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学生们的恋爱(37)
“为什么会这样?”谢知周问方婷,他的眼里满是迷惑。
“你刚不是听到了吗?”她扶起椅子,指指自己:“同性恋。”
谢知周的手一顿。他平日里交集的场所不是Gay吧就是学校。Gay吧自是不用多说,宿舍里又是一副自由开放的景象。年轻人对新鲜事务的包容性总是更强,他都差点忘了,同性恋在很多人眼里,是一件多么饱受诟病的事。
足以令人避若蛇蝎。
他叹了口气,三人沉默地在咖啡厅里收拾东西。约莫到了天黑,整个咖啡店才勉强恢复了原样。他们仨坐在一块儿吃着简单的晚饭,长久寂静后,方婷忽然喃喃自语:“我爸以前对我很好,后来他中年失业,我妈跟他离了,他就开始酗酒赌博,后来就成了这样。”
旁听的两个人皆是沉默,不知如何出言安慰。方婷说完,又扒拉了一口饭,像是什么也没发生。
直到一个梳着利落短发的女子冲进咖啡馆,打破了咖啡馆里肃杀的沉默:“婷婷,发生什么事了,玻璃门怎么碎了?”女人的声音带着几分焦急。
她走进来看着正在吃饭的三人:“抱歉,今天有个病人出了点状况,下班之后我又多呆了一会儿,这是怎么了?”
“陶青。”方婷看见来人,自方父走后面上一直平静无波的女孩忽然话音哽塞,像是得到了莫大的安慰,她冲上去把人抱在怀里,失声痛哭。陶青替她顺着气,缓缓地抚着她的背。末了看了他们一眼,季泽恩识趣地拽过谢知周离开了。
“她就是陶青?”两人在除夕夜的街道上随意走着,周围的店大多都关了门,马路上冷冷清清,毫无人烟。
“嗯。”季泽恩点点头。
“你今天怎么来了?”谢知周忽然问季泽恩,他和季泽恩一人一天来,按理说今天他不应该过来。
“学校食堂关了,”季泽恩话音顿了顿:“我是来蹭饭的。”
明知道他在这儿,却还来蹭饭。
“你没回家?”谢知周状似无意的问,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前些日子的冷战和赌气这会儿像是被遗忘了,却又留着根刺儿,不轻不重地扎在两人心间。
“我不过除夕。”季泽恩淡淡道。
谢知周有些纳闷儿,他还是头一次听到中国人不过除夕的,方婷姐的咖啡店就开在学校附近,话正说着,两人便走到了A医大。“想看烟花吗?”谢知周看了看缀着几颗孤星,漫无边际的黑夜,忽然问道。
“禁鞭。”
“你就说想不想看。”谢知周继续追问。
季泽恩不知道他又在打什么主意,带着几分探寻的神色看了他一眼。
“你先去操场等我。”谢知周忙急急地往寝室跑:“我一会儿就过来!”
季泽恩不明所以地往操场去,他坐在红色的塑料跑道上,偌大的操场上,唯有寂寥的路灯光。
那个光一般的少年忽然抱着什么黑幢幢的东西走过来,手里还在动个不停,他就那么注视着谢知周一步步走到他身边,那个身上总是带着光的男孩在他身侧坐下来,嘴边绽开微笑:“看!”
谢知周把手里抱着的计算机递过去,蜘蛛纸牌胜利的界面上,是绽放的七彩烟花。不怎么走心的动画特效,却在这样的夜色里,显得格外绚烂。
“这可是我有史以来最快的一次胜利,手速爆表!”男孩一脸等着夸赞的表情。“这烟花特效虽然有点随意,但是绝对不敷衍。”
他凑的太近,季泽恩忽然发现了他的脖颈上似乎挂着吊坠,方才在咖啡馆局势胶着没有留意,此时那挂坠在黑夜里反射着灯光,闪烁在谢知周的胸口间,他避开了目光,似乎在回答先前的问题:“好看。”
“季哥,”谢知周像是发什么什么有趣的事儿:“你笑了。”
第38章 承诺
“嗯?”季泽恩又恢复了神色。
“既然把你哄笑了, ”谢知周眼里流光溢彩:“我有句话, 想和你说很久了。”
季泽恩定定地看着他, 少年眼里光芒太盛,对视半晌, 他率先偏过头去,“谢知周, 我恐同。”
谢知周闻言一副意料之内的神色,他掏出手机, 几下点击后,把耳机塞到了季泽恩耳中,熟悉的声线缓缓流出,庄严尊贵的天神的和眼前的少年融为一体,谢知周看着神色逐渐凝滞的少年似笑非笑:“恐同?”
