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回响(95)
仿佛他闭上眼睛,陪伴他的小玉和李襄,纪怜珊和迎渡,就会像梦一样彻底消失。
和外公一般,再也不会出现在他身旁,只留他一个人面对孤独寂寞的噩梦。
“咔。”
李司净喊了咔,独孤深的哭泣却没有止住。
他克制的哭声变成了丢人的嚎啕,哪怕迎渡小跑过来,也没有止住。
迎渡接过助理递来的热毛巾,照顾笨蛋弟弟似的,帮痛哭的独孤深擦脸。
边擦还边笑话他:
“李司净非要拍这种,他怕告诉你了,你就发挥不出来了。有这么难过吗?”
“你走开!”
独孤深根本不领情,拿过毛巾捂住脸颊。
即使是为了拍戏,他也再不能承受一个人走下去的未来。
李司净的声音,温和劝慰:“刚才你演得很好,确实是我叫他们不要提前告诉你的。林荫在结局那一刻的茫然失措,比起他们三个人单纯的说说笑笑,更加动情。”
“富有感情的演绎,才是能够打动观众的戏。”
独孤深露出一双哭红的眼,问他:“李导,这就是结局了吗?”
李司净说:“这就是结局。”
永远留在山里的人,鬼影幢幢的身影,不止是李襄和小玉。
独孤深流着眼泪。
脸上的充愣没有任何演技,他早该习惯这样的告别,但他仍是在与李襄和小玉的作别里,悲伤得不能自已。
这就是结局。
比他更值得活下来的人,永远留在了这座山,远远看他,期望他走自己的路,活下去。
“这样的结局,我很喜欢。”
独孤深竟然擦着眼泪笑起来。
可他一瞬间的悲痛,令他清清楚楚的意识到:他仍是不想活的。
独孤深低落的情绪持续到回了酒店。
身旁的迎渡,吵闹雀跃,拖着他往顶楼走。
“李司净叫人安排烧烤了,待会就把架子和材料送上来,也叫老板收了楼上的床单被套,我们先去占个好位置!”
露天烧烤应当是庆祝拍好结局的最佳活动。
独孤深走到了自己的楼层,就挣脱了迎渡的手。
“我有点困了。”他永远扫兴,没办法加入他们的热闹。
“别想太多。”迎渡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今天拍的结局,对你而言有点太沉重了,但这不是拍完了吗?戏是戏,你是你。”
这样的热情开朗的家伙,永远善解人意,“你去睡一觉,等烤好了,我给你送房间来。”
独孤深应该是睡不着的。
他还不至于困到倒头就睡,只是没什么精力应付人多热闹的活动,只想躺在床上,去看外公的日记。
里面的字字句句,早就看过了无,脑海反复浮现想法,又一次次的被自己否定。
房间传来走廊的说话声。
“烧烤啊,影帝亲自烤的,去不去?”
“等会儿,我手上明天的道具还要清一下……”
走廊声音吵闹,持续不断。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忙碌的工作,只有独孤深显得无所事事,特别不识相的要等迎渡来请。
他摸出耳机戴上,点开听得烂熟于心的歌单,用歌声阻隔门外的吵闹。
他想,再躺一会儿,他就出去。
去顶楼,去烧烤,要主动帮忙,要懂事迎合他们的闲聊,不能在一片热闹里冷着一张脸让人担心。
不能扫兴。
独孤深只想躺一会儿。
他不可能睡着,却做了梦。
那是贤良资料馆的戏台。
他站在高且安静的戏台上,不用回头,就知道自己的身后,有着石框映照出的敬神山。
戏台之下,仍是黑压压的影子,像极了他最初感到恐惧的梦。
可他已经麻木了。
无论是下面一双一双萤绿如兽的眼睛,还是污浊泥泞冲他奔来的黑影,都不会再让他觉得害怕了。
“给我!他不要就给我!”
