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这一点，孟亦觉心里轻松起来。
　　说到底，崽子如今是真的看得到却吃不到。那样阴恻恻仿佛要将他吞噬的眼神，也不过是虚张声势的恐吓罢了。
　　他转了转眼珠。
　　往日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泠渊尽管对他百依百顺，但实质上总是掌握着绝对的主导权，还常常借机欺负他。
　　而现在……哼哼。
　　孟亦觉心生一计，决定教训一下这个不听话的徒弟。
　　于是，就在泠渊的注视下，孟亦觉自顾自地玩耍起来，在镜子前肆意地伸展着身体。房屋里的声音被符咒与外界隔绝了，他随心所欲的言声不会被任何外人听见，却让镜子对面眼睁睁注视着这一切的恋人近乎被勾得发狂，目眦欲裂！
　　这一局，孟亦觉成功地占了上风。瞥见泠渊的眼神越来越阴鸷，他心中爽快不已，动作也更加大胆，故意湿着眉眼，哑着嗓子，对镜中人嘟嘟囔囔地抱怨：“泠渊，师尊受不了了，师尊好想你……”
　　泠渊的喉头狠狠抽动了一下。
　　但即便如此，又能怎么样呢？也只能惨兮兮地干看着咯。
　　孟亦觉心中的小人儿叉腰狂笑，面上则继续作出委屈巴巴的情状，学着水团子的姿势趴在绵软的被单上蠕动：“根本不够，还想要，呜……”
　　泠渊沉默地注视着他。
　　相比于年纪轻轻却诡谲多疑的水魔，孟亦觉心思单纯，几乎没什么城府。他的“心机”很快就被泠渊所看穿——师尊并不是十分真心实意地说想要他，只是在借机耍弄自己玩罢了。
　　想到这里，少年唇角勾起，露出平和的微笑。
　　“既然师尊这么想念我，明日我便会回到皓月宗，将过去十一天的份量全部补偿回来。”
　　“哎……哎？！”
　　孟亦觉正得意，冷不丁听到少年幽幽的低语，不禁一愣，“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既然师尊这么想要我，我明天便回皓月宗，将过去十一天的量一次补齐。”
　　孟亦觉顿时呆住，背后冷汗阵阵。
　　玩……玩大了！
　　水泠渊满意地看到师尊的神色骤然变化，仿若一只翘着尾巴、得意洋洋的猫咪，忽然间遭受了巨大的惊吓和打击，毛茸茸的尾巴和耳朵都耷拉下来，可怜巴巴地缩成一团。
　　他温柔地叮嘱道：“我今晚不在你身边，师尊要自己清理了。夜里风凉，师尊早点睡下吧。”
　　道过晚安后，镜中的人影消失了，只余孟亦觉欲哭无泪地仰躺在榻上，呆呆地望着画着九龙花纹的木制天花板。
　　*
　　次日，孟亦觉在宗门辛苦地奔波了一整个白天，总算是搞定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他在云暮汀的帮忙下见到了宗门的高层，将自己用银镯从魔域带来的这批特产物资向他们一一展示：珍稀的药材、食物、矿石……其中不乏皓月宗正缺少的品种，成功地引起了宗门中人的兴趣。
　　负责分配物资的物管处修者和老仙医一一检验过头一批送来的物产，确认这些东西确实质量上乘，向孟亦觉表露出了想要得到的意思。
　　孟亦觉向他们承诺，若是宗门愿意与魔域达成交易，他会以比市价低廉三成的价格将首批货物贩卖过来，交换宗门的药品和法器等资源。
　　由于双方意向很快达成，这单生意有了很顺利的开局。便孟亦觉即刻向泠渊传信，让他在回宗门的路上顺带将第一批成量的物资从魔域带回来。
　　事情谈完之后，已经过了中午的饭点。
　　不过，云暮汀已提前在月圆苑备下午餐，以她和月璇尊为首的宗门高层修者，邀请孟亦觉以及青夕等前往就餐。
　　席上除了她们和老仙医以外，其他的大多数修者都是孟亦觉不相熟的。有的在数年前与他有过几面之缘，他认得出脸但叫不出名字，有的就连面孔也是陌生的。但他们毫无疑问都是这个宗门里的核心人物。这些孟亦觉此前很少见得到的长老或新贵，如今都与他坐在了同一张桌上，意味如何不言而喻。
