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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监的职业素养 三(3)

作者:童柯 时间:2017-08-24 15:58 标签:强强 重生 宫斗 宫廷


  傅辰去了监栏院,叶辛显然已经做好了准备,他收拾了一些必需品打包,等着傅辰来。

  “你决定好了?”

  “嗯,就像你说的,晋国本就没我容身之地,参与那事情的奴才无一不被处决,正好臻国有我想要的。”

  “好,你尽快犯个事儿,剩下的事我会让刘总管帮忙。”叶辛帮了他那次荐勒房纵火的事,并且没有告诉任何人。

  傅辰观察了他一段时间,如果此人有告诉他人的打算,他就会趁机解决掉叶辛。

  如果没有,那么这人的命就留着,这样的人才是个相当好的苗子,培养一下就是个优秀的细作,失去了是可惜的,能力还是其次,傅辰更在乎一个人最基本的品性。

  “傅辰啊,你算救了我两条命了,怎么以前就没发现你是这么好的一个人呢?我以前只觉得你是只狐狸啊!”叶辛感慨道,他们以前还是小太监的时候,哪里会料到今日,居然不是想着在晋国活命,直接去他国展野望了,就是叶辛也感慨,他与傅辰不是一个层次的。

  他的目光只放在晋国,而傅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隐秘的势力,还是在宫外,甚至已经想到了其他国家,这还是个太监吗?

  “其实我还记着你帮李祥英,助纣为虐的事。”傅辰冷笑着翻旧账。

  “喂,能别提当年的事吗,就是没我,李祥英也会找别人来做,我后来不也差点死了吗?”叶辛指着自己的胸口,“我记着自己欠了你两条命,这辈子总有机会还你。”

  “你真想帮我,真想活命,真想做点事情的话,就好好听从命令,还有现在的你破绽太大,性子也要再磨合,需要接受训练,给你训练之人是我相当信任的,虽苦些,却能保你命。别看不起他人,好好磨练自己,发挥你的三寸不烂之舌。等你出了宫那人会来接应你的。”把叶辛这个擅长人际关系的人投到臻国比留在晋国有用。虽然只是个小太监,但谁说少了一颗螺丝不能毁掉一艘大船呢,未来的事任何断言都还太早。

  出了监栏院,傅辰找了个隐蔽处打开了公主给他的信封,他万万没想到是一叠银票。

  晋朝的银票有采用密押技术,比如皇家经营由户部发行的旭阳票号的银票,从未出现过伪造的记录。

  一般国家经济困难,国库空虚或者急需军用,会发行官方的银票,俗称官票,不过现在晋成帝还维持着和平繁荣的假象,银票还未贬值,这么一大叠都算是一座宝库了。

  打开信,里面详细叙述了这些银票的来历,是公主从沈骁的房间暗格中找到。

  沈骁死后,公主就到沈骁的住处收拾亡夫的生前之物,意外发现了这个暗格。

  她虽怨恨傅辰,却是一码归一码,傅辰是她的恩人,这些不义之财与其留给沈骁或他背后之人,还不如给他,算是拆穿沈骁让她和离之恩的答谢,其他的就是说如若觉得这是不义之财不想拿着,亦可帮助他人,银子本身没有错,只看用它的人。

  这句话就像是在劝傅辰,不要太倔强,将银子归还。

  她知道,傅辰离开了皇贵妃,在宫里的日子恐怕不会比之前好过,太监最需要的,恐怕就是银子,有银子才能给这些无根之人安全感,她认为这是非常有用的,至少能保住傅辰的命。

  只是数量有些太多了,公主大约是不知道物价如何吧。

  生于皇室的公主,对银钱没概念,也是能理解。

  沈骁的银票?

