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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监的职业素养 四(13)

作者:童柯 时间:2017-08-24 15:58 标签:强强 重生 宫斗 宫廷


  “乌仁图雅,如果我不主动去找其余几星,能碰到吗?”五年间,按照乌仁图雅的话,他没有再遇到任何一颗星,当然也许和他一直待在戟国皇宫有关系。

  “这我也不清楚。”

  傅辰摇了摇头,“顺其自然吧,就算刻意去寻,你我也不会知道究竟是谁,你们先去准备准备吧,回去后可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夫妻两带着孩子,为回晋国做准备,他们明日一早就要出城,而姜舒扬作为灵武候的世子回归,对栾京而言又是一场动荡,从薛睿传来的消息来看,今年年初灵武候已经打算从别的旁支那儿找个孩子来过继,而在这些旁支争得面红耳赤的时候,姜舒扬的出现应该就如同重磅炸弹,想到那画面,傅辰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公子在笑什么呢?”书房门外响起青染的声音。

  “过来看看。”傅辰招了招手。

  青染走过去,发现那是一张巨大的地图,用牛皮做的,傅辰亲手画的,里面详细标注了大片地域的地形,大约就是在戟国皇城里也看不到这样的详尽的东南亚地图,可以说囊括了晋国周边所有大小国家和或简单或复杂的地形。

  “这是这几年你们调查的信息汇总,有不少地方还没有完善,就目前来看,整个西边有四十八域,其中大国有暨桑、古铂等,西北有戟国,北部臻国、大宁、泽金、蒙乡,南部沿海还有几座岛屿,海的那边目前还无法确定,但从每年到晋国上贡的情况分析,至少有南诏和大顺两个大国……做个假设,如果李皇统一西边的四十八域,至少在表面上都听从戟国调派,再与北边的至少一个国家进行攻守同盟,三面夹击,就算晋国是头猛虎恐怕都会吃不消,而现在的晋国……”傅辰在地图上比划着,“现在的晋国如何你比我更清楚,情况堪忧。他就是一块腐烂的巨大糕点,它在别人眼里,诱人无比,谁不想吞呢。”

  青染虽说是从邵华池那儿叛变出来,但她本身是晋国人,一听到这里,冷汗往下落,她知道傅辰不是在危言耸听,也许李皇本来就打着这样的主意,只是没人意识到罢了。

  “别紧张,至少目前还没走到这一步。”傅辰合上了地图,递了过去,“这个你派人收着,有任何需要补充的就直接加上去,夙玉那边一切还顺利吗?”

  “是的,小皇帝现在还是非常倚重师傅和叶辛,师傅成为辅佐大臣后和戟国来往密切,目前和戟国建立了良好的同盟关系,只是小皇帝这些年有些沉迷酒色了,宠幸一位美人,这美人的来历很神秘,我们调查不出。”

  “戟国这边派过去的?”

  青染摇了摇头,并不确定,“属下无能。”

  “不是你无能,而是对方太能了,查不了就别查了,免得被发现,这位美人让夙玉多加小心。另外,七殿下有联系夙玉吗?”傅辰皱着眉,将所有想到的没想到的都考虑一遍,总觉得还少了什么,一下子也整合不起来。

  “没有,自从师傅去了臻国后,七殿下就直接断了与那边的联系,包括师傅主动报告情况,那边也杳无音信。”

  “很像七殿下,哦不,是瑞王的风格,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还是那么直截了当。看来,被我碰过的人,他是都不会信了,成长了许多了啊。”傅辰想到当年还有些冲动的殿下,再对比现在的已经靠着自己闯出一片天的瑞王,有些感慨,“瑞,祥瑞之意,看来皇上真的是对他极为荣宠。”

  “皇上的确在这些年,非常倚重瑞王。”

  “应当的,他本就擅长因势利导,哪怕没有我或者嵘宪先生,雄鹰迟早能展翅翱翔的。”

