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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孙锦(143)

作者:寒菽 时间:2019-11-22 11:37 标签:甜文 情有独钟 年下 养成 布衣生活

  如今老持沉重的楼尚书楼大人老脸微微一红:“谁无年少时?”说着拂袖回去,磨墨,修书一封,送到京中,给沐雩的求情信,但愿这孩子能有所收获,才好过了先斩后奏这
  一关。
  次日,信才发出。
  府上又有了意料不到的来客造访,自承是沐雩江南老家的故人,问王指挥使是否在,有要事相求。
  这时沐雩已经带着人马不知是赶往京城还是边关,当然不可能接见他们,楼尚书大致猜到是谁,没把人直接打发走,见了一面。
  楼尚书的清廉正直之名闻名天下,没见到沐雩,若能求到楼尚书也是好的。
  “……我们也是无辜的,杨家九代单传,只有这一个孙子,我们家老太太宠之如宝,听闻他被绑架,迫不得已,才用钱粮去换人。绝非通敌叛国……”
  楼尚书听完半晌无语,这些江湖人啊,他无可奈何地道:“你就算求到皇上那里也无济于事。无论杨家是有心还是无意,杨家送粮给狄人便是重罪,谁都保不了。若想求人帮忙收尸,倒还好说。”
  两日之前。
  边城。
  直到多年之后,阿驽也记得破城的那天晚上,火光将城里照得明如地狱白昼。
  北地本就民风彪悍,闲时是农,战时为兵,即便王将军不在,众人也没有乖乖束手就擒。王嵘与母亲一道组织家丁,颇有行理,然则敌众我寡,终是不敌。
  夫人抓着他叮嘱道:“阿驽,你马术最好,长得又像是狄人,你穿上狄人的衣服,带着阿嵘走。”
  王嵘不肯走,泪汪汪地说:“娘,我不逃,我要留在这里,我要和你在一块儿。”
  平时日极宠少爷的夫人竟然扇了爱子一巴掌,瞪着他说:“这时候耍什么脾气!给我走,这不是逃,这是撤离,你跟阿驽走,去找你堂哥。你爹怕是凶多吉少,若你也死了,谁来给你爹报仇。”
  王嵘被娘亲打懵了,阿驽一沉气,拉了他就走,对夫人郑重地说:“我一定会保护阿嵘,把阿嵘平安无事地送到子谦哥哥那里。”
  他带着少爷从后门逃走,骑上自己的小黑马,这匹马是他的老朋友,当年带着他逃了一次,他相信,这次他也能带着阿嵘活下去。要活着,活下去,他不信那些逞英雄赴死的话,人活着才有希望,死了就是死了,死了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到了城门口,出城的城门已经被把持住,他让阿嵘躲在自己的身后,他在前面露脸,他还会说狄语,便与守门的人撒谎说有任务要出城,因为他话语流利,又明显是狄人长相,被当做小兵。
  才刚出城,城上突然有个人喊道:“他是王观明的义子!不能放走他!”
  阿驽猛然一震,回过头,看到城墙上站着的人,竟然就是塔娜姐姐,但此刻已经无暇顾及那么多,他策马前冲,附近的地形他比谁都要了解,心像是吊在嗓子眼,他一心一意只有逃出去这一件事。
  “阿嵘,你抱紧我。”
  快一些,再快一些,远一点,再远一点——
  不知不觉之间,便把火光都甩在了身后,融进了黑暗之中,没有人再追上来。
  阿驽停下来,问:“阿嵘,我们这是到哪了?”
  王嵘靠在他的肩膀上:“往右走。”
  阿驽听他的话,一夜没有停,一直到天边逐渐有了光亮,而且追兵好久一直没有赶上来,他又累又困又饥又渴,见到前面有一条小溪,想下来饮一口水:“阿嵘,我们去喝口水再上路吧,小马也得喝水了。阿嵘,我们先下去喝水。阿嵘?”
  王嵘差点从马背上跌落,阿驽好险扶住他,却发现手心触及之处,一片冰凉湿黏,已经是冬天,又吹着冷风,哪会出这么多汗?阿驽把手抽出来,就着天光,看到一片鲜红。
  王嵘抓着他的肩膀才让自己不至于摔在地上,抬起脸对他笑了一
  笑:“阿驽,没事,我们走吧。”
  阿驽眼眶一热,颤着手把他翻过去,终于发现他的后背插着一支箭,他眼前一黑,他的小马拱了他一下,两人一马相互依偎着。
  阿驽含着泪说:“我们走,我们现在就走,我带你去找大夫……阿嵘你坚持一下。”
  王嵘觉得每一次呼吸,都觉得身体深处像被割了一下,一会儿觉得冷得像身坠冰窖,一会儿又觉得内脏像是在被灼烧般火辣辣地疼,只能强忍着,脸色雪白,没有一丝血色,:“这么冷,我都冻得没有知觉了,一点都不疼。”
  杨烁跪在一处废墟之中,像是不知疲倦不知疼痛地挖着瓦砾,手掌被划破,满手的鲜血。
  一位母亲被压在倒坍的梁下,背后有一记穿心的刀伤,早已没有气息,他将这位母亲扒开,才把她怀中的奄奄一息的孩子给挖了出来,这个孩子的手臂上也被砍了一刀,所幸刀伤位置不算致命,这个孩子也仍有气息。
  杨烁记得这家人。
  他第一次到边城时,就曾在这户人家借住过十多日,这家的娘子是个温柔勤快的妇人,为了补贴家用,才把空房间整理出来租赁出去接待客人,一家三口人挤在个小房间里,每天都把炕烧得暖烘烘的,煮的羊肉汤格外美味。
  他家的孩子那时还不到三岁,被娘亲裹得像个球一样,小小圆圆的一只,叫福哥儿。他花钱叫娘子给他做肉吃,每次他吃饭,福哥儿都会躲在墙角,眼巴巴地瞅着他,他笑笑要分福哥儿吃肉,福哥儿明明流着口水还要说:“我不要,娘亲说不可能吃客人的东西。”
  他抱着满身是血的孩子,失魂落魄地走在燹火未歇的街道上,夜里还有震天杂乱的声响,现在像是渐渐消失了,已经难以听到活人的声音:“大夫,哪里还有大夫。”
  杨烁四下张望,映入眼帘的却只有断壁残垣、遍地伏尸,别说是大夫,就是个还活着的汉人,他都看不到。孩子在他的臂弯之中,呼吸越来越弱,杨烁想起顾雪洲,如果顾大哥在就好了,顾大哥医术高超,一定能救这个孩子,顾大哥在哪?他该去哪找顾大哥?