  这或许就是他背后那组织给他的资金吧,只是没想到公主快一步,拿到手了。

  对公主那句银子本身无错,如此明事理,更能体现她当初杀自己的决心吧。

  他忍不住想到德妃的为人,恐怕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教养出公主这般巾帼不让须眉的儿女。

  他与咏乐公主都知道,这生死之仇的过节,并非一叠银票就能了结揭过,但此刻的结果已是他们各自做出的选择了。

  拿着银票,傅辰并没有因为两人敌对的关系而不收,他不是酸腐之人,不会梗着脖子撑着那点没必要的自尊,他很清楚,他非常需要银子,不然又何必通过穆君凝结识六皇子从而获利呢。

  银子,必须用在需要的地方。

  傅辰出了宫,青染通过一个线人传递来消息,夙玉已在茶楼等候。

  来到茶楼,夙玉已坐在那儿,臻国出了如此大事,正着急要回国,这也算是他为傅辰做的最后一件事,接下来就要交给青染等人。

  “公子,我已经接到了您推荐的那位太监。”夙玉作揖。

  “觉得如何?”

  夙玉想到叶辛油腔滑调又不惹人厌,明事理又不缺狠辣,只是心性上有些稚嫩,“还待磨练。”

  “查得如何?”傅辰点头,也知道现在的叶辛,充其量只是个靠着本能交际的人,还没真正成为他们手中的剑。

  “我们的人去的时候,那里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物,也没有针状物。”

  “是吗?”傅辰不知为何,忽然肩松了下来。

  “是否还要继续追查?”

  傅辰望着皇宫方向,似有诸多情绪,深邃而平静,缓缓道:“不用了,这件事到此为止。”

 

 

第85章 

  “属下明白了。另外, 近日由我调教的一些技艺各有精通的男女会秘密进京,去向如何已向殿下请示过, 殿下说交于您安排, 再呈交。”这些人皆是从小培养,如今进京也算是一大助力,他将一张纸递给傅辰, “这里面写有名字的,是属下自己的人, 您可信任。”

  傅辰并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夙玉如若没这点野心培养自己的人, 他当初也不会看中此人。

  接过纸,上面写着一些名字,傅辰扫了一眼, 放入袖子里。

  “过些日子我会去看看,你的手伤如何?”指着夙玉缩于衣内包扎着的手, 十指连心, 作为一个京城有名的颜艺双绝的小倌, 手指受伤, 几乎是断了他的路,也幸而现在辛夷已不在, 无需伺候任何人。

  “并无大碍, 劳公子挂心了。”夙玉有些紧张的用衣袖遮住伤口。

  “何人所为?”

  “公子,”夙玉看向傅辰,忽然低下了头, “请一定要保重自己,但凡您在京城出事,可来臻国,属下定护您周全。”

  “这天下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哪里都是一样的,只要想掌控命运,总归要争命。

  “公子!”

  “好了,我自有打算,不必赘言。”

  这大约是夙玉在离开前最后一次见面,再见不知是何时,而他们都在朝着自己目标前进。

  傅辰来到东榆巷邵华池院子,去见邵华池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那三人,都见过了?”

  “是,其中有一位,恐怕命不久矣。”说的是从西部弄来的患者。

  “待迎接晋军后,我会寻找机会告诉父皇,只是我担心会有人拿这个做文章。”

  随着二皇子一派的人落寞,如今朝堂上可谓是大皇子和九皇子分庭抗礼,二皇子派的却像是偃旗息鼓了。

  只是这低调,却透着那么一丝不平常的味道。

  正在傅辰沉思之际,邵华池给了一个小包裹,傅辰不知是何物,打开后,再无言语。

  里面都是些农家人仅存的一些东西,比如傅家省了一年才用一点粮食换了一点布,估摸着傅辰的抽高的身材做了件衣裳,还有二哥三姐自己编织的草编小物,一个小布包里放着一簇头发,用红绳绑着。