  “那,我们是否还要派人去保护瑞王?”青染收起图纸,轻声问向自家主子,其实她并不认为主子会愿意保护邵华池,到底六年前那些事情还历历在目,但她知道主子的心一直是向着晋国的,哪怕看不出来。

  个人仇恨和民族相比,主子的选择似乎就不奇怪了。

  “不必了,他这几年身边能人异士非常多,用不着我们。”傅辰已经平静下来了,“而且那么容易就上当他也不是邵华池了。”

  “主子,有一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问吧,我们之间哪里有那么多讲究。”傅辰随口道,他正在收拾桌面,将所有书信和可疑物品都收拢,也许这个府邸,再也回不来了。

  “您恨七皇子吗?”

  “有什么好恨的,主子要奴才死,奴才有资格怨言吗?他并没有做错。”傅辰目光一滞,似笑非笑。

  青染沉默了。

  傅辰也知道刚才那话并非真意,目光复杂,望着晋国的方向,“总归要回报的那些年对我的厚爱的,这生死仇可揭不过去。虽然他只是做了最正确的选择,不过是这个选择是杀了我罢了,而我不愿意被他杀,还想反抗,这是我和他不可协调的矛盾。不过话说回来,我这种不知好歹的奴才,也难怪他忌惮至此。”

  “公子,您只是不愿意被任意摆布。”

  “谁愿意呢,他不愿意,我亦是。”

  “是奴婢失言了。”

  “无碍,我也很久没有回想起当年了,如果不是你传信过来,”傅辰停了一下,想到当时自己的失态,现在自然早就冷静下来了,“……恨是一种强烈的情感,我和他还没到这份上。你们若真的碰到他的人,也不用客气,他们指不定现在还当你们是叛徒。要记住,你们不属于任何势力,只属于我。”

  “是,青染明白,若真的碰上了,定不会意气用事。这次回去,您真的打算按照李皇的要求,支持那位‘二皇子’?”这个消息傅辰已经提前告诉他们几个了,只是他们都拿不准傅辰的想法。

  “还记得我让你这几年收集三皇子的动向吗?”

  “您难道支持……”

  傅辰摇了摇头,“谁适合当皇帝,我们就支持谁,在那之前,我想做一件事,一件我早就该做的。”

  傅辰从衣襟里拿出了一样东西,那是一根类似现代的医用针筒,由芯杆、活塞、外壳和注射的针组成,只是外壳用细竹来代替,其他地方也用了这里能提供的材料。

  拿出来后,凝视许久。

  青染一看,视线焦灼其上。

  这是傅辰离开戟国的前三天。

  自从那次被阉割无法再使用后,李烨祖低调了很多,也阴沉了很多,他的府上现在常常出现有仆从的尸体被无故杀死,后院的男男女女们似乎也没了勾心斗角的心思,每日总想着如何躲过李烨祖的虐杀。

  傅辰在地鼠的带领下,从黑漆漆的隧道中走了出来,这是李烨祖卧房前的小花园,这地方现在几乎没有人经过,甚至一些仆从会故意绕开这里。

  傅辰被秃鹫易容好了后,全身上下的装束也是鲁王府的下人服,根据情报来看这个时候的李烨祖应该在自己的屋子里喝得酩酊大醉。

  其实后来傅辰发现,李烨祖是个相当有自己想法的人,他的才智并不算低,却装得蠢笨,究其原因就是自己的同胞兄弟技高好几筹,当年发现自己的势力完全无法和李變天相提并论,他就隐藏了自己,所有英明就慢慢消失了,成为一个渐渐沉迷于酒色的人,无人会去忌惮一个这样自甘堕落的皇子,李烨祖最狠的地方,就是将自己的势力亲手瓦解,完全没了任何威胁,并一直帮助起兵造反的李變天夺得帝位,这两兄弟感情自然亲厚。

