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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台(宫廷)(48)

作者:苍梧宾白 时间:2018-05-17 12:11 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昨晚那道雷必然不是人力可为,但不当不正地正好劈在神像上,未免也有些太巧了。难道真是来自上天某种警示?
  传说中狐狸是因为泄露天机而遭到天劫,那狐仙庙里又有什么是所谓“天机”呢?
  他想的正专注,门口忽然传来“笃笃”的敲门声,有人在院子里道:“有人吗?路过贵地,可否在此借宿一晚——”
  “吱呀”一声,屋门洞开,门后露出严大人面无表情的一张冷脸。
  “哟,”任淼一掀斗笠,惊喜道:“又是你!幸会幸会!”
  严宵寒满脸找不出一点“幸”,凉凉地道:“幸会。”
  “缘分呐,妙不可言,”任淼唏嘘着把马拴在院子里,自来熟地往屋里走,“赶了半宿的路,困死我了。大兄弟,行个方便,借你这屋子让我睡一觉。”
  严宵寒寸步不让,纹丝不动,道:“不行。”
  “怎么?”
  “我是有家室的人,”他道,“不便与外人混住,你另择他处吧。”
  任淼:“……不是,我一个七尺男儿,还能怎么你了?你这么怕……老婆啊?”
  严宵寒道:“内人亦是男子。见谅。”
  任淼:“……”
  “行吧行吧,”他无奈地挥了挥手,“我找别处去……真是……”
  任淼一言难尽地走了。严宵寒出了门,先到齐王那里,见人还没醒,便叫下属随从警醒些,保护好齐王安全,自己则到村庄各处去转了转,看见任淼在隔壁院落柴房里住下,又绕到村子后面。远方水田里农人劳作,儿童嬉戏,妇女们聚在水边洗衣淘米,看上去都再正常恬静不过。
  也许是他多虑,可那险些劈在脑袋上的惊雷始终如阴影缠绕心头,严宵寒漫无目的地随意乱走,等意识自己走岔路时,他已经站在了村子的祠堂前。
  祠堂重地,外人冲撞是犯忌讳的。严宵寒转身要走,他那过于灵敏的耳朵却捕捉到一点不同寻常的动静,似乎是有人在屋后私语,碰巧漏出了一两句,被他听了个正着。。
  “……来了那些外乡人,今晚的祭典……”
  说话声越来越近,严宵寒心念一动,身轻如燕地一跃,整个人如同一页轻飘飘的纸,无声无息地攀上屋檐,隐没在檐下的阴影里。
  早晨见过的村长和一个精瘦的年轻人从屋后走出来,一边道:“……广平他们等不到十五了,今晚就办,你让婆娘们在饭里掺些药,把他们放倒,明天拖到外头去,只要别来碍事就行了。我看那些人都穿着上好绸缎,行李里能翻出不少好东西……”
  严宵寒听懂了这些人打算给他们下药,却没听明白何为“祭典”,这似乎是个只有本村人才有资格参与的仪式,可即便是祀奉鬼神,又有什么可见不得人的?
  还有那句“等不到十五”,是什么意思?
  待那两人走远,严宵寒从房顶跃下,落地轻的像只猫,他站直身子,正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脚步一顿,忽然猛地回头,恰好与长廊尽头的一双黑眼睛对上了视线。
  祠堂本来就阴森森的,那人还躲在廊柱之后,只露出一双漆黑如点墨的眼睛,也不说话,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他。
  刹那间严宵寒脊背窜上一阵凉气,冷汗当时就下来了。
  他稳住脚步,尽量镇定地与他对视,内心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干脆杀了灭口,免得多生事端。
  他一手背在身后,袖中藏着的小刀已滑落至掌心。正在此时,那人忽然从柱子后蹿了出来,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咚咚咚跑走了——竟然只是个垂髫之年的小儿。
  以严宵寒的身手,只要他想,当场结果了那小儿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该出手时,他那几乎不存在的恻隐之心忽然一动,那把扣在手中的刀最终没有甩出去。
  都说成家之后,作恶多端的人会多一层顾忌,行事收敛。严宵寒此前没体会过,如今却真真切切地感觉到杀意之外还有另一种力量在阻拦,他不由自主地想到傅深,如果此时此地是他在,会作出什么样的选择。
  他总把傅深的想的太高高在上,这错觉令他心慈手软,也给他带来了一系列难以预料的后果。
  如果傅深真的在场,肯定会先一记手刀将那小孩劈晕,再一巴掌把他抽醒。干坏事被人发现,就算不下死手,也得严实封口,哪有说放走就真给放走的?
  严宵寒若无其事地回到他们住的屋子,将齐王叫醒,叮嘱他们不要碰村里人给的任何食水,过午便立刻出发去邝风县。
  一群人又是套车又是装行李地忙活了半晌,收拾停当,严宵寒谎称急着赶路,向村长辞行,还留下了一部分银钱。有钱能使鬼推磨,村长原本还有些疑惑,看见钱什么都忘了,一口答应。
  严宵寒便随着车队一道离去,等彻底出了溪山村地界,他让齐王等人先行一步,自己则拨转马头,又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溪山村外的树林里。
  他离开村子时才想起来,任淼就住在他隔壁的院子里,那人连自己的脚步声都能惊醒,没道理他们在那儿大张旗鼓地收拾行李,他反而没听见,甚至没露一面。
  任淼毕竟救过他一命,严宵寒愧受此恩,该拉他一把还是得拉一把,心说反正等他弄清那祭典是什么后,再顺手把他带走就是了。
  半日后暮色降临,黄昏渐近,村落中亮起零星灯火,严宵寒借着暮色掩护,顺着早上那条路溜进了村中祠堂。
  村长和族中耆老都聚集在祠堂外,天井里还有三架板车,饰以鲜花彩帛,每架车上各躺着一个白衣素服的人,天色昏暗,严宵寒看不清那些人的面容,也不知他们是死是活,只听中庭里一位族老道:“都准备妥当了,该上路了。”
  几个青壮年上前推起板车,一行人打起白色纸灯,慢慢朝外走去。那场景仿佛为死者送葬,在黄昏将尽而未尽时显得无比凄清而诡异。
  严宵寒欲跟在他们身后一探究竟,谁知低头一看,今早那个小孩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正面朝他白日里藏身的那段房檐说话,嘴巴开开合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原来是个哑巴。
  没人出现,那小孩脸上出现了茫然的神情,又重复了几遍,这回严宵寒终于看清楚了他的口型,他说的是“你在吗?”