  “那是你最小的妹妹,没东西给你,割了自己的头发硬是让祝良朋捎回来,祝良朋说丫头神韵与你有些像,小萝卜头一个。”邵华池解释道。

  傅辰记得自己离开前,妹妹还在娘亲的肚子里,抚摸着这些物件,眼底划过温柔。

  邵华池也不打扰他,这样的傅辰,洋溢着温暖。

  待放下包裹,傅辰忽然站了起来,对邵华池行叩拜大礼。

  “你这是做什么,起来!”邵华池站了起来。

  傅辰叩首,振地有声:“谢殿下,助奴才的家人度过难关。奴才无以为报,唯有以有用之躯报答。”

  傅辰的话,钻入身体角角落落,没有一次那样贴近傅辰的心。

  邵华池没有真正笑过,至少从没有不含任何嘲讽讥诮的笑,他只是单纯的高兴,从出生至今,就数今夜让他不知如何表达兴奋之情。

  他武力值高,硬是扶起了傅辰,又退后了一步,亦弯身行礼。

  “日后,还望先生多多提点于我。”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称呼傅辰。

  .

  距离在御书房外见到九殿下已有些时日。

  傅辰此刻正在陇虞东十一所偃玖院,为九皇子邵子瑜侍膳。

  偃玖院四处挂着帘幕,风一吹,院外的桂花随风而动的香气飘来,令人心旷神怡。

  这也是曾在御书房门外,傅辰许下的差事,他此刻正在吃那些饭菜,一道道试过去,邵子瑜不是个铺张的人,菜并不多,只是他没有小厨房,饭菜是从膳食房送来的,所以需要侍膳这一步骤。

  桌上摆着茶壶茶具,瓷瓶里插着一株丹桂,往来侍从较少,极为清静,倒不像是皇宫内,反而像是自家小院落似的,墙上那副“清净无为”的字画,似乎在昭示着这间主人的心态。

  邵子瑜看着傅辰沉静的脸,见他动作不紧不慢,每一个动作都好像规划好似的,非常规矩,处处透着对上方人的尊重,的确哪儿哪儿都让人看着顺眼,这样的人就像空气,看着理所应当又不可或缺。

  七哥手下有这样的人才,难怪宝贝着,他倒不是要抢那么个人,让傅辰来伺候不过是做个姿态,告诉邵华池,你要投诚的诚意实在是不够啊。

  党羽是件比较微妙的事,特别是皇子间的。以前邵华池没拉拢的价值,自然没人争抢,但随着他在皇上面前越来越被重视,二皇子党羽正在偃旗息鼓的当口,老大现在可是卯足了劲和他抢老七。

  这也是邵子瑜急切拉拢的缘故,他现在因为之前扫荡朝廷与沈骁有关联的官员,这事情刑部盯着,他也做不了什么太大的手脚,算得罪了不少人,加上之前被老二拉下马的人,他现在正缺左膀右臂。

  傅辰此时的主动揽下差事,也算是为七九联盟推波助澜。

  试菜完毕,确定所有菜品无毒后,傅辰才开始为邵子瑜布菜。

  夹得居然都是让他并不讨厌的,“你向谁打听来本殿的口味?”

  “殿下爱饮茶,文采绝伦,雅士之名晋朝人皆知,又是极为养生之道,就连太后娘娘都多加赞赏,想来那些荤腥油腻之物沾不得。”傅辰说完,又道,“奴才擅自揣摩,望殿下宽恕。”

  “好个刁钻的奴才,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降罪于你不成,继续布菜吧。”邵子瑜笑道,倒也不像生气。能这么用心伺候自己的奴才,谁能不喜欢呢。

  他的喜好,众所皆知,这也是他想要表现出来的。

  待布菜结束,所有仆人退下。

  傅辰开始为邵子瑜泡茶,动作行云流水,看着就是学过的。

  “七哥可有什么话吩咐你?”

