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乐时间(11)
谢可颂对面那排工位依旧空无一人,白板的排期表也没有任何推进,生活就像有一只手把播放完毕的光碟拿出来,再推进去重新播放。
谢可颂脱西装挂工牌,在电脑上登录飞书和微信,消息立刻“滴滴滴”闪个不停。他马不停蹄回消息,刺啦,一个纸袋被轻轻推到他手边。
“早呀,小谢哥。”徐稚说,“我给大家带了早饭。”
徐稚经常给大家带点心。“谢谢……”谢可颂拿起来看了看,“法棍?”
“嗯嗯。”
徐稚左顾右盼,俯身跟谢可颂咬耳朵,“我觉得法棍的气质跟小谢哥很像。”
谢可颂边打字边问:“你觉得每个同事都像某种甜品?”
徐稚欣喜:“对呀,我跟你讲哦……”
“好了好了,”谢可颂笑说,“不想知道。”
徐稚憋憋屈屈地回去座位。
聊天框对面正在输入,谢可颂趁机把咖啡粉倒入马克杯,准备去茶水间倒水。叮咚,有人在群里同时@了谢可颂和营销总监。
领导在,谢可颂不好装瞎,往群里发了几个之前的案例,另一只手拎着杯子忘记放下。
“泡咖啡?”耳边传来问句,“我帮你吧。”
谢可颂下意识以为是徐稚,心不在焉地“哦”。
两分钟后,谢可颂沟通完毕,一抬头,看见展游拿着他的鹅黄色马克杯靠在他桌边。
谢可颂眉心一跳,转眼瞥向徐稚,对方正戴着耳机写文档。咔啦咔啦,谢可颂如机器人般把头别正,盯着展游太阳般灿烂的脸,内心动摇:这咖啡该怎么接?
“我忘记问你,”展游随和道,“美式还是拿铁?”
不待谢可颂出声,展游背后又冒出一张脸,是昨晚的酒保。他一手一瓶盒装奶:“牛奶还是燕麦奶?”
花衬衫捧着冰块盒子,姗姗来迟:“加不加冰?”
无印良品跟着:“来点香草糖浆?”
难以置信地,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捅破了,梦里的角色活生生地出现在面前,现实和虚幻混作一团。
酒保长着酒保的脸,无印良品也长着酒保的脸,花衬衫没有穿花衬衫,甚至还刮了胡茬。
短暂的晕眩后,谢可颂找回声音,他接过盒装奶和冰块,低声道:“我来吧。”
谢可颂毛茸茸的发顶好像在诉说他的怨气,酒保、花衬衫和无印良品静默地用眼神审判展游。
“小谢,我们刚开完会出来,看见你就想跟你打招呼。”酒保上前一步,细声解释,“但你一来就很忙,没找到机会,然后展游……”
谢可颂本来就没什么脾气,主动伸手示好:“我叫谢可颂。”
酒保搭上谢可颂的手,笑时陷出两个小梨涡,“柳白桃。”
无印良品拉起谢可颂另一只手:“柳青山。”
谢可颂有所悟:“你们是……”
“他们是亲兄妹。”花衬衫说,也和谢可颂握手,“杜成明。”
轮到展游,他顺势自信伸手:“那我也再——”
展游一张嘴,谢可颂就想起昨晚他拉着自己,讲如何用马可夫链计算大富翁地皮投资回报率的场面。
话多,烦人,像对着小婴儿做鬼脸的大人,永远不知疲倦。
“——吃不吃法棍?”谢可颂抓起面包纸袋甩到展游面前。
法棍,一根长长的硬东西,险险抵住展游鼻尖,极具攻击性。展游微微后仰:“吃吧?”
