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嗣(175)

　　它亲昵地舔着江辞的手腕，在他手上留下了一道一道的濡湿的痕迹。
　　江辞伸出手在它像蛇一样的脖子上摸了摸，它的脖子上长着许多凹凸不平的鳞片，这让他感觉自己触碰到的地方更像是一块粗糙的鱼鳞石。
　　“我一会儿就回来。”
　　那只巨大的鸟把他两只手都舔遍了，最后才不情不愿地收回了自己的脑袋，它身体上的眼睛一部分依旧盯着江辞，另外一部分眼睛却动了动，眼珠子不满地看向了门外。
　　吴思雨疑惑的声音从门缝中传了进来，她的声音受到了这只可怖的大鸟的影响，听起来模模糊糊的。
　　“这么久都没开门，江老板你睡了吗？”
　　江辞推开了它的鸟头，走过去拉开了门，刷的一声，差点把吴思雨惊得跳了起来。
　　“江老板，原来你还没睡啊？我过来给你送吃的……”
　　她惊喜地抬头，嘴里的话说到一半，就直接和江辞后面的东西对上了眼睛。
　　巨大的恐惧笼罩了她，大脑掀起了风暴把她的脑浆搅散，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在直视洛兹的身体之后，她会直接变成一摊只会尖叫的肉。
　　然而，即便她身上有猫神的印记，但是她的身体还是瞬间就发生了一些不可控的变化。她外露的皮肤长出了灰色的毛发，脸上的五官扭曲移动，组成变形的猫脸，她的脊柱折叠成了直角，双爪近乎快垂在了地面上。
　　江辞吓了一跳，他急忙把门关上了，门缝合上的声音就好像是关上了一个坚固的木盒子、一个隔音的窗户、一个八音盒的盖子，里面所有的邪恶所有的声音所有的视线和恐怖都被隔绝开来了。
　　吴思雨按住了自己快要炸开的脑袋，艰难地说道：“洛……洛兹先生……”
　　江辞也没想到洛兹的这个身体这么危险，他扶了一把她的身体，说道：“还好吗？需要镇定剂吗？”
　　吴思雨缓缓地摇了摇头，重新站直了身体，说道：“等我缓一缓。”
　　“对不起，是我疏忽了。”江辞直接开口向她道歉。
　　吴思雨虚弱地笑了笑，对着他说道：“是我大意了，戴所长教过我们，对任何和邪神相关的事物都必须保持十分警惕。”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重新恢复了正常人类的样子，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
　　她问道：“江老板，我过来是给你送食物的，你需要吃点东西吗？”
　　江辞：“我就不用了，我的房间里有一些糖、面包和粥。”
　　吴思雨一脸理解地点了点头，既然洛兹先生在这里，那么江辞怎么也不可能会饿到的。
　　“吃过了就好，我还担心你不习惯呢，我们这边只有泡面，没有其他的食物了。”
　　江辞对着她问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吴思雨一脸泄气地说道：“所有的食物突然就都坏掉了，变成了黑色腐烂的一团，饮用水里也长满了小虫子，只有我们单独保管的一些资源还是正常的。”
　　“食物坏掉了？”
　　“是的，都坏掉了。戴所长说，它想要人类对它举行祭祀，用献祭的方式向它换取食物。”
　　江辞皱了皱眉，说道：“就像那个故事里的那些人一样，举行祭祀后，就可以获取“神”的帮助，为他们提供食物？”
　　吴思雨的灵魂完全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她说话的语速快了一点：“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江辞脸上出现了一个奇怪的表情，他又问：“那他们准备献祭什么？”
　　除了人类，他觉得这里应该没有其他活着的动物了。
　　吴思雨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不知道。”
　　江辞叹了一口气，他早就该想到的。
　　从一开始，修格斯就盯上的就是特管局的人，戴岚山不可能看着普通的人类去死，所以就算是献祭也是特管局的人先上。