  “殿下说,近日您可观察一番朝中二皇子党羽之人,也许能有所发现。”

  “二哥,他早已被禁足,还能掀出什么风浪不成。”当然,不排除人为做什么事。

  “想必大皇子殿下比殿下您更急。”不让二皇子翻身,可不是大殿下最急吗?

  邵子瑜颔首,的确,若是他能查到什么,再透露给老大,就能把自己给摘出去,他们龙争虎斗,才能便利他。

  “只是,七哥那颗心,确是难以捉摸。”这话,是试探。

  试探邵华池的投诚之心。

  七皇子能给九皇子什么,邵华池朝廷没人,民间没有可靠势力,有什么值得九皇子的拉拢的。

  剩下的就是皇帝的宠爱了,但这毕竟筹码太少。

  傅辰知道,该显露些底子,不然恐无法取信。

  “其实殿下想要诚心,并不难。奴才知晓七殿下一些小秘密,有一浅薄想法,不知可否一说?”傅辰将泡好的茶端到邵子瑜面前,跪地轻声道。

  .

  自从送走了两个两败俱伤的使团,宫里平静了一段时间,太后的病也愈发见好,呈现一片祥和之状。

  接下来,迎接晋军就是头等要事了。

  有了四皇子的阿芙蓉,太后如期与皇上一同迎接得胜归来的大军。

  这次与羌芜的战事可谓惨胜,而后以互换质子以换得短暂和平,但就算是惨胜对晋国来说也是胜利,所以一样大肆宣扬,鼓舞民心,京城才进行了盛大的迎接仪式。

  只是太后的情况,却是皇帝心口一根刺,暨桑国,这笔账定然不会如此轻易了结。

  此事由大皇子督办,得到朝内朝外一致认可,也使得他的威望进一步提升。

  但这并不是此次征战西部的结束,所有人都忘了,除了那些四肢健全的将士外,还有那么一群被人遗忘在角落的人。伤军并不是正式回栾京的主军,他们是在迎接仪式后才到的,与大部队走的不是同一个地方。

  伤军是在战场上受了伤,或是残疾或是无法行动的士兵将领的队伍,所有光鲜亮丽的封赏不会给他们,留给他们只是一些抚恤金和打发回老家的军令,若是轻伤或是养好了还有战斗力,那么还会继续被征用,若是不好了下半辈子也就这样了。

  晋国人民对此已麻木,这是制度下的战争后遗症。

  但真的麻木了吗?

  人心所向,人民富足安乐,才是一个国家强盛的标志。

  而这迎接伤军,皇子们往往会被皇帝派来做做些许门面功夫,这也是皇子们最为逃避的,谁愿意看到这么多缺胳膊断腿的,特别是前些年还出现过民众聚众反抗军队,与朝廷士兵起了冲突,死伤无数,积怨已久。

  往年这事就像是一只蹴鞠,被踢来踢去,无人去接管。

  这次这蹴鞠落到七皇子头上,看好戏的人可不少。

  三年前是二皇子前去安抚,他也是做得不太厚道,不但扣下了朝廷给的抚恤金,甚至没让民间召集的大夫前去医治就赶走了这群人,本来也没邵华阳什么事,这种迎接的事二皇子只是去走个过场,但他却觉得新鲜自己跑下去,一个受伤的士兵一瘸一拐过来向他讨要一点吃的,他们走回来这一路实在太累了,朝廷不让伤军进城,若不是为了那一点抚恤金可以回家赡养家人,他们根本坚持不到这里,却不料被二皇子嫌那人身上有血,沾了自己的衣服,极为不悦将之推开,不料那人饿的头晕眼花,这么一推就倒下了,刚好脑袋着地,被地上的石头磕破了头当场死亡,这下可算闯了祸,本来就民心不稳,还死了人,这才引起了民愤。你说我们的丈夫/父亲/兄弟/儿子为了朝廷,为了国家被征用,现在有的死了,有的伤了,你们不给半点活路就要把我们赶走,还出手打死了征战回来的将领,这让我们怎么活下去?

