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死神谈恋爱(5)

　　不过，死神还是记得他凭一己之力，用生命救下了二十三条生命的事实，这是一个有趣又矛盾的灵魂。
　　池嘉言的手不自觉的抓紧了腿侧裤子：“哦……”
　　死神转身便走，却察觉池嘉言跟了上来。
　　“哥哥，你是从哪里来的啊？”池嘉言笑眯眯的走在他旁边，梨涡可爱，“你为什么每次都戴着这副面具呢？还有这件衣服，我上次有看见上面的这个，嗯……是图腾吧？我看到它变成了一头好帅的狼。”
　　那图腾听到夸奖，隐隐有着要腾空出现的趋势。
　　“苍风。”死神冷道。
　　图腾发出奶狗似的呜咽声，不情不愿的安静了。
　　“它的名字叫苍风吗？”池嘉言问，“名字也好酷。”
　　死神道：“你不要跟着我。”
　　池嘉言却说：“哥哥是守护神吧。”
　　死神站住了，身上寒气四溢。
　　他从来没对人说过自己的身份，就连“死神”这两个字，冥界的鬼魂也不敢轻易提起。死，是一种忌讳，是一种威慑，让死后的鬼魂闻风丧胆，说来齿寒。
　　守护神，更是和他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他们已经走出了那幢别墅，来到了一条开阔的林荫道。
　　这别墅区地形特殊，一部分地基很高，一部分地基却又很低，像是开拓了一座山来完成。车道蜿蜒而上，人行道则修成了台阶，远远望去，像看不到头。
　　池嘉言站在高一阶的位置，似乎知道死神的疑惑，解释道：“我猜的。”
　　死神开口，嗓音如冰：“怎么猜？”
　　“上次我快被车撞死的时候，你出现了。”池嘉言分析道，“这一次，我快死掉的时候，你又出现了。你一定是我的守护神，在我有危险的时候，就会出来救我。”
　　其实他完全猜错了。
　　死神并不打断矫正他的错误，毕竟没人会想知道其实是死神在对他的生命虎视眈眈。
　　“谢谢你，守护了我。”池嘉言笑起来。
　　林荫间斑驳投射下的阳光里，池嘉言的皮肤白得似乎会发光。他的瞳仁黑而大，是一双清澈的杏仁眼，看人的时候令人觉得专注，这感谢也是发自内心的，死神知道他没有撒谎。
　　“其实我本来当时是气极了，想要也让我堂哥去死的。还好你出现了，所以我并没有那样做。”
　　死神冷道：“为什么？”
　　池嘉言说：“小的时候，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可怜，被全世界都抛弃了，产生过很多不好的想法。可是那次遇到了你，我们一起去救小猫，我才知道我在世界上并不孤单。一直到你刚才出现，我就猜测你可能是我的守护神，当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你就会出现。”
　　死神：“……”
　　“想到这一点，我就觉得或许堂哥他坏得还没有那么不可饶恕，我可是有守护神的人呢！”池嘉言狡黠一笑。
　　死神骤然想起了泳池事件的后半段。
　　神识里，他观看了当年的版本，在他没有出现过的那条时间线里，池嘉言被救之后的确不是诅咒池瑞找不到爱情那么简单——他报复池瑞，把他也踢进泳池并使用灵力使得池瑞爬不上岸，期间他还让池瑞不断的溺水，足足折腾了一个小时，让池瑞从此极度畏水。
　　为什么，那个版本的池嘉言会那么坏？
　　死神寻觅前事，那条时间线里，五岁的池嘉言并没有在马路上见过他，也没有替他撑过伞，自然——也就没有救过猫咪，没吃过他买的冰淇淋。
　　小小的池嘉言被孤立着生活，家人去世，贫困潦倒，心态扭曲的长大，做事十分极端。
　　而这条时间线里面的池嘉言，虽然有着同样的境遇，却是一个乐观向上的少年。