　　与此同时，他发现，不论是今早的谈判还是中午的聚餐，这些身居高位的长老们对自己的态度都谦恭温和，十分客气。
　　这让他有些诧异。因为按照在宗门的地位，自己作为紫峰山的主事，受到这些高位者的下辖。但很显然，他们中并没有人把自己当作是一个下属的修士来对待。
　　他思索了一阵，随后想到了可能的答案——他自己曾参与过打倒魔帝的行动，甚至亲自击败了大魔头；而今他的徒弟兼恋人又是魔域之主，是人界宗门不可怠慢的对象。
　　魔域与人界作为天下四境的其中两域，地位并列齐平；按道理来说，泠渊作为整个魔域的主宰者，地位等同于人界仙盟之首——仙君，甚至在皓月宗掌门之上。
　　如今，孟亦觉带着物资前来，不但是谈生意、换药品，也是代表魔域前来与皓月宗谈判。这些长老尊者等等自然也不再按照原宗门中的等级来排辈，而将他当作宗门的宾客，给予他上好的礼遇。
　　没有人再像之前那般称呼他“孟主事”。包括月璇尊在内，口口声声唤的都是“孟先生”。
　　看来，这一趟回家，的确有很多事情都变了。
　　*
　　饭后，月璇尊请孟亦觉到月圆苑的前厅喝茶。令他吃惊的是，云暮汀的祖父——皓月宗云望峰掌门，竟也到了场。
　　“云掌门！”
　　孟亦觉抱拳施礼，威严的掌门温和地笑了笑，做出“请”的手势，“不必客气，随意坐吧。”
　　落了座，云望峰倒也不和他唠叨，开门见山道：“你和水泠渊，在魔域可过得还好？”
　　“一切都好。”孟亦觉琢磨着他问话的用意，仔细答道，“泠渊的变革已经推行了一段时间，魔域各方面的秩序正在逐步建立中。如今魔域的各个部族专事生产，彼此间的冲突也少了许多，更不会肆意进犯其它地域。”
　　云掌门笑了笑，抿了口茶，“如此甚好。”
　　孟亦觉举杯敬茶，默不作声等着对方开口。
　　老爷子年岁虽高，眼睛仍如同猎鹰一般犀利。他打量着孟亦觉，好一会儿，才悠悠开口道：“孟亦觉，你的确是一位了不起的好师尊。你知道么，在皓月宗的历史上，几乎从未有过驯化教导从魔域出生的纯种魔物的例子，更何况是据说生性凶残的水魔。”
　　顿了顿，云望峰续道：“自从七八年前你将还是幼崽团子的水魔捡到皓月宗以来，宗门从未对他放松过警惕。你或许不知道，在你居住的竹林苑附近，时常有宗门的高手监察巡逻，暮汀也经常去到你们的住处走访。坦白来说，本座过去久闻魔域中水魔族盛名，很难轻易接纳水泠渊作为宗门的一员。不过……”
　　他静静地看着孟亦觉，露出了笑意。
　　“你的善心与仁爱，就连魔物的本性也能改变。水泠渊的的确确是值得你骄傲的徒弟。”
　　“今后，无论你们身处何地，皓月宗随时欢迎你们回家。想家的话，就回来看看吧。”


第101章 归宿
　　那天中午，孟亦觉和掌门、尊者相谈甚欢。
　　云掌门表达了对他和徒弟的肯定，双方达成了长期合作的意向。
　　商谈的结果令孟亦觉非常满意。皓月宗虽然只是人界五大宗门的其中之一，但各种物产资源算得上齐全。有了宗门的帮助，魔域初期的发展将会轻松很多。
　　更重要的是，云望峰代表皓月宗，对他和泠渊在魔域的地位表明了认可。在他的支持下，孟亦觉无需顾虑身份的烦恼，能够自由地往来于魔域和宗门之间，充分妥善地处理魔域和宗门两边的事务。
　　向掌门辞别后，孟亦觉离开了月圆苑，转而去了宗门的医馆。
　　老仙医从弥漫着药熏味儿的木屋里摇摇晃晃地走出，领着他进了煎药的房子里。屋里的瓦罐中正在熬制气味浓郁的草药，将正在熬制的药方子絮絮叨叨地说给他听。
　　闻着满屋子浓郁的药香，孟亦觉感到一种由衷的心安。他向老仙医郑重地道了谢：“有了这些药，来年魔域的兽瘟或许有保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