  于是这群人毫无防备地对二皇子一群人进行了攻击,拳脚无眼,多有伤害。

  听闻二皇子被误伤了,导致晋成帝大怒,对那些聚众殴斗伤及皇室的民众予以杖罚,其他没参与的倒是加倍补偿,并且给予了较为宽松的赋税政策,也算一定程度平息了民愤,其他的却是略过不提了。

  这差事可不是什么令人欢喜的。

  今年,亦是如此,邵华池与傅辰一身铠甲战衣站在城门西口的城墙上,眺望过去。

  看着一队人马在夕阳笼罩下慢慢靠近这里,他们的速度很慢。

  城墙下,是隐隐期盼的老弱妇孺还有等着父亲爷爷回归的小儿,他们眼中的期盼太容易打动人。

  “殿下,伤军到了。”

  “是啊。”邵华池目光始终看向远处归来的伤军,上方飘舞着晋国的旗帜,夕阳的光晕点染在他棕色的眼眸中,明亮动人,“傅辰,你说他们心中有怨吗?”

  有,怎么会没有。

  只是他们不敢,他们必须麻木自己。

  “百姓多数单纯,愿望简单,他们只想要活着,如果不给他们活路,他们就会拼命。”

  “他们为晋国征而战,不该得到如此待遇。”伤军,也是军。他想到祝良朋回来形容西部的形式,还有傅辰家人的情形,若是傅辰还在那个家,也会被征兵吧,也这般去征战,等待他的无望回归。

  邵华池感到心脏猛地一缩,忽然像是明白了墙下这些家人的想法与感受。

  “去准备热粥与帐篷,再召集京城内所有大夫,账往我这里走,我会出双倍的银子。”邵华池吩咐身后的将领,今日由鄂洪峰带队前来一起迎接伤军。

  这会儿在后面听命的将领叫良策,就是曾经因关押祺贵嫔在棣刑处与傅辰相识的小士兵,现在在鄂洪峰的手下混的也算风生水起,比起原来可是上升了两个职位了。

  “可,这不符合规矩。”从来没有迎接伤军的时候还有这样的待遇,上面要是问罪起来可如何是好。

  “规矩是人定的,既然这次我是最高将领,那么你要做的就是听令,按我说的马上去做,快!”邵华池厉声道,良策立马领命去督办。

  傅辰看着邵华池,像是不认识这个男人一般,本来他向邵华池提议这个差事,并不认为常年生活在内廷环境中的邵华池会体会民间,只是想用此事为他加一些筹码罢了,来一场政治表演秀。

  但他的本意又何尝想要一个只衡量利弊的君主,若是真心相待,百姓必会回报你,殿下。

  “你是否也觉得我做错了?”见傅辰在一旁不语,邵华池问道。

  傅辰摇头,缓缓地,浮上一抹笑容,一个愿意真正为百姓考虑的君主,才是值得效忠的人。

  “殿下就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第86章 

  身后的暖阳为傅辰渡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光, 平静无波的眸中此刻犹如冰雪消融,些许暖意从眼底流淌出来。

  邵华池目光停顿须臾, 喉咙有些发干, 这是傅辰第一次对他笑得那么坦诚,那层厚厚的隔阂正在裂开。

  知我为何称你是国士而非谋士,谋士多为诡谲狡诈之辈, 以自身利益为第一要务而不顾他人,从你能说出水能载舟的话便知你是不同的。

  两人下了城门, 几个士兵在城下百姓的目光中端着一叠叠蒸笼来回走动,食物的香气从蒸笼细缝中溢出, 令人食指大动,城墙下的百姓阵阵骚动,他们眼中异彩涟涟, 看向七皇子的目光从陌生木然害怕悄然变化,这样的变化对于这些千里迢迢赶来栾京的百姓来说无疑是难能可贵的。

  至少从现在开始, 这个七皇子不仅是个高高在上的皇子, 他还不是个怪物, 甚至他是与三年前的二皇子是不同的。

  不远处几个带着医药箱的大夫候在那儿等待差遣, 若是良策听了他的命令而去找来的,就是坐最快的马车也是不够折腾的。邵华池似乎想到了什么, 恐怕也只有那人才会如此了解自己的心思, “是你找来的?”

