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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火(5)

作者:十七场风 时间:2023-04-06 10:37 标签:破镜重圆 情有独钟 花季雨季

  夏允风手腕火辣辣的,迟野攥的他太紧了。他揉着自己的手腕,看见皮肤上透着的一点红,朝着迟野转身离去的背影划了一刀:“这里也是我的家。”
  迟野刹那间僵住了脚步。
  他回过头,阳光下站着的小孩冷冷地对他说:“我的家,我想碰就能碰。”
  迟野额角的青筋凶猛的蹦了一下,他快步折回来:“你再说一遍?”
  夏允风昂着头,直直的看着他的脸,说了四个字:“我家,我妈。”
  迟野活了十七年栽的第一个跟头就在现在,他从没这么无力过,甚至连反驳都找不到理由。
  夏允风说的都对,凌美娟是他妈,这里是他家,一个错字都没有。
  迟野瞪着他,火气冲上来连眼眶都在发热。垂在身侧的手握着拳,肌肉绷的很紧,筋络看着非常明显,他正在费劲的把想揍人的冲动压下去。
  “你说得对。”迟野气极反笑,“你说的太对了。”
  他风风火火的来,又风风火火的走,门很响地摔上了,夏允风向后扶着花架晃了一下。
  额角的汗快要流进眼睛里,夏允风拿手背擦了擦。
  这时候,院子外头传来一点儿响动。
  夏允风惊弓之鸟般站直了,见到迟建国穿着蓝色制服,两手各提一个塑料袋走了进来。
  “小风?”迟建国惊讶的看着院子里的小孩,皱眉道,“这么大太阳站院子里干嘛呢,还不快进屋!”
  迟建国的钥匙别在裤腰带上,走起路来响着声儿,他在后头赶夏允风,脚步声混着钥匙串:“我刚听见好大一声响,是咱家么?”
  夏允风没说话,迟建国打开门扫了一圈,家里安安静静的看着没什么异常,他把东西往桌上一放:“知道你们哥俩儿还没走呢,给你们带点饭。”
  迟建国把袋子打开,饭菜分了好几个小盒装,迟建国挨个拿出来。
  “哔哔——”卫生间有水声,迟建国探头探脑的朝那边看了一眼,给夏允风打了个信号,小声问,“迟野给你气受了吗?”
  夏允风正摆筷子,听见声音看向迟建国的嘴巴。
  迟建国愁道:“我就知道那小子不是省油的灯,平时在家无法无天的混账惯了,小风,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吐槽起来就有点收不住声儿,迟野在卫生间听见了,刚才就压着火,现在听见亲爹说他坏话更气了,为表不满,用力拍了两下门。
  于是迟建国敞开了骂:“再拍一个家法伺候!”
  转脸对上夏允风倒是温柔的很:“小风,迟野要是欺负你就跟叔叔说,叔叔收拾他。”
  前后串起来夏允风明白了,他摇了摇头:“没有。”
  迟野从卫生间出来,脸颊上有未擦干的水渍。
  “你怎么回来了?”
  这么两分钟看着好像已经平静了,他走到桌前拆一次性筷子,把饭盒打开。
  迟建国没好气道:“你还好意思说,在家也不管弟弟午饭,还要劳烦我来送饭。”
  大概是凌美娟给迟建国打了电话,迟野坐在常坐的位置上,正对着夏允风。
  “我准备叫外卖的。”
  “外卖外卖,天天吃外卖。你自己吃就算了,还要带弟弟一起吃么?”
  三句话不离“弟弟”,迟野火压不住了:“吃个外卖能把他吃死了吗!”
  迟建国也火了:“迟野,你会不会好好说话!”
