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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洗白录(78)

作者:月神的野鬼 时间:2019-10-25 17:59 标签:强强 重生 仙侠修真

  大殿中终于只剩下了李道玄与跪在地上的孟长青。
  孟长青见两位真人走了,松了口气,他慢慢地抬头看向李道玄,“师父。”
  李道玄望着他没说话。
  孟长青这才记起刚刚李道玄似乎一直没说话,一句都没有,他心里一下子忽然有些紧张,“师父,弟子知错了,您别生气。”
  李道玄看着跪在地上的孟长青,终于道:“我没有生气。”他的确没有生气,他只是想起了一件事。
  当年他见着吴聆,那孩子才十多岁,性子极为偏执,没有什么善恶观,丝毫不见其怜悯之心。他当初并没有同孟长青说过这事,一来是想着两人今后应该无所牵扯,免得小孩伤心,二来是想着吴聆毕竟年纪小,年幼时落入邪修之手吃了许多苦,心性有所变化是正常的,吴聆又是吴六剑夫妇唯一的儿子,该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他当时见吴聆坦诚认错,确有真心悔过之意,孟长青又没有出什么事,于是就没有多做苛责,只隐晦地同长白宗掌门吴洞庭提了一句。
  前两日孟长青同他提到吴聆,他没有多说什么,可今日见着吴聆,他却有种隐隐不祥的感觉。
  那吴聆如今二十多岁,谈吐不俗,性子温顺,照理倒是没什么不好,可他却察觉到了一两丝异样。他是天生金仙,除了能与四时相通外,很少有人知道,他其实能感应到魔障。世人心中皆有魔障,连孟长青都有,孟长青心底害怕长白宗的弟子,怨恨孟观之,他知道孟长青幼年时曾做噩梦,亲手拿着刀一遍又一遍砍下孟观之的头颅,血溅了满脸满身,他穿入孟长青的梦境中亲眼见着那一幕,十岁的孟长青的表情极为狰狞,举着刀不停地说着“砍死你”,那样子与平时乖巧又良善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所有人心中都有魔障,有的人能解开心结,有的人却穷其一生都走不出心底的魔障,但绝大多数人都能扼束住自己,并不会让自己陷进去。
  可今日,他见着吴聆,他发现吴聆浑身没有一丝的魔障。
  已经不像是活人了,表面依旧光鲜完好,内里却是空空荡荡,那气息太过干净了,他隐隐约约竟是觉得有些不祥,这世上能让他觉得不祥的东西,已经多久没遇见过了。可他再仔细看去,那感觉又逐渐消失了,仿佛面前站着的就是个心思单纯的年轻修士,没有魔障,一心向道,如此看来,倒是个天资与心性都极好的后辈。
  李道玄思索了许久,第一次心中生出疑惑来。
  孟长青跪在地上,不知道李道玄在想什么,只觉得心中越来越慌张,见李道玄不说话了,他也没敢说话。
  李道玄望向他,终于开口道:“今后不要再与吴聆有所往来。”
  孟长青一愣,有些不明白,脱口问道:“为什么?”
  李道玄没有说话,半晌才道:“你有许多的朋友,陶泽、李岳阳、谢凌霄,还有众多的师兄弟,你平日里可以与他们多来往,你并不缺友伴。”
  孟长青一头雾水,“师父,这、这与吴师兄有什么关系吗?”
  李道玄看着他许久,他被孟长青问住了,终于他开口道:“你们并非是一路人,今后不要再与他来往了。”
  并非是一路人?孟长青有些懵了,“师父您、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孟长青忽然没了声音,大约是被李道玄冷淡地注视着,一下子竟是有些辩驳不下去,他还是头一次在李道玄脸上看见这样的神情,见李道玄极轻地蹙了下眉,他立刻低下头去,“是。”
  李道玄望着他那副样子,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最终还是缓缓舒展开了。
  过了会儿,孟长青没听见声音,一只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孟长青抬头看去,李道玄朝他伸出了手,宽松的道袍袖子上一道笔直剑纹,李道玄低声道:“起来吧。”
  药室山。
  吴聆从袖中掏出那瓶丹药,揭开盖子倒出了全部剩下的镇灵丹,他挑起一颗微微碾碎了,碧色的丹药里面却是灰白色的。吴聆望了一会儿,神色瞧不出什么异样。
  他的面前坐着吴喜道。吴喜道一见着那丹药的颜色,直接拍案而起,“反了他们了!连镇灵丹都敢偷换!万一出了什么事,这不是杀人吗!”她一下子捞起案上的仙剑,“我去找谢怀风!”
  “喜道!”吴聆想喊住吴喜道,却没有喊住,吴喜道头也不回地往外冲,一下子就没了身影。
  吴聆哑然半晌,这才又回头看向案上的那枚碾碎的了丹药。灰白色的是融了雪燕子的甘草粉,不伤身。这药不会是谢怀风换的,谢怀风即便是下作也是光明正大,不屑干这种勾当。应该是哪位师兄弟瞧他不顺眼,偷换了药,这两年他风头过盛,门中看不惯他的师兄弟并不少。
  吴聆望着那碧色丹药许久,面上没有愠色。他将丹药收了起来。
  枝头有两只小喜鹊在叫唤,吴聆坐在那树下望了一会儿。手轻轻敲了下桌案。
  从那一日起,一直到临下山时,孟长青都再没出现过,反倒是那名叫陶泽的修士来了两趟,查看吴聆的伤势,给他送新的伤药。吴聆记得那一日瞧见这药师与孟长青在一块,于是多问了一句。
  陶泽收拾着药箱,道:“孟长青他被罚关禁闭了。”他说着抬头看了眼,见四下无人,道:“放心,他日子滋润着呢!除了不能下山,别的跟平时都一样。他师父纵着他,平时都不会罚他的。”
  吴聆问道:“扶象真人?”