  如此识时务,又如此无威胁,谁不喜欢,甚至为了让自己的形象更差,不惜去糟蹋男人,怎么胡作非为怎么来,自毁地差不多了,衬托得李變天更加英明神武。就怕被上头的弟弟惦记上,这样一个人怎能不活下来,成为戟国唯一的王爷。

  他和李變天兄弟情必然有,但如今完全颓废的李烨祖,已经成了废棋。

  积累了五年了,他的所有怨恨应该已经到了临界点了吧,没有一个身体健全的男人能忍受自己的雄风不在。

  所以当傅辰出现在他的屋子里的时候,李烨祖从醉酒中缓缓醒了过来,一开始没认出来,直到傅辰出声,李烨祖怎么可能忘了这声音,想也不想的扑了过来,但却被傅辰躲开了。

  “我要杀了你……,都是你害的,全是你指使的!为什么皇兄宁愿相信你,也不相信我!”李烨祖像一只疯狂的狮子。

  “这句话,应该是我回给四王爷的。而且,王爷,您的幻想症又严重了。”傅辰怜悯的目光越发刺激李烨祖。

  “你说我在幻想,他也说我幻想,哈哈哈哈,李變天啊李變天,你英明一世,到头来被这么个玩意儿耍得团团转,我倒要看看,你最后怎么收场!你会后悔的,一定会悔不当初!”

  傅辰陪他玩了会猫捉老鼠,消耗掉李烨祖最后一点力气和精神,才进行催眠。

  其实他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为了完全撇去自己的嫌疑,彻底进入李變天大本营这五年的时间里,他安分守己,也因此才能得到不少完全机密的情报。

  确定李烨祖已经进入催眠后,傅辰掏出了怀里的东西。

  就是那支针筒的古代版,虽然有些粗糙,但是能够一针扎入人的血管。

  其实针筒并不难制作,针在这个时代更比现代的样式还要齐全,反倒是现代缺失了不少。这样东西是他以前以防万一,让薛睿想办法弄出来的,薛睿是个很容易能打入人群的人,交友天下,看到傅辰需要做这个,很快就从晋国派人送到了青染这里。

  而这针筒里,放的是用文火烧熟了的液态阿芙蓉,戟国这里有现成的,吸食阿芙蓉的方式有很多种,大部分都是熬好的熟阿芙蓉变成膏状,通过吸食来达到效果,这种方式比较温和,能达到让人体最为愉悦的效果,另外也是可以直接吃的,只是身体感觉没那么愉悦,但是潜伏期却相反,非常长。

  傅辰永远都忘不了,自己三个属下被抓到后,最后在被折磨的还有一口气后,被迫吞食了阿芙蓉,哪怕如此他们三人都没有供出自己,傅辰是眼睁睁看着那三个人极度可怖的死相,他们死不瞑目,最后被抬走挫骨扬灰的时候,已经没了人形。

  他们的骨灰,成了御花园的养料。

  后来,又收到了青染的密信,除了要对邵华池下手外,在这十几年间,阿芙蓉已经被间接传播到了至少三个大国,小国也有几个,其中臻国在夙玉的限制下,得到了一定限制,最严重的,恐怕就是晋国西北地区。

  已所不欲勿施于人。

  傅辰眼皮抖了抖,握紧针筒,语气却是沉重而平静的,“李變天,原物……奉还。”

  .

  李烨祖重病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宫里。

  已经几年没见过自家哥哥的李變天,放下了手头上所有事,到了鲁王府,当看到床上意识不清、消瘦的哥哥,多年积压在心中的愧疚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把李遇喊过来,让他这段时间来照顾四王爷起居,直到四王爷痊愈为止。”

  李遇伺候人时格外细心周到,让他来照顾李烨祖再适合不过。

  外头的亲信领命,前去找李遇。

  见自家哥哥用了药还在昏迷,李變天准备离开时,万万没想到,一道劲风朝着李變天的手臂袭来。李烨祖内功强劲,哪怕是经过五年的时间也依旧没有退步太多,他和李變天离得过近,哪怕是李變天在瞬间就做出了反击,也无法一下子躲开。

  那用竹子做的针筒划过李變天的皮肉,扎入毫厘,里面冰凉的液体被灌注入体内。

  李變天一下子就推开了李烨祖,他已经意识到这东西有问题,特别是那筒状物还是闻所未闻的物体。

  “李烨祖,你对我做了什么!来人!”

