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饲养守则(52)

　　餐盘旁放着他摘下来的皮质手套, 他刚从基地赶过来。
　　莱特现在显然没有什么心思吃东西, 他只是坐在那儿, 有些出神地望着瓷杯中泛起的细小涟漪，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电子时钟。
　　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在这个时候造访军校。
　　但是……
　　莱特伸手调整了一下领结的位置, 他还是想见见沐辰。
　　这两周的时间，他们连一个视频电话都没打过, 沐辰的体训期出乎意料的忙碌，连给自己发消息的时间似乎都是挤出来。
　　虽然在皇宫里沐辰总是喜欢对自己耍些小心思，是条有些“狡猾”的人鱼, 但这里毕竟是无比严苛的军校，莱特始终有些放心不下他。
　　就在他思忖的间隙，“咚！咚！”，房门被人敲响了。
　　莱特立即从座位上站起来, 面上的神色严肃了几分。
　　下一秒，
　　沐辰推开门, 在看清站在房间中央的人后, 他先是愣了一下, 那双蓝眼瞳立即亮了起来, 像那种看见主人回家后的狗狗一样, 眼睛都变得湿漉漉的，他快步走过去抱住莱特，“哥哥……你怎么来了？”
　　拖长的尾音听起来就像是在撒娇一样。
　　莱特还没回过神来, 就被对方一把抱住, 感受到鼻尖萦绕的熟悉气息, 他后知后觉地皱起眉头，因为刚才沐辰进来的一瞬间，他就看清了对方额前散落的发丝和唇角的血迹。
　　但此刻因为沐辰抱得太紧，他根本挣不出手来查看对方的情况。
　　对方柔顺的发丝蹭得莱特颈间发痒，他的脑海中却不断浮现出沐辰那显得有些憔悴的面容。
　　“好想哥哥啊……”
　　“明明只过了两周，但感觉却有两年那么久……”
　　“哥哥是特意过来看我的吗？”
　　偏偏沐辰每说一句话，莱特就愈发能从他表面的镇定中品出一些心酸苦楚的意味，就像是只受尽了欺负的小狗独自一人默默地在暗处舔舐伤口，见到了人却还是露出阳光的笑容，告诉对方“我没事，我很好”。
　　想到这，莱特垂落在身侧的指尖愈发紧攥，明明平日里在皇宫聪明得连点亏都不肯吃，怎么一进军校就变得傻乎乎的，竟叫人欺负成这样？
　　过了片刻，沐辰终于松开了自己的双臂，他往后退了一步，却被莱特一把捏住下颌。
　　莱特没有捏得很用力，也避开了对方的伤处，只是固定着沐辰的下巴，不让他躲开。
　　沐辰的脸型看着瘦，但其实下巴还是有肉的，被对方这么一捏，他的脸颊微微鼓了起来，他眨了眨眼睛，好似有些不解地看着莱特。
　　莱特仔细端详了一下那已经干涸的血迹，问：“怎么回事？”
　　沐辰的眼神闪躲起来，“没什么……就是刚才做体能训练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
　　莱特放开手，眉宇却不见舒展。
　　对着自己倒是会耍小聪明，但说出来的话连鬼都不会信，谁晚上十点出去做体能训练？
　　而且按照沐辰以往的性格，就算没受伤也会故意装委屈，要是真的蹭到了，这会儿早就在自己面前委屈上天了。
　　他这伤口多半有蹊跷。
　　见莱特在意，沐辰状似无意地伸手擦了下自己唇角的血迹，他这么一抬手，就被对方注意到了那更加狰狞的掌骨。
　　眼见对方的神情愈发沉郁，沐辰索性拉住莱特的手往里走，“一直站着做什么，坐下来说话啊，哥哥。”
　　然而两人一坐下，莱特却发现沐辰的眼神总是忍不住瞟向面前的食盘。
　　眼前的托盘里有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还有几个看起来就很精致的三明治。
　　军校的饭食向来比较简朴，基本只管饱，要谈口味那就是奢求，而且每次用餐都需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对新学员尤其苛刻。