  陶泽点了下头,“是啊。”
  过了会儿,吴聆道:“我想见一见孟长青。”
  陶泽诧异地看向他,“见他做什么?”
  吴聆低声道:“那一日金鼓石台,多亏他出手相救,为此还遭受了师门的责罚,我颇为对不住他,离开玄武之后,不知何时能再相见,我想当面再说声谢谢。”
  陶泽其实说白了没觉得这事儿有多大,他还觉得吴聆这人太客气了,“没事,你师弟那一日那么对付你,谁都看不下去。”
  吴聆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低声道:“我与孟长青幼年曾经相识,我们两人的父亲是同门师兄弟,我与他多年不见,有些话想要与他说。”
  陶泽诧异了,“你们俩认识啊?我说呢那一日他见你受伤这么紧张!你们的父亲竟然是同门?不对啊,我记得你父亲是吴六剑,那这样说他的父亲也是长白弟子?不对啊,他不是父母双亡?他父亲要是长白弟子,他怎么来了玄武?”陶泽有些把自己绕进去了,一时竟然没有理出点逻辑来。
  吴聆自觉失言,半晌才道:“罢了,他如今正在禁闭中,怕也不好见面。”
  陶泽看向吴聆,思索了会儿,“这样吧,吴师兄你若是真的想见见他,我去和他说一声。”
  吴聆却道:“不必了。”
  陶泽一时不好再说什么,但他心中的好奇与诧异却一点也没有少。孟长青的父亲与吴聆的父亲,竟是同门师兄弟?有点意思啊。
  陶泽离开后,吴聆看了眼他离去的方向,眼神渐渐地发生了一些变化。
  *
  这一头,回来后的陶泽果然好奇得不行,他寻了个由头,去找了还在关禁闭的孟长青。李道玄并未过多地责罚孟长青,只是让他禁足与抄书。
  陶泽趴在窗口看着孟长青,忽然问道:“孟长青,你父亲是长白弟子啊?”
  孟长青正在抄书,闻声手中的笔直接重重地一道错开,过了许久,他才抬头看陶泽,“你从谁那里听来的?”
  陶泽道:“不然你怎么会和吴闻过认识,那日你冲上去救吴闻过,若非打小有交情,你会这么拼命救他?我都看出来了!”
  孟长青看着陶泽,“你去找了吴闻过?”
  陶泽见孟长青直直地盯着自己,第一次觉得孟长青的眼神有点可怕,他觉得不对劲了,“我、我那个我去送药就和他聊起来了,他说想见见你,我就问他怎么想要见你,他说你们俩的父亲是同门师兄弟,你们俩打小就认识,这么多年不见了,他有些话想和你说。”陶泽食指不自觉地敲着窗户,看向孟长青,“就这样,没别的了,真的!”
  过了半晌,陶泽又忍不住凑近了些,低声道,“所以,他说的真的?你们俩从前真的认识?你父亲是长白弟子?”
  孟长青看了陶泽许久,“他想见我?”
  陶泽一愣,然后点了下头,“啊对!他想见你,但是你不是关着禁闭吗,他就说算了。”陶泽觉得孟长青的反应有些不同寻常,这里头怕是有事儿,他看了孟长青大半天,慢慢吞吞道:“那什么我也就随口一问,你要不想提就算了,我就好奇你父亲要是长白宗弟子,你怎么会来玄武?”
  孟长青低声打断了他的话,“我父亲被逐出长白了。”
  陶泽微微一愣,“为什么?”
  “他修炼邪术,入了魔,被逐出长白后,很快就死了,我母亲也是个邪修,她和我父亲一样,同样很快地死在了修士手下。”
  陶泽更加愣了,显然是完全没想到,他看着孟长青,孟长青也看着他,陶泽僵硬地点了下头,没继续问下去。
  离开放鹿天后,陶泽一路上都在想着孟长青说的话,他总觉得刚刚孟长青的话有些不对劲。
  邪修、入魔、被逐出长白、与吴六剑是师兄弟、与另一个邪修生下孩子、两人都很快就死了……
  陶泽反复地想着,电光火石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那不是……”他缓缓地睁大了眼,站在原地许久,满脸的不可思议,“他父亲是……孟观之?”
  放鹿天的房间中,孟长青坐在窗前,有风徐徐地从林子里吹过去。
  孟长青忽然就想到李道玄那一日说的那句话,李道玄说,他与吴聆不是一路人。他这两日脑子里时常就浮现出李道玄说的这句话,他在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是某一天忽然明白过来的,他确实是背负着原罪。孟观之所做的事情与他无关,他也永远不会变成孟观之那样的邪修,但是当他出现的时候,有关于孟观之的回忆会重新回到众人的脑海中,令许多人记起惨死的父母、兄长、师兄弟,他承担的记忆,这就是他的罪过。当年的长白宗以大义为名,逼迫一群失去父母的孩子接纳仇人的儿子,无异于一遍遍提醒他们那些痛苦的往事。那真的是,非常残忍的一件事。
  孟长青后来才明白,小时候害怕的不只是他一个人,那群孩子或许对着他的脸,每天晚上哭得撕心裂肺地醒过来。能够缓解这种伤痛的只有岁月,只有岁月会让他们逐渐忘记痛苦与仇恨,重新过上正常的日子。
  或许有朝一日,道门面临着新的浩劫,需要有人去承担起道义,所有人都不得不站在一起,上一辈的恩怨会被遗忘,到那时候,或许这一切就真的结束了。而在那时候,当人们提到他的时候,想到的也不是孟观之的儿子,而是玄武二十四剑,一个正直的、与父亲截然不同的剑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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