  杨烁脑袋里一片空白,塞满了惊恐和懊悔,他不知道该往哪去,不知道该往哪逃。
  视线被泪水模糊,前路都看不清楚。
  对不起,师父,对不起。
  他错了。
  所有人都死了,全都死了。
  是他害的。
  都是他害的。
  杨烁走过每一条街道,都能记起这里曾经热热闹闹、充满生气的景象,再一睁眼,却只有废墟和死尸,死状各式各样,堪称可怖。
  等他发现的时候,福哥儿已经在他的怀里咽下最后一口气,连那细小的挣扎的□□都听不见了。
  杨烁无比慌张,他跪坐在地上,搓着孩子的小手,给他呵暖,可无论如何,福哥儿的身体还是一点一点地变冷,没有一点动静。
  在死亡面前,他无能为力。
  杨烁盯着孩子,像是突然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喉咙底挤出压抑的哑声,然后变作哭喊,歇斯底里,撕心裂肺。
  在这死寂的街道,他的哭声太过突兀,整座死城像只剩下他一个人。
  “喂,你是哪来的?”有狄语在他身后响起,“你在那哭什么?”
  杨烁穿着狄人的衣服,且是贵族的衣裳,虽然不是战袍,但普通小兵见了,从背后瞧见,也不会立即将他当作汉人。杨烁把孩子紧紧地抱在怀中,并未回头,跪在地上,早已失去了神志,只知道哭泣。
  “汉人?”那个小兵走到他跟前,很快分辨出他的长相,竟然还有漏网之鱼的汉人,便
  不再迟疑,对着他的脖子,举刀便要砍下。
  杨烁像是浑然不觉,他是看到了,可他沉浸在莫大的悲痛的之中,无心反抗。有什么好反抗的,他是千古罪人,他情愿自己也死了,才能好受一些。
  刀锋在将将要碰到他脖子时被挑开,小兵被马蹄踹中胸口,摔飞出去。
  马上的男人勒缰绳驻步,翻身下马,走到杨烁的身边,把杨烁拉了起来:“豆豆,你要救那个孩子的话,我带你回去,给他看大夫,好不好?你一个人跑出去,害得我好找。”
  杨烁听到这个声音,像是活了一些起来,抬起头,望向自己的爱人:“他死了,他已经死了,被你们杀死了,你能把死人救活吗?”
  达山沉默下来:“你一个人在城里很危险,跟我回去。我慢慢同你说。”
  杨烁心如死灰地说:“我也是汉人,你干脆把我也杀了吧。达山可汗。”
  达山说:“……我也有我的迫不得已。”
  杨烁咬牙切齿地问:“有什么迫不得已?不过都是骗我的罢了。你说旱灾没粮过冬,好,我让他们送粮过来,部落里也有粮食了,省着点吃,大家也能活下来,为什么要杀人掠地?”
  达山冷声说:“今年熬过去了,那明年呢,后年呢。我已经供奉了足够多的诚意,我对你们的皇帝下跪俯首,送我们的宝石、药材、牛羊和美女,可是你们的皇帝是怎么做的呢?明明是灾年,汉人却还要故意抬价,他将我当作被拔了牙的狼,想不费一兵一卒将我们饿死。豆豆,我们已经被逼到绝路上,没有办法了。”
  “若只是我一人,我死便罢了,但我想让我们族里的孩子活下去。”
  “我必须这么做。”
  杨烁已无话可说,他犹如被抽走魂魄,呆呆地望着达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脸上仍淌着泪水,兀地笑起来,越笑越响:“哈哈,哈哈哈哈……”
  一时之间,又似在哭,又似在笑,形容癫狂。
  杨烁狷笑着质问他:“不,你到现在都还在骗我。达山,你一直是达山,你从来都不是鉴明。”
  “师父说得没错。我懂了,当年你下山时便打算着这一天,根本不是什么被逼无奈。”
  达山伸出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像是在对一只想逃出羊圈的小羊羔说话,柔声哄道:“你信我,豆豆,你信我最后一次。我以后再也不屠城了,真的,我对天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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