  “奴才想着,殿下心系百姓疾苦,便擅做主张, 请殿下责罚。”傅辰躬身回复,不骄不躁。

  身后几个被内务府调派给重华宫的伺候太监也跟了来,他们一路跟着,以傅辰马首为瞻,绝不干什么没头没脑的挑衅事儿。心想老太监让他们多与傅辰学着点儿并非没道理,七殿下不惜从皇贵妃那儿要来的太监定然有过人之处。贵主子们不喜欢过于聪明的太监,那么聪明还当什么奴才,但又不能不聪明,太过驽钝贵主子用着不顺手,这个度要把握好,要看上去笨,实际上能熨帖到主子的心里,主子没想到的就已经提前做好了,这般下人才能真正被贵主子看在眼里,就如眼前这般。

  “你这样体察本殿的心思,何罪之有?”一身戎装的邵华池笑语,眼底的温和怎么都遮不住,显然在他面前的太监是颇受宠的。在看到身上的铠甲,表情微微一滞。

  “殿下可是不喜这身铠甲?”傅辰发现这细微变化,已大约猜到其中结症,在确定夺储之心后,每每上完骑射课,邵华池总是会与老师谈论西部战况,谈之泛泛,只做一个对此有兴趣的皇子,也无人觉得一个容貌尽毁无母族支撑的皇子能走到那条路上,反而忽略了七皇子对军情的在意。

  回到重华宫后就会与傅辰深入探讨,傅辰对百姓的现状较为了解,结合风土人情和兵法策略谈起来从不空泛,往往能令邵华池深思良久。

  从太祖皇帝开创这晋朝盛世后,在位五十六年,后期歌舞升平,国力看似是诸国之最,娇奢风便逐渐养成并日益严重,就连领兵打仗的戎装与铠甲都渐渐开始追求美观,反而忽略了其真正功用。

  不得不说邵华池穿上这一身,英姿飒爽,若不是半边面具的遮挡,分明是个能够吸引栾京众多女儿家争相抢夺的少年郎。

  “知我者非傅辰也。”他用着无人听到的声音轻声回应,他的确不喜欢这种华而不实的铠甲,就像傅辰说的,战场上可不会因为你穿得金贵点就少坎你几刀,这种铠甲到了战场岂不累赘?

  拍了拍傅辰的肩膀,很多时候他都会觉得傅辰话虽不多却能句句切中心中所想,这样的契合令人上瘾。

  城门下,有一人牵着马走来,不料却是熟人。

  六皇子邵瑾潭一脸微笑,有些刻意地忽略了身后低眉顺目的傅辰,其实一个下人还轮不到他刻意忽略,这做法已代表他在乎,这在乎有可能是喜欢但更有可能是厌弃不屑。

  “七弟,不会不欢迎我不请自来吧!”他先发制人。

  “怎会,六哥能来弟弟喜出望外,这次还要多谢你仗义相助,只是弟弟一下子还无法还你。”他素来与老六无甚瓜葛,这次迎接伤军却是不得不扯上关系了,能给伤军准备军帐与热粥的银子里头还有一大部分是问六皇子支出的。要说这么多兄弟里老六也就和老二老三走的比较近,作为从小到大的兄弟他再清楚不过,老六生来就是个钻进钱眼子里的人,无利不起早。

