。
　　希瑞尔终于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这个蕴含着宇宙中最为腐朽衰败的能量的神明。
　　即使早有猜测，他的呼吸还是不禁一停。


第116章 终章
　　从海因希里心脏中生长出来的人影眼眸低垂，肌肤莹白，双足赤/裸，只披着一身简单的白色长袍，浓密的金色长发柔软地垂在背后，隐隐有光华掠过。
　　尚且看不到正脸，却美得惊人，在纷乱血腥的战场，分外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