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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俗游戏(36)

作者:云上飞鱼 时间:2023-04-21 10:51 标签:破镜重圆 虐恋 HE 都市 包养

  水果零嘴这些东西,要想在医院附近买到很容易,像这种综合大医院周围,最不缺的就是这种店面。水果店把水果种类搭配好,装进一个漂亮的礼品篮,探望病人总是需要在手里提一点花团锦簇的东西,以此寄托自己的关切,而身价随着这份关切水涨船高的它们,从门面到病房,摆放的位置总在最显眼的地方。
  夏安远只在许多年前问过一次价格,没来得及接收店主轻蔑的眼神,便转身离开。那个时候他身上能用的钱不比现在多,走遍整条街,找到一家可以散称的水果店,买了十块钱的苹果回去,却被医生数落了一顿,让他不要给刚做完手术的夏丽喂这些生冷的东西。
  最后那几个苹果便成了他连续几天的晚餐,过去了许多年,他依然记得味道,脆的,但不甜,咬起来一大股生涩。
  如今他穿梭在医院周边的便宜市场里很游刃有余,讨价还价也让卖家拿他没办法。他挑了些易存放、好消化的水果,又拐进副食批发店,买了一件牛奶和散装的零食——他总见到侯军吃这些东西,嚼起来嘎吱嘎吱响。
  回到病房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夏安远兜里剩下五十一。
  病房空间狭窄,五六个人就占满了地,夏安远一眼看到了摆在床头的鲜花和果篮,他从往里走,见到坐在病床边的刘金贵和徐福。
  “安远,买水果去啦?嗬,这么多呢。”徐福招呼他,“不用你破费,咱们工地上肯定是要送果篮的。”
  或许是过于草木皆兵,夏安远注意到徐福看自己的眼神,欲言又止的,和平常不大一样,他把东西放进储物柜,闻言笑笑:“不一样嘛福哥,多少是个心意。”
  徐福转头看了眼床上半睡半醒的侯军,放低声音:“你跟侯军感情是真好,要不是你飞奔上去拖延了一会儿时间,他这条命可难保了。”
  夏安远微不可见地皱了眉头,徐福这是怎么回事,当着侯军的面说这些。
  “福哥,”他掏出烟来找给徐福一支,“要不,我们去外面聊聊?”
  徐福点头,起身时拍了拍刘金贵的肩,把烟别到耳朵上,跟着夏安远出了病房,一直走到走廊尽头的阳台。
  夏安远站定,稳住呼吸:“您有事要跟我说?”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一样。”徐福望着窗外的夜色,住院部楼下公园里,燃着几盏零星的冷灯。
  “安远,我带了十多年的工地,几乎没怎么出过这样的事情。”徐福似乎边说在边考虑,语速很慢,“我年纪也不小了,有一家老小要养,所以平时呢,最注重的就是安全,侯军出事,我很惋惜,还没满二十岁的小伙子,我儿子在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是一跟家里人吵架就去网吧上通宵的浑小子。”
  “前段时间呢,工地被人举报了,所以那两天才不得己停了工,接受上面的检查。”徐福顿了顿,给了夏安远一个你心知肚明就行了的眼神,“这件事我没跟除了你以外的任何人说过。工地不是我一个人的,上面还有领导,领导上面还有大领导,那会儿上头给的通知是,未成年不收,零工不收,无证无照不收。”
  他又顿了下,夏安远看着他,一副很平静的样子。
  “你是被我侄子的同学介绍来的,家庭情况我大概也都了解,给你妈挣救命钱呢,所以当时我替你担着的。可这没过了几天,就出了这档子事,现在上头的老板听说有点变动,又说是要比着这三点要求,一个一个严查。”
  徐福叹了口气,把烟叼进嘴里:“对不住啊老弟,我这里担不住了。”
  叹息的尾音落到夏安远耳朵里,像钻进肺里的旱烟。夏安远知道自己应该为了老烟枪的颜面将咳嗽忍下去,但旱烟劲头太大,太冲,他忍不住别过脸,压缩在肺里的空气狠狠吐出去。
  转头善解人意地笑着:“福哥,是我给你添麻烦了才对。”