  鲁王府,传来皇帝的惊天怒吼声。

  下方,还时不时传来李烨祖的声音,他早已清醒,诉说着这二十多年的怨恨,他将内心对李變天的恐惧和怨气、委屈,自己的隐忍都说了出来,看模样就好像是这五年无法人道的痛苦已经压垮他了,他完全豁出去了。

  这并非催眠,傅辰只是将李烨祖记忆深层的怨恨给激发了出来。

  并不代表这对兄弟间没了感情,从心理上来说,哪怕是与自身最亲近的人,在相处过程中也不可能毫无矛盾,舌头和牙齿都会打架,更何况李烨祖是主动放弃了皇位,辅佐自己的弟弟,压抑自己的天性,比对皇位完全没兴趣的皇子,要痛苦的多。

  李皇从未如此失态过,更从来没有这样怒吼过,他只听了一部分李烨祖的抱怨,就知道自己哥哥这些年对自己并不是真的那么全心全意,只是压抑地太深了,平时根本察觉不到。

  李變天捂着被扎伤的手臂,呵呵呵笑了起来,“你原来,对朕,一直是怨的,朕又何须你让?李烨祖,你可想过,自己适合当皇帝吗,就算朕让给你,你就能坐稳?你刚愎自用,好大喜功,意志力薄弱,你若坐上了位置,我们戟国早就被吞并了。”

  李烨祖被李變天说的一愣一愣的,其实他当初就是知道这些道理,才会主动放弃,但要说没有怨气是不可能的,更何况李烨祖本身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人。可他以前一点都不敢表现出来,只是一味当他的闲散王爷,这个弟弟若是知道他曾经有那样的心思,他焉能有命?

  今天也不知怎么的就发泄出来了,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嘴。

  他痛苦地捂着头,思绪现在还很混乱,病是真的,高热也是真的,但他完全忘了自己为什么会生病,为什么用那针来捅李變天,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烨祖……我从未想过杀你,我们同父同母,你是这世上我最亲近的人,和我留着一样的血。我李變天就算对不起全天下的人,也从没对不起你过!以后的史书上如何形容我,都是我该得的,英明也好,残忍也好。但谁都可以害我,除了你!”李變天一掌拍向桌子,瞬间变成了粉末,足见他的情绪有多失控。

  李烨祖面对自家向来尊贵无比的弟弟,如此暴怒地对他说话,那目光中满含失望,这是三十年来,他第一次觉得贴近李變天的心,一时间语塞:“我,我真的想不起来,你信我最后一次,有人要害我,离间我们之间!”

  李烨祖也知道他之所以能成功,因为李變天对他的防备心没那么重。

  李變天此时已经难受得站不稳了,他无法思考李烨祖话中的真情假意。

  哪怕他刚才反应够快,那针筒里面的液体没有全部注入,但依旧有少许进入体内了,它开始发挥作用了。

  多数第一次使用阿芙蓉的人,不会一下子感受愉悦,反而会产生恶心反胃的征兆。

  视网膜上的模糊越来越重,李變天已经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大约猜到被弄了什么东西在体内。

  没人比他更清楚,阿芙蓉成瘾会有多么可怕的结果,那是摧毁人类意志的存在,“李烨祖,你该死!你给我弄了什么进去?”

