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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途(136)

作者:年终 时间:2019-01-07 23:01 标签:强强 异世大陆 西幻 骑士与剑


    铃铛突然疯狂作响,一封信从法官面前的桌子上出现,老人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将信从法阵中捻起,慢悠悠地用拆信刀拆开,开始。

    然后眉头越拧越紧。

    “……这个带到楼上去。”法官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像是刚从午睡中清醒。“守门人那边有要求,给他做全项罪责测试,费用由他们承担。”

    “全项罪责测试”听上去可不是什么好事。奥利弗的心跳停了一瞬,不祥的预感将他的心脏勒得死紧。他下意识想要反抗,可这念头一起,脖颈处的金属项圈便开始隐隐作痛。

    可现在没有人能让他打听一下消息了。

    事实证明他的直觉是正确的。全项罪责测试简直就像在他每一个骨头缝里挖掘恶意,奥利弗着实想不通自己究竟在什么时候得罪了所谓的“守门人”,导致他们如此想要让他担上重罪。

    但他扛住了那些稀奇古怪的测验。

    他对此生所有决定全部问心无愧——没有憎恨,没有懊悔。没有失控的愤怒,没有蓄意的施暴。他在那昏暗的房间内整整站了四个小时,除了“亲手杀死父亲”这一个“已知事实”,测试监察硬是没有挑出任何破绽。

    “如果勉强一下,用这个再次定罪倒也符合那边的要求……就是耗时太长。”测试监察看起来比奥利弗还要疲惫,嘴里不住地嘟嘟囔囔。“三周多……唉。”

    测试平淡地进行着,直到最后一项。

    一个干瘪的人类心脏漂浮在水晶容器里,缓慢地搏动着,带有令人不快的黏腻暗红。它被摆着奥利弗面前,不知道是否是错觉,奥利弗总觉得这颗心脏正在打量他。

    “你可有效忠之人?”测试监察不厌其烦地问道。

    “没有。”奥利弗低头凝视着手腕上的锁链。

    干枯心脏的跳动陡然剧烈起来。

    “谎言!”本来昏昏欲睡的测试监察立刻来了精神。

    “真的没有。”奥利弗蹙眉,“我只效忠于我自己。”

    “……您是说,您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对某位大人物立下誓言,并且对这件事毫不知情?”测试监察扬起眉毛,“我看起来像个傻子吗?唔,您可不像奴隶,也不像仆从……让我们从最基本的开始试。您是一位骑士吗?”

    “不是,我从未见过任何一位王。”

    那颗古怪的心脏跳动得剧烈极了,一副要把水晶容器撞碎的架势。

    “谎言,又是谎言。”测试监察捏紧羽毛笔,飞快地在板子上做着记录。“好极了,看来您正是一位骑士。现在让我们来看看您的地位,您的爱与忠诚——”

    锁链将奥利弗的手扯向水晶容器,出乎意料,那容器的触感十分温暖。

    像是被液体的黄金包裹,那颗让人反胃的干枯心脏渐渐化为金色。它平稳而有力地搏动着,散发出蓬勃的生命力。

    “看来您深爱着您的王,并对他抱有深切的忠诚。”测试监察的口气里多了几分嘲讽。“终于藏不住了,嗯哼?听着,小子。这测试可是要花一大笔,如果只是想捉弄一个无辜的人,不会有人花大价钱开这种玩笑。”

    “……这东西真的没有出问题吗?我绝对没有参与过任何册封仪式。”奥利弗喃喃说道,他死命翻找着一切可以被追溯的回忆,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不会出问题,这可是用一次少一次的珍品。只要符合条件,没有什么能逃过它的感知——您必然向某位王者,或者地位等同于王者的人效忠,而对方承认您的骑士地位,并进行过确切的册封仪式。”

    “那么现在,我要开始清查您的身份了,拉蒙先生。”测试监察转过身去,从书架上拿出一本装帧精美的厚册子。“如果您不在地表任何国家和宗教的骑士记录之内,您的麻烦可就大啦。”

    他扫了眼奥利弗身上缄默骑士的盔甲。“效忠于深渊的骑士……您知道吗?仅凭这一条,我们就可以跳过所有的取证流程。”

    “在所有国家的法律里,那都是毋庸置疑的死罪。”

    ,精彩!

    (m.. = )

第118章    开个价吧

    科莱斯托罗坚信自己即将死去。

    仿佛会持续到永恒的疼痛突然停止, 随即而来的是不真实的平静和虚无。在灵魂中奔涌的铁水化作棉絮,腐蚀肉体的毒素转为温暖的风,那个刹那他的躯体似乎不复存在。这大概就是死亡的瞬间, 他迷迷糊糊地思考, 这漫长的噩梦终于到了终结的时刻。

    科莱斯托罗安静地等待着, 可接下来他听到了声音——模糊的人声,低微的虫鸣, 以及树叶摩擦的沙沙响。空气中填满熟悉的草木味道, 他皱皱鼻子, 吃力地睁开眼睛。

    弗吉尔正垂下头, 专心致志地凝视着他。

    科莱斯托罗沉默了几秒。他抬起手来,毫不留情地猛拍了几下对方的头侧,直接将弗吉尔的头往旁边打得歪了歪。触感是真实的,他对这一事实感到无比惊诧——科莱斯托罗心惊胆战地等待了片刻,剧痛并没有卷土重来。