  也许是早晨的恻隐之心还未完全消退,严宵寒看那孩子,总觉得他没有恶意,而且一个小孩子对他这大男人也构不成威胁。他略一沉吟,觉得不能放弃这个送上门来的线索,从藏身之处踱步而出,反手扣刀,平静地问:“你在找我吗?”
  那小孩乍然回头,像个苍白的小鬼,一见是他,着急地用手比划了两下,示意他跟自己走。严宵寒不知道他想告诉自己什么,便由着他带路,两人七拐八绕,来到祠堂后的一处院落里。
  那小孩将他引到一处房屋前,指着门让他进去。
  严宵寒低声问:“你不进去吗?”
  那小孩用力摇头,给他看自己胳膊上青紫伤痕,做了个“打”的手势。
  严宵寒明白了,此处大概是村子里的某个机密重地,寻常人不得擅入,否则会像这小孩一样挨打。
  他点点头,道:“谢谢。”
  那小孩后退一步,严宵寒轻轻推开木门,抬步走了进去。


第49章 陷阱┃来的早不如来的巧
  屋内不是全黑, 四下里亮着一点黯淡的黄光, 里面没有人,也没有什么恐怖景象, 严宵寒往里走了几步, 鼻翼翕张, 忽然闻到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异香。
  他微微一怔,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愉悦感直冲天灵盖, 冲得他瞬间头晕目眩, 站立不稳。接着那香气陡然浓烈起来,犹如火苗上被浇了一瓢热油, 火焰炸开, 热意蒸腾。他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双目中顷刻爬上数道血丝,小腹里仿佛烧着一团烈火,下’身立竿见影地抬了头。
  “当啷”一声,他手中的刀掉在了地上。
  身体如同一个摇摇欲坠的残破笼子, 再也关不住躁动和无穷无尽的欲’望, 严宵寒咬着舌尖, 踉踉跄跄地冲到门边,然而方才还一推就开的门此刻被人从外面牢牢锁死,他全身肌肉不住痉挛,连指尖都哆嗦的不听使唤,身体极度兴奋,却连破门而出的力气都没有。
  一个彻头彻尾的圈套……引路的“哑巴小孩”根本就是个为他铺设好的陷阱。
  那香气仿佛有生命般将他包裹、缠绕, 游走于四肢百骸,眼前的黑暗变成了一帧帧光怪陆离的梦境。在被欲’火焚烧的最后一丝清明中,严宵寒忽然想起了上次金吾卫案中,一院子的飞龙卫都中了招,沈遗策曾经说过,那种药会令人感受到“比极乐更极乐”。
  金吾卫……白露散……
  为什么在这距京城千里之遥的一个荒僻山村里,竟然会有白露散?!
  然而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并没有持续太久,他很快就想不下去了,思绪混乱纷杂,一时飞上云端,一时如坠雾中,最终背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闭上眼睛,胸口剧烈起伏,喘息声越来越急促。
  他咬牙死死地忍着几欲出口的呻吟,手背上绽起数条狰狞青筋,大颗汗水沿着鬓发一直淌进眼角里,却在被欲’望击溃的那一刹那,终于没能忍住,颤抖着唤了一声“敬渊”。
  与此同时,村子的另一头。
  任淼一觉醒来,发现隔壁齐王一行人已经离开,连村子里的人都走光了。他饿的腿软,头晕眼花地去灶下找了个馒头,就着冷水啃了,吃完了拍掉一手渣子,去院子里牵马,正要追往邝风县时,不知为何,心头蓦地一动。
  难以说清那是种什么感觉,好像是某种预感,又仿佛是冥冥之中牵着他的一根线传来莫名的震颤。
  他狐疑地转过头,犹豫着向村里走了几步,刚出走过院子,就看见有个还没他腿长的小孩从房舍后走出来。
  一看到他,那孩子一愣,随后仓皇转身,撒腿就跑。
  他不跑还好,一跑立刻显出做贼心虚来。任淼的身手确实比严宵寒快,随手从地上拾起一块小石头,也不瞄准,扣在指尖信手一弹,只听“嗖”地破风声响,那小孩被打中膝弯,“扑”地脸朝地摔了个狗啃泥。
  任淼反手抽出那根被他使的得心应手的烧火棍,一棍将小孩挑起来,挂在空中晃了晃,自以为和颜悦色地说:“跑什么呀?”
  小孩哆嗦的像筛糠一样,任淼笑眯眯地道:“说吧,见我跟见了鬼一样,干什么亏心事了?”
  那小孩说不出话,眼里迅速汪起两泡眼泪,颇有几分可怜,谁料那铁石心肠的男人丝毫不为所动,见他不答话,拎着他走到附近水井旁边,把他往井口上一吊:“不说?那你下去待着吧,反正现在村里没人,等他们回来,你八成都已经泡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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