  李變天咬牙切齿,冷汗直直下落,他的身体忽冷忽热,不正常的抽搐,他狠狠忍耐着,青筋爆出皮肤,看上去极为狰狞。

  “我……不知道。”李烨祖也是第一次看到失态的李變天。

  李變天双眸赤红,心中的滔天怒火和身体的极度难受,精神上的失望,让他现在谁都不想看到。

  所有亲卫都没看到过自家陛下这副恐怖的模样,他们的陛下无论发生什么事,永远都是气定神闲的,这下,所有人都懵了。

  李變天快速进入空无一人的客房。

  “所有人都退下,朕需要一个人!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准进来。”李變天在自己还能保持理智的时候,如此吩咐道,他积威数十年,所有人哪怕知道不该如此,但在李變天说一不二的命令下,都退到了安全距离,又把李烨祖用的针筒扔给了亲卫,“去查查看,里面是什么东西!还有鲁王府最近出入的人员,所有人都要!”

  全部说完,李變天才猛地关上门,倒在地上。

  没多久,李變天呼吸不稳,严重的心悸。

  好几次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一会儿冷汗,一会儿热得发痒,那针管里的液体蔓延到体内的经脉、毛细孔,无一不在,最可怕的是,从身体深处产生了一股极致的欢愉感。

  汗水将李變天的衣服浸染,他颤栗着,狼狈不堪。

  他拿出了匕首,不断刺着自己的大腿,鲜血直流,用痛楚来刺激脑子。

  这东西没有解药,他很清楚,必须要自己熬过去!

  模模糊糊门外出现一道清朗的声音,只有刚才被人找来的那人没听到他的命令,才敢如此接近。在极度痛苦和愉悦中交替的李變天再听到那样不卑不亢的声音时,就好像久旱逢甘霖。他几乎脱力,半失去意识,勉强撑起了身体,他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人或物,来缓解这种痛苦。

  猛地打开了门,还没看清,就将那个人紧紧拥在自己怀里。

  紧得窒息,好像要将怀里人掐死。

  他胡乱地蹭着青年的耳侧,已经神志不清了,伴随着不间断的抽搐,李變天不记得当时说了什么。

  但来人却记得清清楚楚。

  “李遇,你是我捡回来的,就是我的。若连你也要背叛我,我定要你……生不如死。”

 

 

第135章 

  望着傅辰的眸中翻涌着那微微扭曲的气息, 令人毛骨悚然,这次对于中了计是始料未及的, 但哪怕如此李變天也不至于失态, 除了药物的影响,令他如此失控关键还是自己哥哥的行为。

  “李遇……”黑暗的小屋里,只有几盏忽明忽暗的烛台, 照在两人身上,一半的表情隐藏在阴影里, “把朕绑起来。”

  “陛下,我不能这么做!”傅辰失声道, 他绝不能这么干,别说数字护卫团根本没走远,只是碍于命令不得靠近, 就说李遇自身的性格,对李變天的崇拜尊敬是藏在骨子里的, 表面看不出来, 但在这种关键时刻, 就是打死李遇也不会捆绑李變天的。

  李遇不会做的事情, 傅辰就绝不会考虑。

  他厉色一闪,脱去自己上衣, 露出白皙的肩部, 光滑细腻好似上等丝缎,猛地回抱住已经在地上痉挛的李變天,“陛下, 咬我吧,我皮粗肉厚。”再这样咬下去,以李變天的内力,迟早会咬断牙齿。

  既然李變天只放他一个人进来,那么有些事情就必须他亲自来才有用。

  李變天苍白的俊颜上挂着细密的汗珠,因为忍耐眼角还在抽搐,纤长睫毛下的双目在听到傅辰的话后,似乎酝酿着什么情绪,又似乎在确认眼前的人是谁,他抱着自己身体的手缓缓地,颤抖地向傅辰伸了过来,碰到了对方的肌肤,倏然,好像打开了某个阀门,猛地朝着傅辰的肩膀咬去,牙齿刺破血肉,刹那间铁锈味溢满口腔。

  李變天缓缓合上眼皮,全身肌肉稍作放松,李遇……

  当傅辰走出房间的时候,已经大汗淋漓,看着虚弱的比李皇还更像个病人,本来就白皙的皮肤越发惨白,现在是夏天,他就像一个刚刚从水里捞上来的人。

  一直关注这个房间的阿四阿六一发现这里的情况忙跑了过来,接住了软倒的傅辰,“你怎么样,要我喊太医过来吗?”