谢可颂一言不语地把法棍塞进展游怀里,端着咖啡杯继续上班。
法棍散发出清爽的麦香,底下的牛皮纸袋表面印有一枚六边形的图案,这是知名甜点品牌Honey&Honey的LOGO。
“一人一半?”柳青山在一旁觊觎面包,“我没吃早饭呢。”
展游把法棍抛给她:“全给你。”
法棍在空中划出一道圆弧,被人半途截胡。
莫总拎着大包小包冲进办公室,迎面而来一根法棍,他一把接住,看眼品牌LOGO,朝徐稚挥了挥:“小徐,谢谢你的面包。”
“啊?”徐稚没反应过来莫总是如何挟持法棍的,傻乎乎回答,“不客气?”
“大家都到了吧?正好。”莫总风风火火地拆手里的包裹,“我度假回来,也给大家带了礼物。”
咖啡、蜂蜜、小饼干……莫总沿着连排座位发了一圈,最后停在谢可颂身边。他把纸袋里剩下的东西全掏出来,在谢可颂的桌子上堆起一座小小的礼物塔。
莫总直起腰,第一眼就瞥见坐在对面办公的展游,眼睛发亮,甜言蜜语:“帅哥,新面孔哦?哪个部门的呀?有时间可以约饭哦。”
展游礼貌地自报家门。
莫总如同被按下删除键,惊愕失色:“yth Scout的展游?”
展游:“对。”
莫总顿时完全对展游失去兴趣。
莫总的工位就在谢可颂左边,他坐下,将电脑开机:“小谢,我不在的这两天,你辛苦了。”
谢可颂没搭腔,从礼物堆里抽出一个路易威登的小盒子,摆回莫总桌上:“公司规定我只能收价值不超过200块的礼物。”
“诶我忘了。”莫总也不是故意的,一拍额头,“小卡包,没多少钱。”
风风火火地,莫总起身拍拍手:“我们十分钟后去1502会议室碰一碰,大家准备一下。”
他脱离工作环境太久,想工作一下来证明自己不是闲人的情绪在此刻高涨至顶峰。他不管大家手头上堆了多少今天要干完的活,把大家往会议室里赶。
谢可颂起身时扫了一眼,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对面工位少掉两个人。
展游还坐着,柳青山抱起笔记本电脑,塞好耳机,跟在谢可颂后面,走进他们隔壁的会议室。
磨砂玻璃门合上,隔音效果一般,能听见外人讲电话时模糊的声音。
“下个月的示范区开放活动,上面很重视。”莫总开场,“关下灯,小谢电脑连连投影,我们一起过一下你昨天发给我的几个选题。”
一场临时pre从天而降,谢可颂嗓子干,心里后悔没把才泡好的咖啡端进会议室。
谢可颂的策划创意一向比较稳健,猜灯谜、做月饼,常规项目。明明是温情的亲子活动,谢可颂跟车载导航语音那样毫无感情。
下一页就到徐稚的部分。谢可颂视线捕捉到徐稚,见对方埋着脑袋,跟生怕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的小学生似的。
谢可颂隐隐叹口气,顺下去讲完了徐稚的方案。
PPT讲完,同事自觉把灯打开。
无人发言。
“我很好奇大家的想法。”莫总随便点了个人,“你觉得这几个方案怎么样?”
“呃,我觉得后半部分挺好的……蛮有新意的吧。”
莫总点了点头,又点一个人:“那你觉得呢?”
“我觉得……前半部分办起来更有经验,落地的时候比较可控。”
莫总又点了点头,最后问:“小谢你觉得哪个比较可行?”
“我都能做。”谢可颂说,“各有利弊,看莫总更喜欢哪个吧。”
PPT从第一张再放到最后一张,又从最后一张跳回第一张。莫总思来想去,犹豫不决,自己反驳自己,“但是……但是……”
谢可颂看了一眼电脑上的时间,催促:“莫总,我11点还要接待KOL。”
莫总为难道:“我琢磨着吧,我们思路可以更拓展一点,不一定局限于中秋节嘛……”
“那你当时怎么不说?”隔壁一道高昂的女声穿墙而入,是柳青山。
会议室里,众人眼观鼻鼻观心,纷纷竖起耳朵。
“呃,大家注意力集中。”莫总领导架子十足,正要高谈阔论,神情在下一瞬凝固,“小谢,你等下要见的KOL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