那道影子故技重施般,猛然伸出手狠狠扼住了他的脖颈。
真实的窒息感,伴随着耳畔癫狂的呼唤:
“反正你都不想活了,他也不想活,那你们让我活啊!让我活!”
独孤深骤然醒来,窒息真实得令他呼吸急促,下意识摸了脖子——
摸到了细长的耳机绳,紧紧的缠绕着他。
手机仍在播放音乐,独孤深捏着耳机绳一阵恍惚。
即使是这样的梦魇,也再没有外公来救他。
第50章
拍出了完美的大结局, 又有大影帝自掏腰包,奶茶、烧烤不断加餐, 收买人心,剧组每一个人都像看到胜利曙光似的,喜上眉梢、气氛活跃。
哪怕是常常头痛、闪过幻觉的李司净,都发现自己的状态好了很多。
比如说,眼前污浊的黑影,焕发了生机般的萤绿,蛰伏于冬季深绿草木里,与环境融为一体,不怎么干扰他的视线。
比如说,耳边持续十几年都快忘了什么时候出现的耳鸣, 终于被山里寒风簌簌声压了下去, 可以彻底忽略。
一切都像是周社说的那样, 他的状态影响幻觉。
他状态好了, 幻觉就不会加重。
当然,他绝对不承认是因为周社睡在身边, 令他产生了虚无缥缈的安全感。
他也绝对没有沉溺在这个男人的爱意里,连对方低沉的呼吸声都听得安稳。
他只是被折腾得没精力辗转反侧, 睡眠变好罢了。
“好了,都休息一下, 今天就拍到这里。”
李司净从紧绷的专注里脱离, 终于有空闲去关心关心男主角。
“阿深, 还没从结局的情绪里走出来?”
独孤深闻言,看过来的视线有一瞬间失神。
“啊……还好。”
李司净一看状态,就知道他不对劲。
周围吵吵闹闹,尽是拍摄顺利的雀跃, 却仿佛一切与他无关似的,陷入属于自己的长久沉默。
只可惜,独孤深一贯沉默。
无论再怎么不对劲,仍是按照计划拍戏,在镜头前木讷又悲戚的说出台词。
毕竟,他就是这样的人,林荫也是这样的人。
李司净不得不耐心问:
“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一起探讨一下。”
“没有。”独孤深摇了摇头。
李司净又说:“过两天,天气阴下来,我们就要去拍寒潭的戏。之前跟你说吧,到时候需要你整个人沉下去。冬天的水,挺冷的,所以你拍摄的时候,情绪一定要到位,争取一次过。”
“嗯,我知道。”
独孤深并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对答如流,语气有礼。
李司净觉得他气氛低沉,又说不出具体哪里奇怪。
于是提议:“要不要去寒潭看看?”
《箱子》准备拍摄的寒潭,已经铺好了池底,等着蓄水。
工作人员在岸边架设了钢管、轨道,甚至谨慎的准备起捞人的救生圈和绳索,哪怕这片浅滩在冬季枯水期,根本称不上“潭”,只不过是仿造着拍摄要求,做出幽绿深邃的水池布景罢了。
可这是李司净的要求。
他做过那样的梦,又在那样的梦里,悄无声息的消失了一个活人,自然谨慎。
李司净和独孤深站在岸边,细说“林荫走入寒潭”的戏份。
那是林荫于睡梦里,听到的窃窃私语。
分辨不清男女声线的话,像极了整座山在讲述的传说——
只要走入寒潭,就能实现愿望。
于是,林荫在濒临崩溃的时候,已经分不清那是自己的幻觉,还是自己一心寻死。
最终抱着折磨他许久的箱子,走入寒潭。
“寒潭下面,到底有什么?”
独孤深听完,终于问出了一直以来的问题。
“什么都没有。”
李司净说得十分肯定,这是他亲自盯着铺设的场景,即使和梦里通往祭坛的寒潭一模一样,也只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水潭罢了。
独孤深站在岸边,看着工作人员悠闲的往池子里灌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