　　沐辰小时候在皇宫里口味就很刁钻，早餐没有榛子酱都不肯吃面包，中饭和晚饭一定要吃海鲜，必须是新鲜捕捞的，烹饪的火候也要恰当好处，老一点都不行，当然这点要求对皇室的后厨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就算他想吃大王鱿鱼，都能有人当场给他捕来。
　　可这里是军校，生活注定无法像在皇宫中那般安逸。
　　莱特当初就担心沐辰适应不了这种严苛的生活，他现在依旧有这般顾虑。
　　眼前的这盘三明治放在平时是人鱼看都不会看的东西，可此刻沐辰却表现出了极为浓厚的兴趣。
　　莱特将托盘往对方面前推了推，“饿了？”
　　“嗯。” 沐辰点点头，随即抓起一个三明治咬了一大口，脸颊都鼓了起来。
　　明明是有些狼吞虎咽的吃相，但配上他这张脸却意外得有些可爱，又让莱特觉得心疼。
　　他倒了一杯水递到沐辰面前，“慢点吃。”
　　“嗯。” 沐辰两只手都捏着三明治，额前散落的碎发有一缕落在了眼睛上，他痒得眨了眨眼睛。
　　莱特替他抚去碎发，看他吃得这么急，忍不住问道：“他们不给你吃饭吗？”
　　沐辰：“也没有……”
　　莱特悬着的心刚放下去一点，就听对方说，“就偶尔。”
　　莱特眉心紧拧：“偶尔什么？偶尔不给你吃饭？”
　　沐辰：“偶尔给我吃饭。”
　　莱特愣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当然如果他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沐辰压根没有瘦，毕竟他总是能找机会溜进海里吃免费的自助餐，但问题就在于莱特不仅不能心平气和地观察眼前的人也摘不掉自己的超级滤镜。
　　此刻，在他的“美颜”滤镜中，沐辰现在起码已经消瘦了十斤。
　　才两周，就瘦了十斤……那四年读下来不就要变成一张纸了吗？
　　沐辰咽下三明治，冲莱特露出一个带着些孩子气的笑容，“哥哥没事的，他们说这是军校的规矩，如果我想要融入这个集体，就得学着适应这些规矩……”
　　莱特的眼皮跳了跳，“……”
　　什么规矩要天天克扣正常的伙食？
　　还学着适应？
　　这分明是被人霸凌了，还以为是应该的。
　　……
　　莱特难得来一趟军校，沐辰全程表现得像只黏黏糊糊的大狗勾，吃完东西又贴着他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磨蹭到将近十一点半才回自己的宿舍。
　　要不是考虑到对方第二天五点多就要起床，莱特也想再留下来陪他一会儿。
　　送别沐辰，莱特面色沉郁地将方才接待他的高级军官又给叫了过来。
　　校园霸凌这种事情在军校屡见不鲜，但从方才沐辰口中得出的零碎信息来看，那群高年级学员做得实在太过火了，这事绝对无法姑息。
　　政务处的高级军官是一位有些秃顶的中年男人，他刚才收到了一位新生的来电，说仓库那里有聚众斗殴的情况，当即火急火燎地赶去处理了。
　　与泽维尔做了将近一个小时的笔录后，上将又用一种不容推却的口吻将他给叫过去问话，一听到对方那冰冷的语气就知道莱特正在冒火。
　　此刻，面对莱特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军官的眉毛都快拧巴起来了，在询问了莱特一些基本的情况后，他连连点头道：
　　“上将您说的是，欺辱新兵的这些现象确实存在，我刚才正好也命人去调查了，因为让高年生担当体训
　　教官的特殊制度，一直以来，第一军校确实存在一些不平等的现象，您也知道，我们正在尽量想方设法地完善这种制度。”
　　这种客套的说辞莱特听过很多遍，他目色沉沉地盯着眼前的人，“哪那些霸凌新生的人呢？要完善制度没错，但刚发生的霸凌事件学校就不用再追究了吗？”
　　“要，要的……” 军官用巾帕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只是他们现在恐怕不能接受问话。”
　　莱特眉头一皱，“为什么？”
　　难道学校还要纵容、包庇这些霸凌的人？
　　“因为……” 军官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因为他们现在还在昏迷当中。”