  徐福看了他半晌,犹豫道:“你要是不一定非要日结,我老家那边还有关系,可以给你安排个活,你也知道,这一年都过了一大半了,找活不容易,更何况是日结。”
  夏安远摇摇头,眼神放在窗外,那里有隐没在黑暗的树梢,他像看着虚无:“福哥,真的很谢谢你,我再想想办法吧……我妈……等不起了。”
  “嗒”一声,徐福点燃烟,劣质的香烟味道很大,没来得及抽两口就被路过的护士瞪着给掐了,他安慰似的拍了拍夏安远的背:“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听刘金贵说你们轮流陪床?今晚是谁?搭我车一起回吧。”
  “我吧。”夏安远靠在窗台上,“也呆不了几天了,多陪陪那小兔崽子。”
  “好嘞。”徐福招招手,走远了,“哎——人活着真累啊——”
  夏安远把兜里剩下的半包烟抽完了,才回病房,带着一身夏夜的凉意。
  走廊上灯关了小半,在安全通道的绿色荧光灯下,显出一种诡异的宁静。
  侯军病房里另一张床的病人和陪护家属都睡着了,夏安远轻手轻脚地将陪护床打开,放到侯军的床边上,准备和衣躺上去,侯军突然睁开了眼:“远哥。”
  “吵醒你了?”
  侯军声音很轻:“我没睡。”
  夏安远笑了笑,从床下面掏出尿壶:“想上厕所啊?”
  侯军移开目光,“哼”了声。
  当着夏安远的面,侯军艰难地努力了半天才结束战斗。夏安远洗了手,替他将胸口的被子掖好:“你得好好休息,睡吧,太晚了。”
  “徐福跟你说什么了?”侯军小声问他。
  “没什么,一点小事。”
  听他这样说,侯军反而有些不安,他紧紧盯着夏安远:“不会是为了我的事情,要你怎么样吧?”
  夏安远乐了:“你以为拍电视剧呢,还能把我怎么样啊?我又没得罪人家。”
  侯军看了他半天,突然说道:“远哥,关于生日礼物那件事……”
  “别别别,”夏安远忙不迭打断他,“您可多少天都没洗澡了,怎么,还想再补一个,趁你病要我命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远哥。”侯军轻轻笑了笑,“……我之前那些胡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有时候就是这样,头脑一发热,总说些不该说的话,是不是把你吓到了?”
  “可把我给吓坏了。”夏安远躺到陪护床上去,手臂支在脑袋下面,他望着天花板,“也把你牛逼坏了吧,年轻人就是会赶潮流啊。”
  侯军“嘿嘿”笑了两声,笑里找不见往日的精气神,半晌,他问:“远哥,那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吧?”
  “您这躺床上动都动不了了,还整天琢磨这事儿呢。”夏安远感觉眼底有一种酸胀,像用眼太多导致的疲惫,他闭上眼,声音愈低,“睡了,放心吧,不跟你闹绝交。”
  还是个小孩。
  夏安远这么想着,先头堵在心里的话也没有拿出来。
  侥幸捡回来一条命的侯军,对他自己的现状,和未来,是迟钝的,尚且没有一个完全清晰的概念。
  他或许只是知道,自己可能要残疾了,但对于在他的家庭条件下,这份残疾会给他的工作、婚姻、人生带来什么,他看不到具象的东西。又或许他比自己还要勇敢,能用坦然的心态,接受这份变故。
  生活的苦难,光凭想象是咂摸不出滋味的,夏安远希望他,可以在亲身历经的时候,仍旧保持这份对人生的钝感,别学了自己,像一块廉价玻璃,看着剔透坚硬,但这样不堪一击。
  第二天一早,跟刘金贵换了班,夏安远给自己留出回工地宿舍收拾东西的时间,先去了夏丽的那个医院。
  护工见到他来,把他拉到一边,支支吾吾地说了半天,意思是涨工钱。
  跟夏安远一起合请她的那个病人快出院了,要是夏安远还想继续请她,至少得给她涨一半的工资。
  夏安远没给准信,只说让她再等几天,一定给她答复。那护工露出了个笑,说不上对这个回答满意不满意,只是看了看周围,悄悄摸摸地附在夏安远耳边:“娃啊,你是不是惹上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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