  父子俩围着个餐桌大眼瞪小眼,各有各的火气,各有各的郁闷。那神态和眉眼是相似的,连气势都如出一辙。
  半晌,迟建国捂着胸口说:“我到底生了个什么玩意儿出来。”
  迟野接道:“不是什么好玩意儿,认命吧。”
  迟建国回忆起自己像迟野这么大的时候,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成天被迟野他爷爷拿扫把追着打。有其父必有其子,迟建国很不服气的认了命,决定不跟亲儿子一般见识。
  迟建国把筷子递给夏允风,换一副温和口吻:“小风,这是叔叔从局里食堂打包回来的饭菜,虽然没妈妈做的好吃,但比外头干净,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夏允风接过来,有话叠在嘴边,他腼腆地说了句:“谢谢叔叔。”
  迟野抬眼看他,刚才在院子里跟他凶神恶煞的人换了副嘴脸,小白兔似的,红着脸跟迟建国道谢。迟野看不上,心说这小乡巴佬别是什么戏精吧,真能装。
  公安局的伙食还算不错,但对迟野这种养尊处优的少爷来说还是差强人意,他扒拉着白米饭,没什么胃口。夏允风倒是不挑食,给他什么都吃。
  迟建国狼吞虎咽一场,起身说:“局里还有事,你俩慢慢吃,我先撤了。”说着端起手边的汤,一口气喝掉半碗,拽一张纸巾擦嘴,“迟野你照顾好弟弟啊,别欺负人。”
  迟野一句“谁欺负他了”转到嘴边,看见迟建国转过去的背影,一顿饭都吃完了,后背上的汗还没干,生生把那件制服给晕成深蓝色。他喊住迟建国:“等等。”
  迟野去冰箱里拿一瓶酸奶,老远的地方扔给迟建国:“路上喝。”
  迟建国握着酸奶瓶在肩上撞了两下,冲哥俩眨了下眼睛:“走了。”
  夏允风伸着头,镀了层日光的地板上是迟建国来去匆匆的脚印。
  家里安静下来,夏允风和迟野头顶着头谁也不搭理谁,虽然暂时是冷静了,但院子里那场交锋的后劲还在。
  又过一会,迟野先说:“吃完去换衣服。”
  他撑起塑料袋,动作敏捷又迅速的把剩饭剩菜一并打包。
  夏允风回到房间,脱下睡衣仔细叠好放在床尾。
  衣柜夏允风和迟野共用,他们的衣服挂在一起,但很好区分,夏允风的明显要小很多。
  夏允风伸手摸向一件崭新的上衣,动作很小心,他的手实在是太粗糙了,从掌心到手指布满厚薄不一的茧子,只轻轻一碰便在衣服上勾起几道白丝。
  夏允风皱着眉把手缩回去,心疼的看着漂浮在半空的丝线。
  迟野进门时夏允风还站在那儿,浑身上下只穿一条小裤衩。
  他愣了愣,深色家具前骨瘦如柴的小孩儿背着光看过来。
  迟野的目光落到夏允风肩膀上,继而不受控制的一路往下,表情逐渐变得难看起来。
  其实夏允风对这样的注视没有什么羞耻感,山里人过夏天都是光膀子,撒野尿洗野澡,光屁股满山跑也是常事。
  但迟野不加掩饰的看着他,眼底暴露出难以理解的神色。
  夏允风顽固的羞耻心开始松动,文明和野蛮从来都是相悖的东西,迟野来自文明,而他却在野蛮中挣扎生存。
  迟野那些嫌弃的话语充斥在耳边,让他不舒服的眼神也历历在目。
  夏允风扯下一件衣服,背过身去飞快的套上。
  斑驳的肩胛骨在迟野眼睛里开合,像两把锋利的刀刃,刀尖上汨汨地淌着血。
  迟野对夏允风的身世没有半点兴趣,只从迟建国嘴里零散的听到一些。
  小孩是两岁时在公园被人抱走的,起因是夏允风他爸接了个工作电话,回头时人已经没了。
  凌美娟为这个事离的婚,也是因为找孩子认识的迟建国。那个年代的监控设施并不完善,要找个两岁的小孩儿难如登天,追到一半线索断掉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回,好容易找到个孩子却是别人家的也是常事。
  连迟建国都说,夏允风能找回来实在是不可思议。
  上户口那天迟野也在,听迟建国和派出所民警交谈,说夏允风是在西南某山区找到的,多亏一个好心的支教老师,否则小孩儿可能就没了。
  当时迟野不懂这个“没了”是什么意思,直到现在,他目睹了夏允风身上深深浅浅的伤痕。从有夏允风的消息到他真的回到家里时间不短,那些伤痕仍然新鲜,迟野终于懂得什么叫做“没了”。
  十分钟后,空调停止运作,俩人一前一后来到门口换鞋。
  白袜子被夏允风拉到小腿肚,迟野系鞋带的时候看见了,觉得这穿法像极了学校小女生爱穿的长筒袜,人女孩穿是好看,夏允风是土。但他什么也没说,看着夏允风把脚塞进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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