　　原来死神的上一次出现，已经改变了池嘉言的人生轨迹，小小的一环，竟然有这么大的影响。
　　全部都乱掉了。
　　“我不是你的守护神。”死神道。
　　“好吧。”池嘉言不置可否，他可发觉了这位哥哥心口不一呢。
　　他们走了很远，死神一直走在前面，池嘉言跟在后面。
　　这别墅区路线错综复杂，死神或许是走错了，池嘉言也没有告诉他，而是默默的陪他绕圈子。
　　其实，死神是在思考，他有一边走路一边思考的习惯。
　　因为事情发生了改变，他已经在神识里建立起了无数可能性，并且开始测算下一次池嘉言的死亡瞬间有可能对未来造成的影响。因为他这次的犹豫和心软，所以导致事情变得复杂，他必须快刀斩乱麻，结束这个错误。
　　池嘉言的步伐渐渐有点跟不上了：“哥哥，等等我。”
　　死神说：“不是哥哥。”
　　“嗯？”池嘉言不解，继而恍然大悟，脸红了红，“难道，你其实是个姐姐？”
　　“……”死神没法跟他解释自己的年龄和辈分，也不愿多费唇舌，“不是。”
　　“那就是哥哥啊，还好不是姐姐。那声音得多man啊。”池嘉言拍拍胸口压惊，然后提起一只脚，“哥哥啊，我的脚太疼了，走不动啦。”
　　死神这才注意到，池嘉言左脚的脚踝肿得像个馒头。
　　或许是在泳池里挣扎时扭到的，这十几岁的少年人竟然一声不吭，一直跟在他身后转悠。
　　死神冷冷道：“那你就停下吧。”
　　“不行。”池嘉言拒绝，“我想跟着你啊。万一你又忽然消失了怎么办，我可是只有你这一个朋友啊。”
　　死神转身继续走：“我不是你的朋友。”
　　这次池嘉言没有再跟上来了。死神走了很远，听到池嘉言在后面大喊。
　　“请你做我的朋友吧！”来自于言灵的能力如有实质，一波一波的抄死神袭来。
　　可惜，他可是来自于高维度的神，言灵根本无法控制他。
　　死神召唤出了苍风，想要离开这个时间，去寻找下一个死亡瞬间，将一切扳回正轨。
　　“哥哥！”池嘉言还在后面喊，清朗的少年音变得有点嘶哑，“请你，做我的朋友！就算不陪着我也没关系，请你答应我，做我的第一个朋友！”
　　一辆跑车呼啸而过，车上坐的是池瑞那群狐朋狗友。他们看见池嘉言站在路边模样狼狈，纷纷吹起了口哨喝倒彩。
　　“喂，倒霉鬼！”
　　“扫把星——”
　　“找你的秋秋姐去喽……”
　　池嘉言看着那红色的跑车远去，最后一句话可能是威胁，也可能是恶作剧，他听得不太清晰。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眶忽然红了起来，一双杏仁眼里波光潋滟，却脆弱中带着恨意。
　　“混蛋。”池嘉言抹了一把自己的眼睛，“你们这些混蛋，统统都去——”
　　“死”字被捂在了嘴里。
　　死神不知道什么时候去而复返，把池嘉言的诅咒扼杀于萌芽状态。
　　三条人命，可又是一个无法预估的变数。
　　少年的眼睛倏地睁大了，瞳仁在树荫的光斑照射下亮闪闪的：“哥哥？”
　　高大的死神浑身寒意，连手掌也是极冷的，好似一块寒冰一样触着少年人温热的嘴唇。
　　死神的脸隐没在面具之后，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或许是不耐烦，又或许是厌恶，池嘉言无法分辨。
　　他只是有点儿高兴，眼睛弯了起来：“你答应做我的朋友了啊。”
　　死神没说话，沉默得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哥哥，你太好啦。”池嘉言扑进了他的怀里，那黑衣的衣料滑滑的，几乎有点抱不住。
　　死神浑身都僵硬了。
　　这个人类，真是个奇怪的存在！
　　“我真的走不动啦，你可不可以背我？”池嘉言闷声闷气的，听起来像在撒娇。