“缺钱。”
“至少说明你不排斥, 对吗?”
“还有。”他伸出食指压在季泽恩的唇边,止住了他的辩解:“从前我和段邦闲聊讨论过, 男女之间有没有纯友谊。他开玩笑说如果男方是gay, 女方les, 那可能性倒是很大。”
“季泽恩。”他看着眼前的少年:“你跟我解释解释,从来不愿交朋友的你, 为什么只和方婷姐做朋友?”
“不愿伤女孩的心,也不敢爱男孩。”他一点一点剖开季泽恩的心:“这就是你不交朋友的理由, 对不对?”
季泽恩沉沉地看着他,没有出声,也没有反驳。
或许是被拆穿的太彻底, 或许是今夜的气氛太适合谈情说爱,或许根本就是因为,拒绝过一次对方之后,才知道自己心里有多痛,而他不想再痛第二次了。
有时候打开一个人心扉的钥匙,或许并不一定得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经历,只需要所爱之人的一个眼神。
于是季泽恩忽然就不想反驳了。
他看了眼浩瀚无边的黑夜星空,伸手拿下了谢知周落在他唇上的手,末了他似乎是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
“听故事吗?”他忽然问。
谢知周看着他的眼睛,眼角微微下垂,显得格外人畜无害:“听。”
“好。”季泽恩微微点头。
“我妈年轻的时候,是会所的陪酒女。”
季泽恩面色平静地开口:“她做着嫁入豪门的美梦,周旋于形形色色的男人之间。后来一个出手阔绰的男人在烂醉如泥的一晚之后带走了她,第二天就提出要娶她。”
“那个人,”他顿了顿:“就是我爸。”
谢知周安静地听着他的讲述,双眼不落地看着神色冷清的少年。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天神终于堕入凡间,讲述着饮食男女的丑陋。
“你相信天上掉馅饼吗?”季泽恩忽然问他,言罢自嘲地一哂:“我妈信了。”
“我十二岁的时候,我爸的朋友跳楼,成了高位截瘫。我爸跑遍了全国的医院都不能治,最后病急乱投医,转进了一家不太正规的医院。”
谢知周看着少年暗下去的神色,听着那必将发生的过往一步一步走近他,他将不能再置身事外。
“那医生保证能让我爸的朋友站起来,于是我爸耗尽家财,却只加速了他的死亡。”
“我爸知道被骗,带着刀就去捅了那个医生,被判了无期徒刑。”
他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有了情绪。
“然后我妈才知道,死去的那个所谓的朋友是我爸婚前的恋人,我爸没抗住家里的压力,和他分手娶了我妈。而那个男人之所以跳楼,也是因为和我爸分开多年,依然无法释怀。”
“而我妈碰到我爸那天,她自认为被上天眷顾的那一天,是他们刚分手的日子。”
“除夕当天。”他看了看天色:“警察带走了我爸。”
所以十几年来,从不过除夕。
“我爸进去之后,我妈去干了老本行。”
他微微垂下眼,眉宇间的暗色昭示着艰难的过往。
那些日子母亲每天换着男人带进家里,而他只能坐在隔壁的房间里,伴着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写作业,多厚的耳机都挡不住。
谢知周看他的眼神愈发心疼,他从未想到,受尽同学钦羡的季泽恩,原来曾过着这样水深火热的生活。他握住季泽恩的手。后者眼里含着深沉的情绪,默默看了他一看,回握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