　　或许两个人在外面讲话的时间太长了，洛兹在后面不满地拍了拍门，就好像巨大的海浪拍在了礁石上，发出了一声闷响。还好，那个门很坚固，稳稳地承受了下来。
　　他转头对着门说道：“马上就好。”
　　吴思雨看到洛兹在催促了，就对着江辞说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唉，江老板你不需要食物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好。”
　　等她走得足够远时，江辞才重新拉开了门。
　　洛兹还在里面等他，只是它的身体从站立的姿态变成了趴在地上的姿势，它的脖子放在了彩色地毯上宛如巨蟒，鸟喙对着门的方向。
　　江辞跨过了它的脑袋，在它的身体一侧坐了下来。
　　巨鸟的身体暖得像一个火炉，这个空间也温暖舒适得像是一个巢。
　　“洛兹。”他只是叫祂。
　　大鸟的脑袋转了一个方向，它身体上的所有眼睛都看向了他，可以融化任何物质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时也全都变成了轻柔的风。
　　祂的意识投在了江辞的脑子里：【我在。】
　　江辞抱住了它的一只翅膀，翅膀上面的毛发变得柔顺，他把脸埋在了它的翅膀根，它的身体上都是眼睛，只是在他接触到的地方，那些眼睛全都闭上了，上面覆盖了一层柔韧的薄薄的膜。
　　他能感觉到膜下面那些颤动的眼珠。
　　这种感觉让他觉得洛兹的这个身体就像是一串变形的葡萄。
　　这个想象把他逗笑了，他用额头抵着它的翅膀闷闷地笑了两声。
　　过了一会儿，他才小声地说道：“我想睡觉了。”
　　【吃饱了再睡。】
　　大鸟的翅膀托起了他，它的身体侧面很快长出来了几根灵巧的附肢，附肢端起了桌子上还冒着热气的粥，几乎是半哄半诱地喂着他吃下了。
　　等一碗粥吃完了后，洛兹才把江辞塞进了自己的翅膀下面，自己的脑袋放在了他的腰侧。
　　在这个充满了安全感的巢穴里，江辞很快就陷入了熟睡。
　　这个温暖的房间随着他的梦境漂流，整个房间就像是一片云、一艘船、一片树叶在无边黑暗中移动，也像是被一只深海章鱼卷着的最心爱的瓶子，在黑色的海底漫无目的地游荡。
　　那些比最深的海沟还要黑暗的地方时不时会张开一些巨大的眼睛注视着他们，不过那些眼睛又会很快闭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打扰他。
　　等他再次睁开了眼，已经是七个小时以后了。
　　他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了是头顶上的那个花苞造型的灯，然后才感觉到自己身上盖着的那床蓬松的像云朵织成的被子。
　　从如此深沉幽远的睡梦中醒来，江辞几乎感觉自己灵魂都快脱离自己的躯壳了，他坐在床上尝试给自己大脑重新开机。
　　小鹿也从旁边的篮子中醒了过来，它兴奋地在房间里面飞来飞去，嘴里不停地叫着：“我爹的味道，我爹来了，爹！”
　　过了几秒，它的动作停了下来，“咦，我爹怎么不在？”
　　它呆了呆，然后收拢了自己的翅膀，然后突换了一个口气，小心翼翼地叫道：“黑乌鸦？”
　　房间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小鹿立刻又重新兴奋了起来，它在空中飞得像一只跳舞的蜜蜂：“乌鸦死啦！乌鸦死啦！”
　　江辞被它吵得在下面捂住了自己的额头，他对着小鹿沉声叫道：“小鹿。”
　　小鹿立刻冲进了他的怀里打起了滚，“妈妈，都是因为他太坏了！”
　　“那你也不能这么说你的父亲。”
　　小鹿抖了抖自己的六条腿，不太服气地说道：“我知道了，妈妈。”
　　江辞对小鹿进行了一番教育以后，就从床上下来了，去浴室洗漱好了以后，重新换好了衣服。
　　临出门前，他顺手在自己口袋里摸了摸，里面果然又是一兜的糖。
　　他的嘴角勾了勾，感觉心情莫名的开心。
　　在他打开门的时候，这个房间里被加持的力量瞬间褪去，重新变成了一个普通的房间。
　　门外依旧是黄昏样子的天色，从他睡着之前到他睡着之后，这么久的时间里没有发生一丁点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