  不过这次邵瑾潭过来还真不是为了银子,他是奉母之命。

  母妃容昭仪有孕的消息传出来后,陛下自然是最高兴的人,对这一胎亦是格外重视,今日他去宫里请安,不料被母妃告知此次能顺利保下孩子,有一个人不得不谢。

  让邵瑾潭万万想不到的是,容昭仪要谢的人是个奴才,还是个他没什么好感的奴才。

  “他只是个奴才,此乃他份内之事,您堂堂昭仪,何必自降身份言谢?”一听是傅辰,四姐姐那么温柔的人都反感的奴才,他怎么都觉得这个奴才是有问题的,若不是有皇贵妃娘娘在,这奴才的命也不过一句话的事。

  “瑾潭,那你可有见其他奴才能来提醒于我?他只管着皇贵妃对他也无任何影响,只需不说即可免于所有麻烦。即便恰好发现了又为何要相助我一个小小昭仪,并保守这个秘密直到母妃的胎像渐稳,就算他是奴才也是孩子与母妃的恩人,这份情母妃不会当做没发生过,近日母妃得了样东西,你且交于他,便说是我的谢礼。”容昭仪气质安静,犹如空谷幽兰,倒是比九皇子生母兰妃更多些淡然无争的气息。

  容昭仪将一只普通的木盒推给邵瑾潭,里头装了何物即便是她也不知晓的。她原是想亲自挑选些事物送给傅辰,不料皇贵妃来看望她时将这样东西交给她,让她秘密转交,不得让傅辰知晓,容昭仪与穆君凝是在宫外就有的交情,她们私交从密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能这般交给她,容昭仪知道这个奴才在穆君凝心中地位相当与众不同,但她却缄口不言,丝毫不询问缘由。

  有时候知道多了,并不是件好事。

  “您让他来您宫里,交于他不是更方便?”说到底,邵瑾潭依旧是不愿意的,一个奴才何需他皇子之尊特意跑这一趟。

  “宫里人多眼杂,你去办事为娘才安心。”

  后来邵瑾潭打听了才知道这个奴才从福熙宫离开,进了重华宫,在自家七弟身边,果然是个投机取巧之辈,倒是会找靠山,一个换一个不消停了。

  宫里换主子的奴才不少,但能让皇子主动讨要的却是少数,这事怎么都透着古怪,别怪他想太多,宫里就没什么所谓的巧合,这个奴才心思未免有些深沉,这般心思厚重的奴才如何令人心生安心,幸好皇贵妃娘娘将他舍弃了,也算松了一口气。

  “不过是想过来看看,倒惹得七弟多心了,这笔银子你何时有余了再还即可。”邵瑾潭看着这些士兵恨不得把整个京城的包子店、粥店给搬空的模样,诧异闪过眼底。

  他这个七弟从小由于容貌关系,极为敏感自闭,性情易爆易怒,与所有兄弟都不算亲厚,加上老二老八老十二一群人常常为难他,以前为明哲保身他也是不接近他的,没想到他的性子在那样的欺辱下非但没有扭曲,一招得了宠幸还能不忘本,在被迫接下这个差事后能为这些百姓考虑,这份胸襟实在难得。

  “那我就再此谢过六哥了!”邵华池喜出望外。

  “自家兄弟,不说两家话。”邵瑾潭毫不在意挥挥手,他这次来反正也不是催银子的,银子还能跑了不成,邵华池总要还他的。

  鄂洪峰走了过来,像是完全不认识傅辰的模样,只对邵华池弯身道:“殿下,徐将军与几位副都统来了。”

  徐将军,徐清?邵瑾潭一听是这位老将军,便让七皇子先去。

  他这才看向沉默立于一旁的傅辰,主子们说话时他们要做的就是安静,“是叫傅辰吗?”

  “是。”

  “很有本事,上次见你也不过是皇贵妃娘娘身边一条狗,这么快就换主子了?养不熟的白眼狼啊。”真是白费皇贵妃娘娘如此抬爱,要说傅辰没勾搭老七就让老七讨要过去,他是不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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