    他张开嘴巴, 许久不发音的声带僵硬得如同干牛皮。

    “杜里。” 科莱斯托罗还处于不太清醒的困惑时期,他努力地用一个词表示震惊。

    “……你变胖了。”他用第二个短句来了个干巴巴的问候。

    弗吉尔露出一个有点勉强的微笑。他一声不吭,继续打量还在努力转头四下张望的恶魔。驱魔人心底一直隐隐作痛的溃烂被猛地撕开,深深嵌入的毒牙被扯掉, 带出淤积多年的脓血和腐肉。新鲜的血液伴随爆发的痛苦奔涌而出, 他知道在这疼痛之后, 那块伤口终将结痂, 随即彻底愈合。

    弗吉尔伸出双手拥紧恶魔, 将头埋在对方肩颈, 泪水不断地顺着脸颊落下。后者则皱起眉,不满地挣扎起来。“太湿了。”恶魔努力清着嗓子,小声抗议。

    “抱歉。”弗吉尔嘟囔道,“我暂时控制不了。”

    “怎么回事?”科莱斯托罗的眸子扫过站在不远处的风滚草成员,最后停留在寂静教堂的方向——教堂的尖顶早就消失,天空之下只剩焦黑的枯树树顶。他皱起眉头,询问弗吉尔的语气里多了些迫切。

    “您的……呃,恶魔术士委托了我们。”其余人兴致不高,硕果仅存的杰西·狄伦悠然开口。“总而言之,您自由啦。”

    科莱斯托罗不可置信地站起身,差点没站稳——他虚弱地向外迈了几步,闭上眼睛,似乎在感知什么。那双淡紫色的眼睛再次睁开时充满狂喜,而当他的视线再次转向杰西,狂喜之中霎时多了几分好奇和警惕。

    “别那样看着我,”杰西摊开双手,向尼莫的方向努努嘴。“不是我干的。”

    科莱斯托罗这才注意到树影之中的尼莫。那个狼狈不堪的黑发青年气息十分淡薄,接近于无——他甚至无法分清对方到底是真实存在的生物还是幻术构成的虚影。

    “谢谢。”科莱斯托罗摸不透对方的实力,只能先礼节性地道个谢。

    但对方没有回应他。那黑发青年倚着树干,抱紧怀中的法杖,目光凝视着空气中某个不存在的点。很明显,他在发呆。

    尼莫的确在发呆,眼前的一切仿佛隔着厚厚的水膜。外界的声音和颜色无法真正抵达他的精神,它们勉强进入他的脑海,而后只剩模糊而意味不明的一团。简单地定下计划之后,尼莫便开始了长时间的自我冷静——

    比起稳定情绪,此刻他的状态更接近于整理思绪。

    寂静教堂中的头骨碎片正如当初忏悔教堂的那一片,其中都蕴含着尤里瑟斯的部分记忆残渣。在刚刚的战斗中,尼莫不敢去探索那些模糊的记忆。而现在他终于有了个相对安定的环境,允许他粗略地掰开它们,向其中窥视——它能短暂地将他的注意力从“奥利弗命运未卜”的事实前引开,让他重新获得安稳呼吸的力气。

    可它带来的只有痛苦。

    尼莫的双脚冰凉,尽管那都是些零零散散的碎片,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也足够沉重。

    尼莫将一直挂在胸口的黄金吊坠解下,托在手心。它被他的体温浸透,带着让人放心的柔和温度。他将它打开,里面的年轻女孩画像再次暴露在阳光之下。她的笑容也充满阳光的味道,此刻看来,那笑容带着些莫名的熟悉。

    这位女性从来不是他的血亲,这个吊坠也不是他生而为人的证明。相反,它的含义可能更加冰冷——它极有可能代表着欺瞒与利用。

    这是弗林特·洛佩兹给他的谢礼,考虑到那个让洛佩兹先生喋喋不休的话题——尼莫将手覆在吊坠之上,黑影刹那间包裹住金属。没过半分钟它们便蠕动着退开,露出看起来几乎全新的吊坠,以及色彩鲜活的画像。

    吊坠那句赠言后的署名也已经恢复,“你的弗林特”几个词清晰而漂亮。

    是的,如果他没有猜错,这位女性应该是奥利弗那位神秘的母亲。如果奥利弗在这里,如果他是在别的状况下发觉这一切,他绝对会怀着得意和喜悦和对方分享这个信息。

    他多么希望他真的只是弗林特口中“好心的游荡者”。

    但尼莫现在记得很清楚,那些碎片之中包含了尤里瑟斯临终前的片段。他记得将奥利弗的父亲送回队伍,以及在那之后的那场昏天黑地的恶战。他现在认得那些片段中的人,甚至谈得上熟悉——他曾经崇拜的那些英雄,那些美丽而灿烂的生命。

    弗林特·洛佩兹曾在他面前自豪地提起过他们,那些一定不会丢下他的同伴们。

    在之前锡兵佣兵团的冒险时,他偶尔想过这个略带消极的问题——那些火花般绚烂的人,一定会有个英勇而壮烈的临终。他们立于邪恶之前,将无辜的人们护在背后,堂堂正正地死于那场悲壮的战争。

    然而事实并不是那样的。

    事实要更加残酷,更加简单。他们的死和其他人没有区别,尼莫还记得鲜血喷上躯体时的温度,利爪划过肉体时的触感。更糟的是,幸存者痛失友人的惨叫也十分清晰,清晰到仿佛要刻进他的脑髓。

    他们由他亲手杀死,而当时的他没有产生任何接近于悲伤的情感。他们奋力呼喊,力竭倒下,最终悄无声息。如同暴雨中熄灭的烛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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