  房内的动静已经完全沉寂,也没了李變天的声音。

  “我没事,不过阿四哥,阿六哥你们先别进去。”傅辰边说着,“主子很快就会出来的。”

  两人自然知道不能擅自做主,李皇治下向来严格,没有允许不能随意冲进去,但至少从一开始到现在听着这个房间里隐约的声响,从一开始的摔东西打碎物品到后来几乎没有,他们知道皇上已经好了很多,所以问题又回来了,四王爷到底对陛下做了什么?

  阿四正要问李皇的情况,就猛然看到青年肩膀上的血迹,顿时指着:“你哪里没事了!”

  阿六也发现了,“你这个小混蛋,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脾气怎么那么倔,受了伤就不知道说出来,还不快跟我们过来!”

  傅辰虽然早就穿上了外袍,但咬得太深,伤口流血过多,已经渗透了衣服,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当在太医院看到傅辰那被咬掉了一块肉的伤口,阿四阿六叹了一口气,傅辰算是被两人压着去太医那儿进行包扎后才出了宫的。

  他并没有得到关于李烨祖后续的情况,因为鲁王府已经被官兵把守着,无人能够随意进出了,但无论李變天怎么查都很难查出蛛丝马迹,那条通道已经被地鼠埋了。

  最后几天傅辰是在阿三的原府邸度过的,把所有密鸟都放了出去,其中有几封是送到京城的,他清楚,薛睿已经在那儿等了他五年了。

  因为快要离开了,李皇特意放了他几天的假期,傅辰趁着这个机会把关于自己的印记完全从府里抹去,如果是五年前的人过来一定会发现这座宅子和五年前一模一样,傅辰把它恢复了原貌,这是对逝者最后的尊重。

  他又去了墓地,墓碑上面没有名字,所有李變天身边的亲卫如果死去,都是没有名字的,没人知道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上,也没人知道他们的消失,一块块无名碑就是他们最后的归宿。

  静静地看了会,什么话都没有说,也许因为没必要再说。

  乌仁图雅一家三口和青染等人都已经陆续离开了,在出发前乌仁图雅把身上的香囊交给了傅辰,为了以防突发事件。

  这是每一个乌鞅族圣女从小佩戴的,香囊里的东西他人怎么都不会想到:是头发。圣女每涨一岁就会被上一届大巫剪掉一部分头发放入里面,这些头发蕴含着圣女身上的纯天然气息,当初被乌鞅族捡回去,他们闻到傅辰身上的气息,其实也正是傅辰带着这个香囊的缘故。

  凌晨,宫墙外,天际刚刚露出一丝青白色,整个皇城都笼罩在淡淡的迷雾中,傅辰是轻装上阵的,他身边甚至没带任何仆从,这是李變天一开始的要求,他给傅辰安排的身份在皇宫内,也就是最接近晋国核心力量的地方。所以他的身份从出现到完成,都要符合那个“人物”的一举一动。

  之所以一开始就选择让傅辰当太监,也有一部分这方面的考量,希望他能习惯这个职务。

  傅辰的脸已经被易容成一个样貌普通甚至有些丑陋的青年,这是必然的,他在戟国皇宫是总管太监,也算是皇帝身边的红人,虽然李變天在个人信息上的措施做得非常好,他的脸应该不会被其他人认出来,但向来喜欢万无一失的李皇还是让傅辰易容了。长时间贴着这些面具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折磨,谁都不喜欢好端端的皮肤上覆盖着一层皮,到了温度极高的夏天,整张脸都算是泡在汗水里发臭发皱了,所以这次李變天为傅辰准备的几个易容面具,都是最透气型的,甚是那张假皮上还能分泌出傅辰本身就流出来的汗,在细节上尽善尽美,也尽可能不让他的真脸受到伤害。