　　可是从死神的角度，却都能看见他白皙的颊边那一枚狡黠的梨涡。
　　他觉得这个对他毫无敬畏之心的人类可能有毒。
　　

   
第7章
　　“起来。”死神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感情色彩。
　　“不要。”这少年人的脸皮倒是比想象中还要厚。
　　死神伸出一根手指，戳住池嘉言的额头，将他往后推。不知怎地，虽然看不见死神的表情，但池嘉言还是知道那隐藏在面具后的脸，肯定是名为“嫌弃”的模样。
　　池嘉言长到十三岁，受到的闲言碎语和旁人嫌恶还会少吗？因为他天煞孤星的体质，旁人避之如瘟疫都来不及。
　　他蓦地想起来自己不是个受欢迎的人，于是对自己刚才那自然而然的动作感到很羞耻，脸腾地烧了起来。
　　“不好意思……”池嘉言嗫喏着道歉，刚才的那副奔放热情像蜗牛的触角一样，转眼就藏进了自己的壳里。
　　死神并未觉得哪里不妥，毕竟对他来说和池嘉言的上次见面就在不久之前，那时池嘉言就是个热情的小团子。
　　池嘉言正在暗自懊恼，然而不等他说话，巨大的墨狼就从树梢跳了下来，绕着他们走了一圈。墨狼的嘴里还衔着一只鸟，稍微张了张嘴就把可怜的鸟儿给活吞下了肚。
　　池嘉言其实不害怕这头庞大得像卡车一样的狼苍风，甚至还觉得它有点可爱。
　　当苍风前爪着地，作出匍匐邀请的姿态时，池嘉言伸手摸了摸它的耳朵。
　　“走吧。”死神道。
　　池嘉言顺从的爬上狼背，死神却不与他同骑，两人一狼朝着别墅区外行去。
　　初生牛犊不怕虎，池嘉言还是第一个敢骑上死神坐骑的人类。
　　这可把春楠市鬼界的鬼们吓坏了。
　　他们仓皇逃窜奔走相告，不多时就添油加醋的说成了大约二十几个版本。
　　有理智一点的鬼就疑惑道：“不对啊，我刚才还在桦树区看见那位大人了。怎么可能同时出现在这边？”
　　另一个鬼也想起来：“对对对，我可以作证的。那边煤气泄露大爆炸，死了一层楼的人。我也亲眼看见那位的，可是忙得不得了。”
　　“这位不会是冒牌货吧。”
　　“啧啧啧，有可能呢……”
　　说话间往那路上一看，正巧撞见死神冷漠的视线，鬼魂们一个激灵四处逃窜。
　　有一个鬼因为太慌乱，竟然忘记了穿墙，“嘭”的一声撞在墙上，头上即刻起了一个大包，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瑟瑟发抖。
　　苍风路过，长舌头一卷，满嘴獠牙骇人至极，顺口就将这莽撞鬼咀嚼两下吞到了肚子里。
　　当下鬼魂们立即鸦雀无声了。
　　扑通扑通跪了一片，个个都在抖如筛糠。
　　池嘉言抓住苍风背毛的手也抖了抖，明白了这并不是一头体型庞大的宠物，是名副其实的凶兽。他有点害怕了，脸色渐渐地变得有些苍白，眼神不由自主的打量前方那人。
　　他这时才注意到，那人身着黑袍，阴冷无情，所过之处皆是鬼气森森。
　　死神察觉到这目光：“怎么了？”
　　池嘉言低着头：“没事。”
　　鬼魂们所见到的自然是这条正常时间线上的死神。
　　每当有大型非正常死亡现场，死神就会亲自出现，将亡之人的魂魄一个也跑不掉。而这些单个或者自然死亡的鬼混，常常被噬魂兽们遗漏，以至于鬼魂们都非常害怕被抓捕归案。
　　烈日炎炎，阳光下的死神并没有影子，自然苍风也没有。
　　他们都是来自于冥界的存在，他们没有心跳，没有体温，和过去池嘉言见过的那些鬼魂一样，全都与活生生的人类大为不同。池嘉言有点可怜那只被吃掉的鬼，却又觉得这位大哥哥和他有种莫名的亲密，是以情绪一时之间不能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