  和几个数字护卫团交好的人告别后,他就要去皇城北面的集市,那边一大清早就有从戟国出发的商队,有皇商亦有普通商人,傅辰到时候就会混入这些队伍里。

  他没想到,最终里李變天还是来了,他面色苍白,身形依旧挺拔,一点都看不出曾经如此激烈地生死挣扎过,而这样的痛苦可能还要延续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都退下,朕和他说几句。”

  所有人离开,李變天默默看着眼前的人,他是一步步看着眼前人从一个倔强坏脾气的小孩长到现在成熟稳重的青年人模样,郑重道:“该说的,这些日子以来你也都明白,不需要朕再交代了。现在朕只想对你说几个字,保重以及……保命。”

  “陛下也是,保重自己。”傅辰重重点头,也深深望着李變天,还是和最初见面的时候一模一样,这个男人无论何时何地,都带着一种他人无人忽视的气势,这或许是他们最后一次如此心无芥蒂地望着对方。

  下一次见面,恐怕就——

  再也回不到当初了吧。

  看着傅辰离开的背影,李變天忽然脑中闪过一个黑漆漆的画面,和一片漠然杀机,总觉得有一部分很重要的记忆被凭空挖掉了。

  傅辰跟的队伍不像来的时候那样绕了路,那会儿李皇他们路过了几个国家,这次是直接走了最近的路,一条贫瘠而荒芜的丝绸之路,走这条路的几乎都是商人,这也是为什么这条路上每年总有那么多人埋尸在沙子下方。

  这其中有自然灾害,也有人为的因素。

  夏天在沙漠里行走,就像被塞入了一个巨大的蒸笼里面,这和当初冬天来的时候又是截然相反的情况,炎热暴晒和缺水缺食物是当前最紧要的,沙漠里有数以千计的动植物,其中包括毒蝎、蛇、蜥蜴、秃鹫等,到了晚上还有臭鼬、狐狸、蝙蝠甚至……成群的沙漠狼。

  傅辰曾在一日晚上扎营的时候,听到过狼吼声,回荡在这片荒漠中,这导致他从没有脱离过大队伍,晚间休息的时候也不会完全让自己睡着,保持着一份警惕心。而李變天派来的护卫已经在傅辰的要求下撤走了,到了晋国边陲他就会首先“闹失踪”,让这群人跟着可不利于行事,这样也有利有弊,弊端就比如现在,不过他宁愿这样,总比到时候自己的一举一动还在李變天的监视下好。

  最为庆幸的是,他们避开了几次沙匪的洗劫,沙匪是一种日落而出的族群,异常凶狠,出现的时候有的会留人劫财,有的时候是全杀了,能躲则躲。

  傅辰跟的这支队伍算是经验比较丰富的,不像皇商一到了关外就被盯上,也不像普通的商队那么容易被打劫,这个队伍里能人异士不少,腿脚功夫厉害的更是有许多,里面的沙漠指引人就有三个,足以支撑商队多年在各个国家之间的往来。当一路从早烤到晚,傅辰已经感到自己的身体严重缺水。

  这个队伍是李變天亲自决定的,队伍里的商人只以为这个孩子有些背景,因为当初来的时候是通过皇城一个较有地位的人送过来的,猜测他大约是什么戟国贵族之后,只是家道中落跑到外国去避难的,对于这个小公子哥儿也算是照顾有加,没人会和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随便杠上。发现他脱水后立马给他用了水,并且进行了一段时间的阴凉处的休息,才缓过来,傅辰受了这个教训才有了经验,也开始注意身体的水供给。还好队伍里有指引人,他们已经找到过两处绿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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